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暖又惨,这是《隐入尘烟》中男主角马有铁最概括的总结评价。作为中国当代农村最常见的单身汉,与兄嫂侄子生活在一起,为三哥一家奋斗了半辈子的他,如今已经人到中年、身老力衰,已然成为了家庭的负资产。
边缘化的地位和负资产的隐忧,让兄嫂两人有了为弟弟娶妻、另立门户的想法,这才有了影片开场简陋、草率的相亲。
马有铁与曹贵英的故事就此展开。
但马有铁的一辈子都经历了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那头跟随马有铁一辈子的毛驴又有什么特殊的寓意?马有铁最后究竟是怎样的结局?一切都在细节里,我们慢慢来看。
1 地位
结婚前的马有铁已经到了黄土埋半截身子的年纪,却依然还是形单影只、孑然一身。他在家中的地位可以从相亲这场戏中看出来。
“饭这么多呢,你拿个馍馍,咋呢”——在原本应该隆重的相亲宴上,贵英嫂子一句简单直白的话,直接扒下了皇帝的新装,道出了马有铁一日三餐的真相。马有铁在家里平时只能吃馍馍,是没有上桌吃菜的权利的。
“给,你哥哥的这个新褂褂穿上去”——这是马有铁嫂子的一句台词。在相亲当天,直到媒人携对象登门拜访,马有铁依然没有件像样的衣裳,需要靠哥哥的褂子来救场。
最基础的吃穿尚且如此,住行简直就是奢望。马有铁日常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
2 相亲
马有铁给哥嫂当了大半辈子的长工,一直都是不吃草、只挤奶的奶牛。虽然,眼看着马有铁人到中年,但他依然勤劳肯干,继续发光发热十年八年肯定没有问题,为何三哥、三嫂要给他物色对象、结婚成家?
“他们两个成了,也就搬出去住了,你老大的对象也就没啥可说了”——这是相亲时媒人马红梅对三嫂说的一句台词。当时马有铁坐在屋里,屋外的媒人和三嫂正在说着他的婚事。
真相就是这样的残忍,三哥三嫂原本还想继续榨取马有铁的剩余价值,谁料大儿子的对象不想和四叔一块儿住,也不想今后有四叔这个负担。形势所迫,三哥三嫂才在大过年的日子里替马有铁物色对象,火急火燎地相亲,只为了快点把马有铁赶出家门。
3 献血
村里的富豪张永福得了重病需要输血,但他是RH阴性血,也就是传说中的熊猫血。于是,村长召集大家给张永福献血。好巧不巧的是,马有铁就是熊猫血。
“马有铁是我们村里唯一的熊猫血,希望你能救救他”——这是村长在村民大会上的一句台词,他希望马有铁献血救救张永福。但是下一个镜头,就是地主家的儿子和全村人拥挤在马有铁家里。
两个镜头一对比,真相就浮出了水面。马有铁在会上没有同意献血,所以张永福的儿子才会亲自上门。
讽刺的是,结婚之后,马有铁的家里从来没有任何村民光顾过。这次,屋子里的围观群众多得像黄金周的景区。他们不是凑热闹的看客,他们只是更关心自己的租地款和人工费。
张永福死了,自己的钱还能要回来吗?所以,满屋子的村民没有人关心马有铁的死活,他们只是在意自己的钱包。
于是,在全村人的裹挟之下,马有铁不得不选择了同意献血。毕竟,你不献血就是跟张家过不去,跟张家过不去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
4 暖男
在影片中,马有铁给贵英买大衣的情节让人感动与心酸。但实际上,这不是他第一次给贵英买衣服。
两人结婚后的第一天,曹贵英尿湿了裤子。她缓慢地挪下床去,只能站着在炉子旁烘干。
在第一次献血回到村里之后,马有铁在小卖部买种子。村民们拿两人寻开心,要马有铁买几瓶酒、摆上几桌,给他闹闹洞房。
贵英恰恰这时候尿裤子了。不怀好意的村民们顿时哄笑起来,马有铁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媳妇披上,以免她在众人面前尴尬。
回到家后,马有铁的一个小细节让人暖到了。他给贵英洗裤子、晾裤子。对比之前尿裤子只能站着烤干的贵英,马有铁早已经给老婆买了换洗的厚裤子,再也不用站着睡觉了。
日子虽然很苦,但马有铁很甜。
5 毛驴
驴,在这部影片里,是一处近乎明示的暗喻,他是马有铁的象征。
在那场冷清的相亲戏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镜头,两家人刚刚坐下,那头驴跑到院子里了,于是马老三发飙了,“这个不值钱的,一天给你多少,你才能吃够呢?打死这个不值钱的遭瘟货。”
有些话只能说给懂的人听。马老三这番指桑骂槐的操作,他人听起来没毛病,唯独马有铁听后端起饭碗,默默地出了屋子。
在贵英死后,马有铁卖掉了粮食,偿还了欠款,最后他还放走了那头驴,当时他是这样说的,“放你走都不会走,让人使了大半辈子了,还嫌没使够吗,真是个贱骨头。”
贱骨头,看似是在说驴,其实是在自嘲。
在兄嫂等人的眼中,马有铁就是一头年迈体弱、风烛残年的老驴,与其让他倒在拉磨的路上,不如早点卸磨,任由其自生自灭。
全片的最后,在侄子领到补偿款的时候,那头熟悉的驴居然乱入了镜头。它回到了曾经的家,目睹了轰然倒塌的房子,转身无奈地离去。
6 结局
“2011年冬,老四马有铁在政府和热心村民的帮助下,乔迁新居,过上了新生活。”
马有铁最后的结局,看似很清楚。影片用字幕的形式介绍了马有铁美好光明的未来。
他还清了债务,赶走了毛驴,真的只为去城里开始新生活?细细看来,马有铁的床头放着农药的瓶子,接下来就是手部发抖的特写。
他的结局不言而喻——马有铁选择了自杀。他吞下农药后,手里始终攥着一只草编的毛驴——那是贵英留给她的美好回忆。
“还是草编的驴好啊,它不吃草,也就不被人使唤”——不被人使唤,这就是马有铁的终极梦想。然而,直到生命的终点,他依然逃不过被人使唤的命运。
他死了,留下了村里的一座土房子和城里的一套商品房。三哥当初怂恿他买商品房,自己掏了一万多元;现在土房拆除补贴了一万五千元。
一进一出之间,三哥空手套白狼,落了一套二十万的房子。
尘归尘、土归土。马有铁与曹贵英,最终还是隐入了时代的尘烟里。
可怕的不是吃人,而是吃了人还不吐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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