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青州市博物馆收藏着一幅价值连城的“状元卷这就是明朝万历二十六年（1598）状元赵秉忠的殿试卷，为仅存的明代状元卷。这样一件无价国宝自然会受到一些不法分子的垂青。1999年的一天，这件国家一级文物竟然不翼而飞，酿成了一桩轰动海内外的惊天大案。那么，究竟是怎样一份状元卷，为何它会获得万历皇帝如此的青睐。这一切，还要从状元卷被盗说起。
一、国宝状元卷离奇被盗
1999年8月5日，山东省青州市公安局接到报案，青州市博物馆一级文物库房被盗，青州市公安局立即派出警力赶赴现场。警方分析认为这是一起监守自盗或内外勾结的案件。就在警方对有重大嫌疑的人员实施监控时，博物馆保卫干事林春涛谎称上厕所，趁夜色逃跑了。警方在分析了林春涛可能逃跑的路线后，兵分三路去往东北、南方、山东各地，进行堵截、追踪、抓捕。经过9天的苦苦追踪，青州公安局将林春涛抓获，民警们终于带着国宝状元卷凯旋。
二、宁折不屈的状元典范
图1 赵秉忠画像
赵秉忠（1573—1626），字季卿，号阳，明青州府益都县（今山东省青州市）郑母村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戊戌科状元及第先后历任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士、礼部侍郎、礼部尚书等职（图1）。
赵秉忠天资聪敏，品学兼优，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熏陶。其曾祖赵绅、祖父赵通虽都未曾做官，但重视子孙教育。父亲赵禧“读书通大义”，生而笃厚。据《赵氏祖谱》记载：赵禧年幼时外出：“见遗金，于道守不去，俟其人至，还之。”赵禧年长后见“有被重刑几殒者，为疗治于弥陀寺，得不死。苏而问治者姓名，匿不报。”自撰联以勉戒自己：“暗里分明如秉烛，村里检点莫欺天。”赵禧为太学生，曾任山西太原府文水县县丞。任职期间，“未受人一文钱”。是年当地发生灾荒，饥民甚多，赵禧便“佐令长赈贷，又私治粥食饿人，所全活者甚众。”文水县因受战乱和灾荒，致使“露骸枕野”、“暴骨如阜”，赵禧见后立即“遣人持箕掩插，痊无算。”由于赵禧清廉爱民，政绩突出，“上司拟荐用”。但赵禧“念母老，坚请休”，当他离任之时，“百姓万人遮道泣”、“致民留不得，为肖像祀之”。万历二十一年（1593），益都县发生大饥荒，粮价暴涨，“斗粟千钱”，但赵禧不为金钱所动，“又为粥以食饿者，生平厚德多类此”。万历三十一年（1603），万历皇帝封赵禧为礼部右侍郎，死后追赠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封赵秉忠嫡母成氏为安人、生母王氏为太安人，封赵秉忠之妻张氏为安人。
在其先辈忠厚仁义品德的影响下，赵秉忠从小聪慧好学，诚实耿直，15岁时便参加了补府学生的考试。时任督学佥事刘毅性格严厉，在昌乐县主持考试时，因发现“匿文履中者，重惩之”。在他担任青州府学的主考官时，变本加厉，“命诸生跣而入”。时值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考生敢怒不敢言，均赤脚立于雪中，等候入场。赵秉忠气愤不过，挺身而出（站在台阶上）质问刘毅“公奈何因一不屑而困诸才？且贤者闭门之典故当尔耶？”刘毅听后大惊失色，连忙改容谢曰“吾闻过矣”随即下令废除跣足进入考场的规定。
万历二十六年（1598），仅25岁的赵秉忠考中状元，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作为文学侍从之臣，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万历三十一年（1603），担任礼部的会试“同考官”（即副主考）。万历四十年（1612）升任詹事府（明詹事府与旧朝稍有改变，不特为太子设，仍为朝廷尽文学侍读之职）庶子一职，并出任江南乡试的主考官。他先后为国家选拔了不少栋梁之材，如张玮、姚希孟、周顺昌、孙承宗等，均为一代名臣。由于品学兼优，赵秉忠很快升迁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直经，给皇帝讲经。
一次万历皇帝命找出各位先皇的实录查看，发现独缺建文帝的实录，便问原因。赵秉忠与同官回答到：“不是缺着，因建文皇帝比其他先皇帝亚一字（因大明王朝的第二代君主建文皇帝朱允在‘靖难’之役中败于叔父朱棣，后被废除了帝号和庙号），所以不敢进呈。”万历皇帝知其意，不再追问。耿直的赵秉忠趁机上奏道“建文皇帝在位虽然只有四年，但恭宽慈仁，无一失德，请皇帝恢复其帝号和庙号，以慰神人。”万历皇帝沉思良久说：“事已久，不便更易。”赵秉忠继续劝说：“昔高皇帝（朱元璋）因胡蓝狱案罢诸功臣世爵，至嘉靖朝卒复之，国事论其当不当，不论其久不久也。”后来，大臣顾锡畴又将赵秉忠的这些话再次讲给皇帝听，万历皇帝终于采纳建议，给建文帝恢复了帝号，后赵秉忠升任礼部侍郎掌管詹事府（东宫太子的官署）。
熹宗时奸臣魏忠贤专擅朝政，陷害异己。天启四年（1624）大臣杨涟上书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其草疏者出自赵秉忠门生缪昌期之手。天启五年（1625），缪昌期被魏忠贤陷害致死。魏忠贤不断责问挑衅赵秉忠，赵秉忠不予理睬，魏忠贤愈加恼怒恨之入骨，屡次在熹宗面前诋诬赵秉忠，熹宗皇帝便对魏忠贤说：“是著短袍讲经者耶？其人忠荩，朕方欲重用之矣。”当赵秉忠看到奸臣当道，朝政日非，多次上疏，请求告退，得到熹宗皇帝批准，晋升为礼部尚书后致仕归乡，居青州城里状元府青龙巷软绿园。
据《青州明诗抄》载：“尚书故第在城内青龙巷软绿园，内有浓翠轩。公忤逆，罢归园居，著书甚富。当万历戊戌大魁后，建坊于第前，莲塘在公第后。”据考证，软绿园规模恢弘，结构新颖，故址位于青州城东北隅，是青州著名的历史名园之一。“十亩林塘学士居，绳溪妙句托双鱼。封章不惜弹中贵，浓翠轩头好著书。青龙巷口状元坊，笑卷珠帘熨篆香。软绿园中歌舞罢，空余翠盖拥红妆。”这首诗是清代金石学家、青州名士段松龄追述软绿园的繁华盛景。赵秉忠当年曾赋诗《东郭别墅》记述自己归隐软绿园的生活：“负郭新耕季子田，栖迟丘壑已经年。云连北海天齐外，树绕南山地镜边。蕉梦未能忘畎亩，樗材自合卧林泉。草堂潦雨初收后，读尽南华《秋水篇》。”回乡不久，因受挚友刘钟英案件的牵连，被以“与刘钟英久倚门户”的罪名而削官夺禄。其间，阉党愈演愈烈，被捕入狱的人越来越多，朝政更加不可收拾。
天启六年（626），赵秉忠愤懑而死，时年53岁。崇祯初年，朝廷为赵秉忠平反，恢复了官位，赠封太子太保、光禄大夫，谥文敏。按大臣礼节在洗耳河畔重新安葬。
三、填补明代宫廷档案空白的孤本状元卷
赵秉忠一生勤奋，著作颇丰，著有《江西舆地图说》卷、《山集》2卷，诗、文各6卷，并精通书法、篆刻。在沂山百丈崖瀑布胜景观光并赋诗题刻：“百丈悬崖峻，名传泰岱东。龙渊翻地轴，雪窦响天风。六月寒金掌，千秋饮玉虹。山灵知浩荡，霖雨万方同。瀑布山头挂，冰河天汉来。波光连海岱，练影泻氛埃。不断四时雨，惊闻万壑雷。香炉曾纪胜，转忆谪仙才。”
赵秉忠的政绩虽然长期鲜为人知，但他留存于世的殿试状元卷却蜚声海内外。1983年，在赵秉忠的家乡，美丽的郑母村，发现了他考中状元的殿试卷。经过青州市文物管理所老所长魏振圣不辞劳苦，先后二十余次的动员、走访，赵秉忠的第十三代世孙赵焕彬终将殿试卷捐献给了国家，现珍存于国家一级博物馆——青州市博物馆。1983年7月25日，北京故宫博物院王以坤、冯华两位老专家对这份殿试卷进行鉴定，他们在鉴定意见中写道：“明赵秉忠殿试卷，真迹。到目前为止，故宫宫廷档案还是空白。按此殿试卷的字、图章、纸、绫子，都是原物，未动过。（它的文物艺术价值不算很高，因他不是书画名家）它的史料价值确很高，很重要。目前我们国家明代殿试卷，发现的只有这一份真迹，可以说是无价宝。他在《中国人名大辞典》上是有名的。仍可定为一级文物。”赵秉忠殿试卷的发现，填补了明代宫廷档案的空白，为研究我国的科举制度提供了真实可靠的资料，被誉为“海内外孤本”，弥足珍贵。
赵秉忠殿试卷（图2），为纸本，册页式，共23折册页，两端各有一硬纸封面，试卷系三层宣纸装裱，封面、封底系全绫装裱。全长322厘米，高47.9厘米，每折宽4厘米，天头8.6厘米，地脚3.3厘米，中间行文高35.7厘米，通篇无标点符号，只有阅卷官朱笔标出的圆圈句读。
殿试卷正文前内容如下：
应殿试举人臣赵秉忠（占第一折），应殿试举人臣赵秉忠年贰拾伍岁，系山东青州府益都县人由廪膳生员应万历贰拾伍年乡试中式由举人应万历贰拾陆年会试中式。今应殿试，今将三代脚色并所习经书开具于后。
三代：
曾祖绅，故，不仕。
祖通，故，不仕。
父禧，存，仕。
习《诗经》。
以上部分按规定为毛笔仿宋体书写，共占四折。
图2 赵秉忠状元卷（局部）
首折上方钤有篆书“礼部之印”四字方印，末折上方骑缝处亦钤此印二分之一（为启封时所留），这一部分是被弥封的，封条上盖有“弥封关防”的长方印。试卷首页右上角顶天头有朱书“第一甲第一名”六个大字，下钤楷书“弥封关防”四字长方印，二者共占一折（也就是殿试卷的第五折内容）。正文后，印有“读卷官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张位、读卷官太子太保兼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沈一贯、读卷官太子少保户部尚书兼掌都察院事臣杨俊民、读卷官刑部尚书臣萧大亨、读卷官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掌詹事府事臣刘元震、读卷官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臣曾朝节、读卷官通政使司通政使臣田蕙、读卷官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李廷机、读卷官大理寺署寺事左寺丞臣甘士价”等九人职衔姓名，占二折。最后卷尾印有“印卷官礼部制清吏司署郎中事主事臣朱静循”大字一行，占一折。赵秉忠殿试卷的发现，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为明代宫廷档案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赵秉忠中状元时是个年仅25岁、风华正茂的青年书生，但他在殿试卷中却用犀利的笔锋、中肯的言词，深入浅出地剖析了当时的社会矛盾，尖锐地抨击了腐败的封建吏治，并针对时弊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建议，反映了他治国安邦的雄才伟略。
殿试卷论证的核心，是如何改善吏治问题。因为赵秉忠所处的时代正是明王朝由盛转衰，已进入风雨飘摇的时期。当政的万历皇帝沉溺酒色，朝政委于太监，六部官吏长期不任不免。万历20岁便兴建“寿宫”定陵，耗银800余万两，“一陵造就，万家遭殃”，导致官吏作风腐败，百姓民不聊生。在这篇对策中，赵秉忠尽管对万历皇帝有不少溢美之词，但在这种情况下，卷文开始，他就大胆提出了一个“实政”和“实心”的学说，“立实心、举实政”，这是殿试卷的中心论点，也是赵秉忠为了整顿吏治而提出的国政要策。他明确指出统治者必须励精图治，以民为本，勤政为主“实心先立”；再辅以法治，整改吏治，安抚百姓“实政继举”；这样天下才能太平安乐“致雍熙之化”。
赵秉忠劝勉万历皇帝要健全法制、以法治国同时还要整顿思想与工作作风。他主张“激浊扬清”，褒扬清官、惩处污吏，这是赵秉忠对封建社会反腐倡廉的理性论述。虽然已四百多年了，对今天来说仍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殿试卷思想内容的精髓是“天民说”：“天不能治理天下而付之人君，君之位曰天位，所治之民曰天民”。赵秉忠的“天民说”与过去的“子民说”“草民说”等相比，无疑具有极大的进步性，这是中国历史上的思想精华“民本说”的反映。正是由于赵秉忠的这些闪光思想，得到了万历皇帝的赏识，朱笔御批“第一甲第一名”。
赵秉忠殿试卷隶属宫廷档案，理应存于皇宫大内，那么它是如何流落到民间的呢？关于这一悬念，尽管许多专家、学者做了种种推测，但是直到今天仍然没有解开这个历史之谜。它那许许多多曲折、离奇的传说，似乎在等待着你、我、他去考证、去探索！
（摄影：杨华胜、李光林，本文得到孙新生、庄明军、李宝垒的大力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作者单位：青州市博物馆
来 源：《东方收藏》2010年第7期
编 辑：黄远萍
审 核：傅文忠 李自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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