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前,加拿大前总理皮埃尔·特鲁多曾用“在大象旁边睡觉”这一寓言形容加拿大与美国的关系。
他指出,大象的每一个翻身都会波及到它身边的小鼠。而如今,这句话在他的儿子、即将成为前任总理贾斯廷·特鲁多的执政时期变得尤为真实:加拿大国内生产总值中有60%依赖对外贸易,其中超过75%的出口商品流向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加拿大在经济上对美国的依赖可谓独一无二,美国的市场不仅塑造了加拿大的经济结构,也成为其外交政策的重要基调。然而,这种依赖将在特朗普执政期间成为加拿大挥之不去的噩梦。
皮埃尔·特鲁多:贾斯廷·特鲁多的父亲,1968年至1984年间两度出任加拿大总理
2024年11月的某个夜晚,忧心忡忡的特鲁多总理飞往海湖庄园与特朗普会面。这位美国前总统以一种戏谑却带有警告意味的口吻表示,如果加拿大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考虑成为美国的“第51个州”。他甚至开玩笑地称特鲁多可以“改任州长”。然而,这次会面并没有平息加征25%关税的威胁,反而让特鲁多政府内部矛盾激化。
短短几周后,加拿大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克里斯蒂娜·弗里兰宣布辞职,理由是与特鲁多在应对关税政策上存在根本分歧。她的离开引发了连锁效应,反对党趁势对自由党政府发起猛烈攻击,特鲁多被推向了执政生涯的边缘。
经济依赖的代价:北电网络的覆灭
要理解美加经济关系的失衡,回到2009年或许是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一年,加拿大的百年科技巨头北电网络申请破产保护。作为金融危机之后第一家倒下的大型科技企业,北电网络曾是国际领先的电讯设备制造商,控制着全球光纤设备市场43%的份额。然而,这家曾被视为加拿大科技产业标杆的企业,在破产后其大部分专利和技术被美国科技巨头收购,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北电网络的倒闭不仅是个案,而是加拿大科技产业全局衰退的缩影。在美国资本强势进入的背景下,加拿大的科技企业纷纷被收购或解散,最终沦为美国跨国企业的“资源库”。与此同时,加拿大的经济结构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从科技强国的梦想逐步破灭,到专注于向美国输出石油、矿产、木材等原材料,加拿大的经济逐渐被改造成以基础资源供应为主的模式。
社会矛盾:移民政策与稳定之间的张力
地广人稀的加拿大自上世纪以来一直依赖移民补充劳动力。然而,大量移民涌入也带来了社会矛盾。2015年,当特鲁多以“希望与变革”为口号成为加拿大总理时,他迅速推出一系列宽松的移民政策。仅上任第一年,加拿大就接收了超过32万新移民,比上一年增长了三分之一。这些政策迎合了加拿大对劳动力的迫切需求,但也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出人意料。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在移民问题上采取强硬政策,大量非法移民开始涌向加拿大。数据显示,在特朗普当选后的第一年,就有超过2万名非法移民进入加拿大,这一数字远超往年。加拿大政府不得不拨款1.73亿加元,加强边境巡逻,以应对突然增加的移民数量。
尽管移民政策的调整在短期内解决了一部分劳动力问题,但长期来看,大量涌入的移民对社会资源分配和经济平衡产生了冲击。例如,加拿大政府一方面承诺为新移民提供庇护与支持,但另一方面却无法承受过度增长的财政负担。在某些地区,移民数量激增甚至引发了住房、就业等方面的矛盾。
贸易协议与特朗普的强硬姿态
2017年8月,在特朗普的推动下,美国宣布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特朗普认为,原有协议让美国处于“吃亏”的位置,而加拿大和墨西哥则从中获益良多。谈判持续一年多,最终于2018年9月达成共识。新协议中,加拿大被迫向美国开放160亿美元的农产品市场,并接受了更低的汽车免税出口额度。
更令人难堪的是,美国对加拿大施加的压力并未因特朗普卸任而有所缓解。2021年1月20日,拜登就任总统当天,便签署行政命令取消了美加间的基石输油管道项目。此前,加拿大政府已投入15亿加元用于建设这一项目,取消决定直接导致加拿大损失约18亿美元,并失去1.7万个工作岗位。此外,拜登政府还决定将对加拿大进口木材的关税从8.99%提高至17.9%,这一政策加剧了两国贸易关系的紧张。
特鲁多的至暗时刻
2025年1月6日,特鲁多宣布辞去自由党领袖一职
2024年底,特朗普再次当选总统,并威胁对加拿大和墨西哥所有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此举让加拿大深陷前所未有的经济和政治危机。为争取民意,特鲁多政府采取了一些缓解措施,例如推出60亿加元的经济刺激计划,为约1800万加拿大人提供一次性补贴。然而,这种短期性的“政治表演”并未挽救自由党逐渐下滑的支持率。
随着时间推移,特鲁多政府内部裂痕越来越大。副总理弗里兰辞职后,多名自由党核心成员相继离开。根据2024年底的民调,仅19%的加拿大人希望特鲁多继续担任总理,而自由党的支持率也仅为20%,落后于保守党25个百分点。在党内支持和公众支持双双流失的情况下,特鲁多的辞职几乎成为不可避免的结局。
2025年1月6日,特鲁多宣布辞去自由党领袖一职。这一宣布标志着特鲁多政治生涯的终结,同时也揭示了加拿大的深层次困局。在美加经济严重不对等的情况下,加拿大无论哪个党派上台,都难以抵挡来自美国的巨大压力。
"美国优先"下加拿大的宿命
从特朗普的“戏谑提议”到拜登的“温和打压”,加拿大始终无法在美加关系中掌握主动权。作为一个与美国经济联系最为紧密的国家,加拿大的每一次经济决策、每一项外交选择,似乎都被笼罩在“美国优先”的阴影之下。
今天的加拿大,面临着两难的选择:要么继续扮演美国经济体系的资源供应商与外交附庸,忍受经济收益与国家主权之间的割裂;要么尝试在全球化的激烈竞争中寻找独立发展的可能性,冒着巨大的经济成本去打破对美国的依赖。然而,无论选择哪条道路,加拿大都无法轻易实现国家定位的转型。
特鲁多的辞职或许可以看作是这个困境的阶段性结果,但并不是终点。无论谁接过自由党的领导权,甚至无论哪个党派上台,都无法在短期内重塑加拿大的命运。这种困局不仅仅是加拿大的历史遗产,更是全球化时代小国生存的一个缩影。在一个由强权定义规则的世界中,像加拿大这样的国家能否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仍然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皮埃尔·特鲁多半世纪前的警告如今已成为一个政治寓言,而这一寓言的力量在今天更加鲜明。在经济与外交上高度依赖一个超级大国的同时,加拿大也被这种依赖所困。在每一次大象翻身的震动中,加拿大都被迫用妥协换取喘息。
在国际政治这片森林中,如何在大象的阴影下获得生存空间,可能是加拿大以及所有中小国家未来必须共同面对的生存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