



腿疾
老李是这条街上卖鼠药的。每天早起穿军服戴军帽,束腰,骑着 28 自行车出门,车把前别着一块硬纸板,上面用蓝粉笔写着几个正楷字——“卖老鼠药”,细细的笔画卡在硬纸壳的褶皱里时断时续。
这两天,老李没出摊儿,在家转圈跟驴拉磨似的。因为前两天的事儿像长了两条腿一样总在他眼前跑腾。吃饭时跑腾,看电视跑腾,在躺椅上也跑腾。闹心。
就前两天,上街卖药,看见一个小偷偷妇女的钱包。忘了当时是先上的左腿,还是右腿,反正跨出了一步,然后就万马奔腾的,脑子嗡的一下,搁住了脚丫……一想到这儿,老李就“啪”地一下拍自己的大腿,像拍死一只可恶的花蚊子。
他脱下军装,洗上衣和裤子,又一下一下地擦军帽,擦走了神,端盆倒水,刚抬腿迈步就打了个趔趄,听见一个声音说,哼,是右腿。
原来是自己的左腿在说话。
到露台晾衣服,刚迈上来一条腿,又听到一声,哼,是左腿。
右腿在回话呢。
谁都不愿意承认那天是谁耽误了抓小偷。两条腿一生气,谁也不理谁了。这就苦了老李,睡了一宿,双腿发木,像两根柴火棍安在腰上。拍了 CT,脑血管也没有问题。
老李紧张得又是按摩又是热敷,折腾了一中午。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踩高跷似的。
老李盯着这两条腿瞧,它们不像人的腿,倒像是一双桌子腿,越看越来气,还不如桌子腿儿。哪怕是热烈的,刁钻的,愧疚的,但它们就是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地铺在炕上。
下午,医生来针灸,说,这个不怕,你以前是当兵的,有啥可怕的,好好练,练好了,再出去,还是部队出来的一双好腿。
真的?老李的眼眶湿润了。
左,右,左,右……慢慢地,腿恢复了,可以上下踢腾,灵活自如。老李精神了,重新穿上了军装,又推着自行车出发了。他说,老兵老腿,老当益壮,谁都不能再掉链子了。
——转载《群岛·小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