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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莉,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自2018年,
她开始在校内,开设“女性文学课程”。
这门课面向全校,每学期都爆满。
她还对137位中国当代作家
进行了“我们时代的性别观”调查,
包括铁凝、阎连科、迟子建、毕飞宇、贾平凹、
阿来、林白、韩少功、苏童、施叔青……
一时间轰动文学圈。
今年,她的新书
《对镜:女性的文学阅读课》出版,
对当下热门的性别问题进行思考,
并从经典的文学、影视形象中,
解答学生们的人生困惑。
在性别议题频繁引发热议的当下,
一条采访了张莉教授。
我们要怎么看流行文本里的女性形象?
00后的性别观什么样?
我们这个时代的性别观在进步吗?
编辑:洪冰蟾
责编:倪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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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录》剧照
一条:您怎么解读引发热议的《梦华录》?
张莉:它是一个视听时代出色的工业产品。能看得出来,主创团队在制造一个梦。而恰恰从这个梦里,反映出我们这个时代的价值取向。
女主角想跟谁谈恋爱?《梦华录》里,男主角非常重要的身份是,体制内高官,还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他是可以帮助女主角解决各种困难的人。
每一个时代有不同的爱情,我们对好的爱人的想象,已经不同了。
90年代,金庸小说流行的时代,我们爱的是浪迹天涯的游子、侠士。他没有权力、金钱,但有高超的武功和自由的灵魂。今天还会有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吗?恐怕不会,体制内男友成为了择偶首选。
偶像剧是在讨好观众。你会发现,今天我们既要道德又要金钱;想去够高处,却不愿去看那低贱的;又要自由,又要对他人的道德约束。所以呈现出的逻辑会百孔千疮。
至于什么是好的女人?剧里的回答是好的女人不以色示人,身体要干净。而关汉卿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和最底层的欢场女子站在一起,看到“贱籍女子”无法摆脱的命运,但是,他要做“蒸不熟炒不烂的铜豌豆”。
这可能是原著《赵盼儿风月救风尘》里面最宝贵的性别意识,改编过程中舍弃了,特别遗憾。当然不能要求所有女性创作者要特别有女性意识,但还是有这样一个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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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东南飞》剧照
一条:如果无法脱离具体的、女性不自由的时代背景,类似的历史作品该如何去呈现女性意识,有值得推荐的例子吗?
张莉:《聊斋志异》里有一篇《双灯》。故事讲的是,男人和狐仙欢爱以后分别。一晚,男人和妻子坐在房里,看到狐仙来和他告别,跟他说我要走了。男的问为什么。女的便说,姻缘自有定数。然后就和奴婢挑着双灯离去。
汪曾祺先生在这个基础上写过一个《聊斋新义》,改写了《双灯》的结尾。前面故事都一样,但结尾不同,他们有特别有意思的对话。
“我喜欢你,我来了。我开始觉得我就要不那么喜欢你了,我就得走了。”
“你忍心?”
“我舍不得你,但是我得走。我们,和你们人不一样,不能凑合。”
这是一个现代的处理。蒲松龄的小说其实讲的是缘分,缘分没了女人就走了。而汪曾祺的理解是,一个女性不爱了就走了,可以有这样自由的光泽。
你看《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被休离家时,“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离开婆家的时候,也要穿上好看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出去。婆婆看到后大怒。她以为这会把刘兰芝击垮,但其实没有。刘兰芝的魅力就在于不灰头土脸、哭哭啼啼地哀求原谅,即使弃妇,也要有自尊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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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剧照,改编自《妻妾成群》
《对镜》这本书里讨论了苏童的《妻妾成群》的魅力,很多读者觉得女学生颂莲去大院里当四太太,没有争宠成功,也没有打赢其他太太,很不解气。
但"解气"不是真正的优秀小说家要做的,他要写的不是爽剧,不是一个女人在纸上的扬眉吐气,他要写的是那个时代女性真正的生存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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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攻略》剧照
一条:大女主快意恩仇类的影视剧,有着什么样的性别问题?
张莉:一些网络文学和影视剧里,女性和女性之间升级打怪,最终的目的是获得他的青睐。当大女主遇到问题的时候,男人来救她,隐藏的意思是,通过获得一个更高的权力来庇护自己。
这里边恰恰是强化了第二性的刻板印象,就是女性是被保护的。观众看的时候很开心,但需要细想,这内在逻辑应该警惕。
还有一个观察是,理想女性和男性都是有很多人爱,好像这才能显示她/他的价值。这种想象,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种爱的匮乏,爱的恐慌。
但那是一个谎言。因为即使你不被任何人爱,你依然有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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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剧照
一条:如果一个作品有物化女性的嫌疑,我们该如何观看?
张莉:在《小说风景》里我讲过一篇沈从文小说《萧萧》。
萧萧生活在湘西,她是童养媳,没念过书。萧萧常常听老祖父讲故事,在故事里,老祖父把外面读书的女学生说成是怪物,女学生结婚不请媒人,不做家务,完全是不可理喻的。但是萧萧呢,听到这些故事并不觉得可怕,甚至还希望有一天成为女学生。尤其是她被欺骗怀孕后,第一件事就是想逃走,想像女学生一样生活。
萧萧的主体性,就是在这里完成的,她不听别人对女学生的理解,她是不驯服的听众。
如果看所谓性别意识不那么强的作品,该怎么办,不看,把它封起来吗?不,我们可以像萧萧一样成为不驯服的听众。
《简·爱》主要讲的是简·爱和罗切斯特先生的故事,读者可以崇拜简·爱,沉浸在一个爱情故事里,但还有一部分女性选择说不,她们站在罗切斯特前妻的角度,站在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的视角。
读书或看电影的时候,把自己代入谁,决定了看到的世界的不一样。我们当然可以把自己代入“大女主”,但也要有勇气代入最不起眼的女性、那个受到最不公平待遇的女性,因为在生活中,我们极有可能就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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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才女友》剧照,改编自《那不勒斯四部曲》
一条:自埃莱娜·费兰特 《那不勒斯四部曲》起,女性情谊被广泛讨论。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女人能否成为女人的朋友是存疑的。怎么样才是一段“好的女性情谊”?
张莉:我觉得,男性和男性之间的嫉妒也很普遍,只不过他们没有被大规模凝视。所谓哥们之间的爱恨情仇难道不包括嫉妒吗?认为女性的关系只跟男性有关,这是一种男性自大的想象。
我最近主编一本《我们在不同的温度沸腾》的散文集,里面有一篇行超写的《回家的路》,她写的是奶奶去世了,她回老家奔丧。家里人得知奶奶去世之前,曾让人捎话给隔壁村的一个老太太宏明妈,奶奶让宏明妈来看她,她们一起说了很多话。
后来奶奶去世后,宏明妈来到奶奶灵前默默叠元宝,似乎所有的情谊都在这样的行动里。那一刻,作者才明白,在日常生活中,沉默的奶奶也有她的伙伴和朋友,从年轻时候到风烛残年,她们曾经是彼此的光。
我读完很久不能再看下一篇,因为我觉得她写了我们日常生活中,最普通女性之间的友情。那是跟男性没有任何关系的彼此了解、互相懂得。
为什么《那不勒斯四部曲》那么受关注?因为这是对女性之间友谊的重新观照,女性友谊可以是形影不离的,也是伴随女性一生的。而且生活经验也告诉我们,我们会遇到女性的引领者或同伴。可能走一段时间就换一个人,但漫长的人生路上会遇到不同的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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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底,张莉和研究生们结课合影
一条:什么契机让你决定开设女性文学课?
张莉:2018年,我调到母校北京师范大学任教,有一天我坐在客厅,好像突然被唤醒了。北师大前身是女高师,李大钊在这里开设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门女权主义理论课,鲁迅《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也在这里发表,现代最早一批的女作家几乎都从这里走出。
我的博士论文就是关于中国第一代女作家,但之后的十几年,我离开了这个研究领域。我想重拾这个传统,女性文学、女性文化应该是这个时代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我开设了《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研究》这门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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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和年轻的学生一起讨论“女性文学好书榜”
一条:来修女性文学课的男女同学,他们是什么样的比例?关注点有不同吗?
张莉:它原本是文学院的专业课,后来申请成了全校的通识课。每年选修的同学大概是100位左右,北师大原本男生不多,我班上有10-15个,比例已经很不错了。
第一节课就是聊天,来谈一下为什么会感兴趣女性写作。
有位男同学说,前段时间读了《美满》,对当代女性的生活特别好奇,所以想通过这门课去了解异性的生活。还有位男同学是看了《82年生的金智英》《使女的故事》来的,他想知道中国当代的女性文学是什么样的。
我想年轻一代的性别观已是今非昔比,不只是男性尊重女性那么简单。
但是,大多数的女同学和男同学的兴趣点不太一样,她们希望更好地了解自己。我的这本新书之所以叫《对镜》,“对镜”是女性生活中常有的场景:我们对镜端详自己,审视自己,整理自己,想变得更美。以文学作品为镜,我们不仅可以照出我们的此时此刻,也可以照出我们的历史和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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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的家》剧照
一条:女同学有向你提出具体的现实困惑吗?
张莉:有一段时间,网上有关于生育对女性身体影响的讨论。一位学生说她去问她的妈妈生育的代价,得知妈妈生完她后有过尿失禁。她特别恐惧,跟我说,太可怕了,为什么要忍受这么大的伤痛?
那个问题让我很震动,我自己已经是母亲,所以我特意约她一起散步。我跟她说,很多甜蜜,是需要用疼痛去换取的。我们渴望爱,也要认识到爱的过程中可能会被伤害。当我们想要孩子的时候,也要经历身体的痛苦,这是人之为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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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全宇宙》剧照
一条:说到母职,最近的《瞬息全宇宙》《青春变形计》都围绕着青春期的母女关系做文章,主妇文学也进入了大家的视野,比如《坡道上的家》。您和学生们就这个话题有过什么样的讨论?
张莉:对,母职问题是个热点问题。我和学生也会讨论。我们有时候观点是不同的,因为立场和年纪不一样。比如经常听到一种说法,原生家庭对女孩子的伤害很大,父母施加的焦虑太多了。这些我当然理解,但是,也会举另一个例子。
李修文的散文《女演员》,讲了一个过气的中年女演员的故事,失婚,患癌,却拼命想重新当主角。因为儿子说因为她懒才当不上主角。所以,她陪老板喝酒,甚至在葬礼上唱歌,拼了命想当上主角,最终还是失败、死亡。
讨论这个女演员的时候,同学会说这是整个社会对女性的压力。我说只有做了母亲,才会知道,孩子对母亲构成的焦虑,并不比母亲对孩子构成的焦虑少。这是一个反向的质问:其他母亲都这样优秀,这样负责,你为什么不呢?没有一个母亲天生就是母亲的,我们都是在学习着做爱人,做母亲。
还有杨本芬,一个普通的退休工人,到80岁才出了第一本书《秋园》,记录她母亲的一生。我曾经跟同学讲,你看一个女儿到了六七十岁的时候,依然要把母亲写出来,写母亲教给她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坚韧的东西。当她写出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母亲身上的坚韧与勤劳,已经在她身上传承。你才意识到,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良性影响,要比规训压抑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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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张莉(左)与作家迟子健
一条:2018年你对作家们进行了性别观调查,想要探索的是什么?
张莉:当时我刚刚返回女性文学,我想知道,这十几年来,我们时代的性别意识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之所以找作家,一来是文学作品会隐秘地塑造我们,二来文学创作者的性别观还是超前一点,更为敏锐,其实是这个时代的高位。如果说作家也暴露出性别意识缺陷,那说明在更广泛的人群中,问题是更严峻的。
一开始只想请一些年轻的女作家,大概33位,我设计了5个问题,每个人只能选1个。调查发表后,很多作家来问我为什么没找他们。
2018年底,我扩大了作家名单,男女作家加起来有127个,有90后新锐也有70后中坚力量。然后,我又邀请了10位文学史上有影响力的作家:铁凝、阎连科、迟子建、毕飞宇、贾平凹、阿来、林白、韩少功、苏童、施叔青。
很多作家其实我不认识,当时觉得他们可能不愿意触碰这么热的话题,会收到很多拒绝。但没有想到,作家们基本全部回复了邮件。而且,阎连科和贾平凹两位老师的回答是手写了几页纸,最大限度表达了前辈的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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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莉编选的女性作家散文集《我们在不同的温度沸腾》
一条:男女作家问卷不完全相同,其中一个男作家专有的问题是:“在书写女性形象时,你遇到的最大困难是性别的吗?是否有意克服自己的男性意识?”为什么如此设置?
张莉:我想通过这个问题提醒作家,男性意识有可能是你从来没有意识到的。而这个没有意识到,恰恰需要反思。
我知道这些问题会有冒犯性,但我希望获得答案。希望他们意识到社会性别意识对写作的重要性。
苏童老师的回答是我最印象深刻的,那次我刚好开会碰到他,他说他尽快回答。当晚他就发了回答给我,其中被广泛引用的一句是:“作家要有异形和异性的能力,福楼拜在写《包法利夫人》的时候,他得有一颗艾玛的心。”这话说得多好。他的意思是,每一个作家在写人物的时候都应该有跨越性别的能力,写男人要懂男人,写女人就要懂女人。
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有性别意识,这与他们所在的土壤有关系。一些年长的作家,我会觉得他的性别观有点落伍,比如他就会说怎么能打女人,她们需要我们保护。这话是对的,但是,作家对性别观的理解恐怕也不能止步于此。相对来说,更年轻的男作家,即使他不强调,比如阿乙、葛亮,你会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性别意识是现代的,他们会规训与反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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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玫瑰门》被认为是当代女性文学代表作
一条:有男作家直言,写的就是男人目光下的女人。似乎很少有女性作家反过来说。这里似乎也有微妙的地方?
张莉:你把男作家和女作家的回答对照起来看,会发现男女作家的安全感是不同的。
年轻男作家会说我是男人,只能写男性视角下的生活,而且这回答也没什么不对,他们说的是实话,很坦然。但这也说明,勇敢承认自己的男性意识,是安全的、自然的。
反观新一代的女作家,谈到如何理解自己写作时的女性意识时,她们多数会顾左右而言他,或者说会克服自己作品里的女性意识,而很少直接承认我有女性意识。
我看这些回答,会感觉到女作家的不安全感,是她们对女性意识的不自信,怕被批评。
80年代张洁写《爱是不能忘记的》,写到了精神上的出轨。很多读者会指责她写的是自己。这在女作家作品阅读史上非常普遍,读者会将作家本人和角色叠合。
可是几乎没有男作家会被指认角色是他本人,即使是他本人也很少有人会批评他。为什么女性写作会有躲闪和不安全感呢?因为她受到的压力太大了,她要顾及自己现实的生存。
一条:距离五四的女性解放运动已过百年。从现实和文学两个维度,你觉得在性别问题上,是前进了还是更保守了?
张莉:从我的角度看,现在是进步了,因为以前习焉不察的问题,在今天都变成了问题。
比如说女性被拐卖一直存在,但是现在,不是寥寥无几的声音,而是整个社会各个阶层都很愤怒,不能容忍。我们性别观念的水位在上升,我们的容忍度不像以前那样了。
中国女性写作在进步。我不是以出现哪位女作家或作品为指标,而是以普通女性参与书写为观察点。
哪怕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名留青史的女作家,但有越来越多的无名的女性拿起笔来。这就是真正的女性写作之光。比如范雨素、余秀华,还有影视、艺术行业里的女性工作者正在变多,甚至还有在短视频里寻求发声的女性。
我们分明地感觉这一切在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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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代表作《长恨歌》,除了女性文学,也被认为是海派文学的代表
一条:女性写作曾被认为从未离开过“卧室和客厅”,一路发展到现在,有哪些变化?
张莉:我主编过《新女性写作专辑》,去年创办了“女性文学好书榜”,带领年轻人向读者推荐作品,只是每次讨论都会对当代女性文学创作有遗憾。坦率说,当代文学中,能真正关注当下女性生存的作品并引起广泛影响的作品,还没有。
文学创作靠天收,并不是想写就写出来的,可能我们采访的下一秒就会有,也可能10年都等不到。
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女性写作有代际传承,需要一代一代积累足够多的基数。当性别的土壤发生了变化,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女作家或女性文学作品出现。
1925年,第一批中国女大学生毕业了。在学校里她们和男同学一样接受教育,结果走到社会一看,自己很难找到工作,生活和想象中差别很大。
陈衡哲这样一个优秀的女性,摆脱旧式婚约,自由恋爱结婚生育。后来发现,哪怕她和丈夫都是大学教授,还是处境不一样,她得为育儿牺牲自己的研究。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们作为女性的主体性萌发了,开始意识到男女之差异。到40年代,萧红、张爱玲、丁玲都迸发出旺盛的创作力。这些都有时代的背景在。
世界范围内,60、70年代的的女作家作品,多数喜欢写卧室和客厅,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时代和环境还没有让她们看到更大的世界,没有被允许从事更广泛的职业。
而且,这些女性在写作的时候,时常会被打断,一会儿孩子哭了,一会儿要做饭了。所以伍尔夫提到要出现一位伟大的女作家,首先女性要有“一个人的房间”,隐喻着闲暇和金钱,因为写作需要有大块的时间去进行缜密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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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代表作《一个人的战争》,她在调查中直言自己的女性写作身份
回到中国的80年代,各种女性主义理论传入,当时的女性写作非常蓬勃,铁凝出版了《玫瑰门》,还有王安忆的“三恋”、张洁的《方舟》,她们的性别意识都很强。
90年代,在第三波女性主义思潮影响下,女性文学一度是显学。
当时也有口号说,女性就要写自己的身体,这时候商业炒作和消费主义到来,出现了“美女作家”这样的称呼,逐渐地,女性的“身体写作”被污名化,创作者们不再愿意承认自己是女性写作,90年代末女性文学和女性写作就很低迷了。
这几年,女性文学研究不只是在学科内部发生,随着社会思潮,它又回到一个被更多人关注的状态。你看现在中国女作家的作品,所表现的生活早已不只是卧室和客厅。
比如李娟的笔下,几乎没有这两个地方,而是遥远的阿勒泰,一个更辽阔的世界。她写外婆和妈妈,她们生活很自在,很完整。甚至女性也没有谈恋爱,但也很开心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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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染,《私人生活》被认为是90年代女性写作的代表作
一条:想请老师推荐几部女性主义的书。
张莉:张爱玲的《金锁记》,铁凝的《玫瑰门》,一定要读,帮我们认清人间真相。杨本芬的《秋园》我也很喜欢,可以看到一个母亲对女儿深远的影响。学术专著比如《看不见的女人:家庭事务社会学》,还有《第二性》《使女的故事》《一个人的房间》,都很有启发性,值得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