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庞开贵 历史文化爱好者、自由撰稿人、重庆老街群友、服务于澄江镇文化服务中心
澄江记胜
澄江江水净如练,波涛不惊金沙绚。
星分井络应梁州,支流三千劳禹奠。
天生巨镇仰渝城,三峡为关铁锁横。
华阳黑水上游涌,逦迤西来汇峡情。
——郭正笏(清朝璧山秀才)
茶楼酒肆
民国时期,澄江码头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矿工、挑夫、船工、纤夫、小商贩以及社会闲散人员等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往来穿梭,因此茶馆、酒馆、烟馆、赌馆、妓馆特别多。
单就茶馆而言,最鼎盛时期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当道的、临江的、码头的、人流量大的地方几乎都被茶馆占据。其中最有名气的是悦来、韵流饭店、同义福、望江楼、魏森元和黄择武茶馆,一些旅馆、饭店里也设有茶座,另外还有不少露天茶馆,树荫下,或几张桌子,几根板凳,甚至几砣石头也可以作喝茶吹牛之地。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通常情况下,船夫(跑滩匠)们聚集在一起,天南地北吹各地风土人情;矿工与挑夫们聚集在一起,谈酸甜苦辣,感叹劳动艰辛;生意人与生意人聚集在一起,听市场行情,聊买卖得失;然后袍哥,社会闲散人员,市民们通常又聚集在一起,无所不及、无所不论。其中最多的还是船工、矿工,闲聊的、打发日子的人又占多数。
茶馆设有茶桌,几个人围坐一桌,讲究的设有单间雅座,有专门的茶小二掺茶倒水,也可以自己动手。大厅的茶小二则用长嘴茶壶为茶客们掺茶,犹如表演,或猴子探月、或苏秦背剑、或金鸡独立,惊险刺激,又赏心悦目。
一些茶馆里也开设了烟馆、澡堂,兼洗脚和调理身体,在那个休闲活动单一的年代,去茶馆确实是一种享受。
同义福茶馆为澄江袍哥的总堂口,茶馆侧边就是“岳王庙”,里面塑着岳飞和关公像。这是吃“讲茶”断“道理”的地方,充当着民间司法机构,当事双方对面而坐,袍哥大爷坐中间,周边还围着一大帮看热闹的茶客,公开、透明。一般情况,谁输理,谁付茶钱,比较公正,赢得百姓好口碑。
话说当年澄江口的船把头龚海权为船舶停靠问题与“跑滩匠”斗殴,龚海权是本地码头,人多势重,把人打了,对方不服要找说法,相邀在同义福茶馆“吃讲茶”,双方点名要澄江袍哥大爷王香甫出来断道理。王香甫虽年迈,但头脑清醒,听完双方陈诉,最后断本码头龚海权输道理,向人家赔礼道歉还支付“汤药费”。王香甫这种不偏不袒的断法,受到两方认可,围观茶客佩服。
韵流饭店茶馆则多为远到客人、达官显贵们喝茶的地方,这里的住宿和餐饮在澄江都是一流的。
澄江最热闹、规模最大、经营最齐全、人员最混杂的当为夏溪口正码头的悦来茶馆。悦来茶馆地处澄江正码头,位置好,当道,几乎每天从早到晚客人爆满。只要交了茶钱,可以免费听评书,而且每天三场。
说书人叫“叶麻子”,其大名却鲜有人知。叶麻子的身世不祥,有说他原是官宦人家,因府上遭人陷害,走了麦城;有人说他出生书香门第,因吃鸦片弄得家道衰落,沦为艺人。叶麻子身材修长,面皮白净,举止儒雅,待人和善,穿的灰布长衫是皱巴巴的,但举手投足文质彬彬,倒有几分大家子弟的风度。然而他那穷困潦倒的模样,又分明是一个落难秀才。
叶麻子说书功底深厚,手、眼、身、法、步、说、唱、做俱佳,是澄江说书人的翘楚。他知识面广,最拿手的是公案书,什么包公案、彭公案、施公案……都能做到绘声绘色,脍炙人口。又特别是开书前那一阵惊堂木,拍得实在令人叫绝,就象演奏家的乐器,轻、重、徐、急迫得有板有眼,能抓住听众的心。开篇前最爱念的一首七律诗:上有青松下是花,花笑青松不如她,九冬十月霜雪下,只见青松不见花。这首通俗易懂富有哲理的小诗,也算是叶麻子自生的写照吧。
听叶麻子说书是一种享受,镇上一些有头有面的人物、甚至北碚场、八塘的人也会光临。他说书不死板,喜欢结合现实,爱加“条子”,把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加进去,把一件事说得活灵活现,感觉书中事就是身边事。说到展劲处,往往麻脸紫胀,唾沫飞溅,所以坐在前排的听客往往需要准备一根手帕。
叶麻子说书不计较报酬,由茶馆老板管烟饭,多余的听凭老板支取。他每天早、中、晚三场,每场两板,中间休息时,茶馆老板拿茶船逐一收取茶钱,当然有时多少并不计较,因为茶馆人气最重要,因此多数时候,街边窗外也站满了人。
叶麻子有一副大烟瘾,有时说着说着烟瘾犯了,便把惊堂木一拍(叫榨板)双手抱拳,说声诸位对不住,在下有点小耽搁,请稍等片刻。说完匆匆跳下书台,到楼脚屋里烧两口烟泡子,然后继续往下说。听书的倒也习以为常,不足为怪了。
解放前夕叶麻子离澄江而去,而后悦来茶馆再也没有找到像叶麻子这样会说书的人了。
茶馆里除了听书,也有打牌赌钱的,也有吹牛谈生意的,当然也免不了密谋干坏事的。
澄江茶馆生意的好坏,与整个经济社会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时茶馆生意就会好一些,如果遇到社会变革或者自然灾害经济不景气,生意就差一些,当然随着人们的生活习惯,文化习俗的改变,澄江的茶馆也有了很大变化。
另外烟馆、赌馆、妓馆在澄江也很多,因是一些社会陋习,在此不便赘述。
民风、民俗
民国时澄江的民俗活动丰富且隆重。特别是随着人口增多,外来人员的融入,多元文化习俗掺杂,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升官发财、报喜报捷、开张结业,各类民俗庆典活动都随之登场。抗日战争胜利后,老板、绅粮、大爷、把头们牵头,各类民俗活动更是空前盛行,每个庆典活动,便是一片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充街塞巷的盛况,人们欢腾、呐喊、宣泄,一波接一波,有时持续几天几夜还意犹未尽。
澄江的民俗活动主要包括赛龙舟、玩花灯、火龙、水龙、板凳龙、打莲花闹、玩狮子、摇车灯、踩高跷等。无论男女老幼、官员百姓,凡居民都愿意参与,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会配合,且会自备一些活动“行头”。活动经费多靠募捐集资、有个人出资,也有东家联合赞助,宝源煤矿、遂川煤矿、永泰钢厂这些大户免不了要出“大头”。袍哥当跑腿匠,叫花儿捧场凑热闹。
澄江民俗活动盛行的原因是活跃着一帮子专业人士,通常叫“打玩艺”(注:澄江口上码头有潘姓一家,父亲潘连辉开饭馆为生,几个儿子都喜欢“打玩艺”,特别是潘民达在澄江小有名气)。这些人一年大多数时间用于民俗活动筹备和表演,他们逐渐从业余走向专业,一边继承传统,一边也融合与创新。
其中赛龙舟尤为有名。每年的旧历五月初五前后,一般由澄江袍哥牵头组织筹备,周边转龙、草街、麻柳、盐井、八塘、黄桷、北碚都会参加,有时合川、铜梁也会远道而来。当年澄江的船工多、纤夫多、赞助多,其龙舟表演不但种类多而且精彩,所以每年比赛都是第一。比赛结束后,龙头则会打油上漆供在同义福茶馆,待来年再赛。
龙舟比赛原一直在嘉陵江举办,1933年运河大坝修建成后,改在运河进行,为顺河赛,长约800米,不危险,因地势不开阔,观赏性不强,但大家感觉不刺激,于是又恢复到嘉陵江澄江正码头。实行对河赛,长约300米。这里水域宽阔,水流湍急,且变幻无常,两岸观众便于观赏,吊脚楼上可以挂上加油鼓劲的标语横幅,彩带飘扬,十分壮观。
再说澄江火龙,澄江火龙大小有几十条,大的有十多二十节的儒龙,小的有七八节的耍龙,最小的还有一个人玩的扫把龙。镇上每年都要扎一条很气派的火龙,龙头用绢绸裱糊,经匠人彩绘,形象生动,眼睛、舌头能动。耍“玩艺”的都是澄江口经过严格挑选的精壮汉子。当年玩龙头的是开餐馆的唐老板,此人身材魁梧,抡起几十斤的龙脑壳游刃有余,不容别人替换。
玩龙的一般要穿火汗衫经受火花的灼烤,而唐大汉却敢赤裸上身,袒露罗汉肚玩火龙,所以格外吸引观众。玩火龙时,家家户户都有自备火药花筒,对着玩龙人“嘘”火花,火花飞溅,十分壮观,烧得玩龙人双脚跳,逼他舞得更欢快,在狼狈躲闪逃窜中予人以快乐。
澄江的水龙也很出名。水龙又叫黄荆龙,以缙云山老楠竹为骨架,用新鲜黄荆条和竹篾绸缎扎制,经久耐用还防水。每遇大旱之年向苍天祈雨时就玩水龙。玩水龙前由法师在岳王庙前设坛祈祷,祭祀后由一名体格健硕者高攀水龙顺时针跑完环形长街,让市民们恣意向玩龙者泼水,以示天降甘露。由于街道太长,加上中途被泼水消耗体力,一般没有人能跑完全程。
澄江水龙的热闹程度绝不亚于云南、广西的泼水节,只是区域规模小了一些而已。
板凳龙是澄江人民喜爱的另一种民俗活动。每年的大年三十开始到正月十五,各保的农民兄弟便一拨接一拨地将板凳龙玩到镇上,当街一玩,然后集中在澄江大操坝互相表演秀技法。
澄江板凳龙久负盛名,拨数多、规模大,一般由三四根板凳组成,多的一拨也可七八条板凳组成。玩法是,每两人一组,各执两条凳脚,共舞一根板凳,要求配合协调,动作舒展矫健。招式有二龙戏珠、群龙戏水、叠罗汉、滚绣球等。
抗日战争时期,澄江涌入了大量外来人员,玩板凳龙达到了高潮,给外来机关、团体、大户人家玩龙,可以互动,还有红包可拿,正是在那个时期,板凳龙风靡一时。如今,北泉板凳龙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有了创新,加进了男女共舞,还融入了现代舞蹈动作,内容和形式更加完善。
上世纪五十年代北泉妇女玩板凳龙
(澄江往事2——老街掠影完,期待第3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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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提醒:【重庆故事】澄江往事2——老街掠影分3次连载)
(澄江往事征集:照片、图画、航拍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