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疏忽导致我儿子意外身亡,如今她患癌,我想救她,妻子不出钱

一碗热汤

"对不起,我想请个假,儿子高烧不退,我得送他去医院。"

我站在福利国棉七厂车间主任赵师傅面前,急得满头大汗。

那是1995年的冬天,东北的风刮得人脸生疼,像刀子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自打进了这个国营厂,我李长河头一回跟领导请假,心里七上八下的。

"孩子病了就赶紧去,别耽误了。"赵师傅挥挥手,"这边我给你安排,你放心走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车间,一路小跑到厂门口,顾不上等班车,直接拦了辆三轮车,心急火燎往家赶。

三十出头的我,是厂里有名的老实人,从没迟到早退,连病都舍不得请。

妻子小兰在市百货公司做营业员,人精明能干,围着花头巾穿着蓝大褂的样子,走在人群里都显得特别精神。

儿子小虎六岁,上幼儿园大班,生得虎头虎脑,机灵得很。

老母亲自打我爹五年前去世后,就住在我家帮忙照看孩子,一家四口挤在单位分的四十平米的筒子楼里,冬天屋里贴着报纸糊的窗花,虽然拥挤,倒也温馨。

那天早上出门,我看见儿子小脸通红,蔫蔫的趴在床上。

"妈,小虎是不是发烧了?"我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可能是昨天放学路上吹着风了,没事,我给他喝了点白开水,一会儿就好了。"母亲语气笃定,她老人家最怕麻烦别人。

"那您多注意点,要是不退烧就赶紧去诊所。"临出门我不放心地嘱咐。

谁知道下午两点多,正在车间忙着赶订单的时候,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小虎烧到三十九度多,人迷迷糊糊的,说胡话。

我六神无主地冲出厂门,一路狂奔回家。

眼前的小虎烫得像块炭,小脸憋得通红,却止不住地喊冷,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母亲在一旁搓着手,嘴唇发白,白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皱巴巴的额头上:"我就去厨房熬了碗姜汤,想给他退烧,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孩子就不行了..."

小虎病情来得又急又猛。

我背着儿子冲到街道医院,医生看了说是重症肺炎,病情危重,得赶紧去市里的大医院。

那时候我们厂刚发了工资,兜里还有一百多块钱,我二话不说打了辆面的,直奔市中心医院。

"需要立即住院治疗,情况不太好,你们先交五百块住院费。"年轻的女医生皱着眉头说。

我翻遍口袋只有一百七十多,妻子闻讯赶来,又急忙跑去找同事借了三百多,才把住院费凑齐。

看着儿子小小的身体插满管子,呼吸困难,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刚才还好好的,就是有点发烧,怎么突然就..."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问医生。

"肺炎发展得很快,加上孩子抵抗力弱,高烧没及时控制,就引发了并发症。"医生边写病历边说。

那几天,我和妻子轮流守在病房,母亲却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目光空洞。

医院走廊的长椅是木质的,坐久了硌得慌,可母亲一坐就是一整天,像座雕塑。

"都怪我,"她常低声说,像自言自语,"要是我没去熬那碗姜汤,一直守着孩子,发现他不对劲儿就早点送医院,也不会..."

"妈,别这样想。"我安慰她,但心里也泛起一丝苦涩。

如果母亲没有离开小虎去厨房,也许就能及时发现他病情加重的迹象。

但转念一想,母亲也是为了小虎好,谁能想到病情会恶化得这么快呢?

然而,生活没给我们后悔的机会。

第七天凌晨,小虎的肺部感染引发了严重并发症。

当值班医生摇头说"尽力了"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坍塌了。

妻子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母亲跪在病床前,一遍遍喊着孙子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那天,窗外下着小雪,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我们空荡荡的心。

我呆坐在医院走廊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恍惚间想起儿子刚学会走路时,蹒跚着扑向我的样子。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儿子追着光斑蹦蹦跳跳,笑声像银铃一般清脆。

"爸爸抱!"小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可现在,那笑容永远定格了。

小虎走后,我们家像断了线的风筝。

妻子整夜整夜地哭,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样肿。

我把自己埋进工作,拼命接加班,只为了不去想那些痛苦的事。

唯有母亲,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她常常坐在小虎的床边,摸着他的小衣服发呆。

有时候,她会拿出小虎的照片,一张一张摆在炕桌上,从出生的满月照到幼儿园的合影,摆得整整齐齐。

每当这时,我就悄悄转身离开,不忍心打扰她的思念。

有时候,我会听见她在深夜低声啜泣。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这句话,成了她每晚的咒语。

日子在痛苦中一天天过去。

我和妻子慢慢从悲痛中振作,但母亲却像丢了魂。

她开始忘东忘西,有时候烧水会忘记关火,直到水干锅烧糊;有时候会叫我小虎的名字,然后愣在那里,满脸的懊悔和痛苦。

"长河他妈,别整天闷在屋里,出来晒晒太阳吧!"住在我们对门的王大婶经常来喊母亲。

王大婶是个热心肠,和母亲是老姐妹,常年在一块跳广场舞,串门唠嗑。

"不去了,大婶,我不配享福。"母亲总是这样回答。

王大婶拽着我到楼道里悄悄告诉我:"你妈这是心病啊,得开导开导,不然容易出事!"

我试着带母亲去北市公园散心,那里有鱼池,有老柳树,还有唱小曲的老头儿,从前母亲最爱凑这个热闹。

可她总是不愿意出门:"我不配享福,"她说,"是我害了小虎,我对不起你们..."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那年冬天特别冷,家里的暖气时有时无,我们买了个小煤炉子,晚上烧着取暖。

有天下班回来,看见母亲对着煤炉发呆,炉门大开着,红通通的煤块像在笑。

我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关上炉门,摇醒了神情恍惚的母亲。

"妈,您这是干啥呢?小心一氧化碳中毒啊!"我声音有些发颤。

母亲茫然地看着我:"长河,我刚才看见小虎了,他说他冷..."

那一刻,我决定必须让母亲振作起来,不然我真怕她寻短见。

第二年春天,凉风中带着些微的暖意,杨树抽出了嫩芽。

但我们家的日子却更加艰难了。

厂里改制,我被分流下岗,拿了两千多块钱的遣散费。

妻子的百货公司也不景气,被迫减薪,收入锐减。

我们夫妻俩开始在振兴市场摆地摊卖服装,早出晚归。

母亲更加沉默,整日坐在窗前,望着小虎曾玩耍的院子发呆。

有时候,她会拿出小虎的毛笔字帖,一笔一画地描,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孙子的存在。

有一次,我发现母亲把小虎用过的铅笔头都收在一个小铁盒里,整整齐齐地摆着,有的已经短得几乎拿不住了。

"妈,这些都留着干啥?"我忍不住问。

"这是小虎的心血啊,"母亲轻轻抚摸着那些铅笔头,"他写作业时多认真,总要写到铅笔秃了才肯换一支新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搂住母亲消瘦的肩膀。

我想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是命运太残忍;我想告诉她,我们不怪她,小虎也不会怪她。

但每次话到嘴边,看着母亲憔悴的脸,我又咽了回去。

有时候,安慰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寒冷的冬夜,我从市场回到家,发现母亲蜷缩在炕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妈,您怎么了?"我吓得赶紧跑过去。

"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母亲虚弱地说,但我看见她脸色发黄,嘴唇发白。

我二话不说,背起母亲就往医院跑。

下楼时,正巧碰见王大婶:"长河,你妈这是咋了?"

"不知道,突然就不舒服了。"我急得直冒汗。

"我跟你一起去!"王大婶二话不说,拿起外套就跟上来。

送到医院后,医生检查说母亲肝脏出了问题,需要详细检查。

我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结果。

王大婶买了热水和馒头,硬塞给我:"先垫垫肚子,你妈会没事的。"

检查结果犹如晴天霹雳——母亲肝功能严重受损,需要大额医药费和长期治疗。

"您这情况比较复杂,"医生推了推眼镜,"建议尽快住院治疗,可能需要考虑肝移植手术。"

"肝移植?"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多少钱?"我颤抖着问。

"至少二十多万,还不算后续治疗费用。"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

二十万!那是1997年啊,我们一家人一年的收入还不到一万元。

回家的路上,我像行尸走肉,脚步虚浮,心里一片茫然。

妻子听完我的转述,沉默许久,然后轻声说:"长河,咱家现在连房子加存款也就七八万..."

"我知道很难,"我打断她,感到一丝愧疚和无力,"但那是我妈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妻子的眼神黯淡下来:"可小虎要是还在..."她没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在她心里,母亲的疏忽夺走了我们的儿子,现在要我们付出全部积蓄去救她,这公平吗?

那晚,我们第一次因为钱的事情争吵。

"长河,你想想,咱家就这点积蓄,你现在没工作,我那点工资养活一家人都够呛,拿出去这么多钱,以后咱们怎么过?"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是我妈!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急得直跺脚,"你是怪我妈害死了小虎,所以不想救她是不是?"

"我没那么说!"妻子眼泪夺眶而出,"我只是..."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打断她,心里又气又急。

妻子最后扔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吧",摔门而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像闷雷一般,在我心里久久回荡。

我蹲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

曾几何时,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妻子和母亲关系融洽,儿子活泼可爱。

而现在,儿子不在了,妻子心存芥蒂,母亲命在旦夕,我却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早上四点起床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在振兴市场摆摊卖服装,下午跑贷款,晚上到红火饺子馆洗碗打零工。

我甚至卖掉了结婚时买的金戒指和我爹留下的老怀表。

那只老怀表是爹这辈子唯一值钱的东西,黄铜壳子上刻着"永远向前"四个字,是他当年在厂里得的先进工作者奖品。

当我把它交给当铺老板时,心里像刀绞一样疼。

"这老物件,也就一千来块。"当铺老板打量着说。

"成交。"我咬咬牙,"不过,能不能先别卖出去,给我留着,我过段时间来赎。"

老板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

母亲在医院躺了两周,情况时好时坏。

每次去看她,她都虚弱地微笑:"儿啊,别折腾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值当..."

"妈,您别说这话。"我强忍泪水,握紧她枯瘦如柴的手,"再坚持一下,我一定想办法治好您。"

有一次,王大婶陪我去医院,看见母亲黄瘦的样子,老人家眼圈都红了。

出来后,她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一点养老钱,你先拿去用,救救你妈。"

我打开一看,是五千块钱,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大婶,这..."我眼眶湿润,不知该说什么。

"别说了,你妈跟我几十年的老姐妹,她有难,我能袖手旁观吗?"王大婶拍了拍我的肩膀,"人生在世,谁没个难处?当年你妈可没少帮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年轻时,曾经借钱给王大婶家看病,还经常帮她照顾孩子。

拿着这笔钱,我心里暖暖的,又有了些希望。

妻子很少去医院。

她说是工作忙,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放不下对母亲的芥蒂。

小虎的离去在她心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有时候,我能理解她的痛苦,毕竟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太苛刻,母亲也是受害者,她比谁都痛苦自责。

春节前夕,东北的寒风刺骨。

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贴上了喜庆的春联,唯有我家,门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节日气氛。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值夜班,医院的暖气不足,走廊里冷得能看见哈气。

母亲忽然拉住我的手:"儿子,妈知道妈耽误你了。"

"妈,别这么说。"我打断她。

"你别哄我了。"母亲眼中含泪,声音颤抖,"当年要不是我疏忽,小虎也不会..."

"妈,那不怪您。"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做梦都看见小虎,他冻得发抖,叫我'奶奶',可我就是过不去,怎么也到不了他身边..."母亲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流下。

"妈..."我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你跟小兰别闹别扭了,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她心里有怨,但她是为了小虎...你们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母亲说着,眼皮渐渐沉重,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走廊蹲了很久,无声地哭了。

回到家,我发现妻子正在翻箱倒柜。

"你找什么?"我疲惫地问。

屋里乱七八糟的,衣服被子都翻了出来,炕桌上摆着几个首饰盒。

她没回头:"我外婆临走前给我的金镯子,我记得放在这儿的。"

"我拿去卖了,"我低声说,感到一阵愧疚,"医院催着交住院费..."

妻子转过身,脸色苍白:"那是我外婆的遗物!你怎么能..."

"我妈命都快没了!"我突然爆发,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涌上来,"你就这么恨她吗?因为小虎?你以为她不痛苦吗?你以为她不自责吗?"

我大口喘着气,声音哽咽:"你现在是我老婆,她是我妈,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为什么就不能..."

妻子颓然坐在床边,泪水夺眶而出:"我没有恨她...我只是...我只是忘不了小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她的声音哽咽了,肩膀微微颤抖:"每次看到你妈,我就想起小虎,想起那天她说出去熬姜汤的事,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沉默了,突然明白了妻子心中的纠结。

她并非真的恨母亲,而是在小虎离世的伤痛中,无法释怀那个关键的疏忽。

那晚,我们谁也没再说话,但空气中的紧张感似乎缓和了一些。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五,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准备过年。

路过百货商店,我看见橱窗里摆着一套儿童玩具,不由得驻足凝视。

如果小虎还在,今年该上小学了吧?他一定会喜欢这种拼装积木...

想着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去医院换母亲的输液瓶时,正巧遇见了王大婶。

她来看望住院的老伴,隔着病房门隙和我打招呼:"长河,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病房里,王大婶的老伴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这是我侄子,刘广明,在市医药公司当经理,专门负责医疗器械这块。"王大婶骄傲地介绍。

刘广明友善地伸出手:"大婶提起过你们家的情况,很遗憾听说这些事。"

我们寒暄了几句,刘广明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母亲的病情和治疗计划。

临走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改天聊聊,也许我能帮上忙。"

回母亲病房的路上,我碰见了和我一起下岗的老工友张铁柱。

他也是来看亲戚的,得知我母亲住院,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我。

"铁柱,你自己也不容易..."我不好意思接。

"哎呀,拿着吧,咱们哥们一场,这点心意不算啥。"张铁柱憨厚地笑着,"听说你在市场摆摊,等你妈好了,我去帮你看摊子。"

走出医院大门,我忽然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人情冷暖尚存,邻里之间的那份真诚和温暖,让我看到了希望。

回家路上,想起小时候,母亲为了供我上学,晚上织毛衣到手指流血;想起我结婚时,她把攒了一辈子的五百块钱都给了我;想起小虎生病那天,她急得满头大汗,眼睛都哭肿了...

走到家门口,我发现妻子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刚从当铺赎回来的。"她把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我父亲的老怀表,铜壳子已经被擦得锃亮,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诉说时光的珍贵。

我愣住了:"你怎么..."

"我去找了我姐,借了一些钱。"妻子轻声说,眼睛红红的,"我昨晚想了很久,长河。那天不是你妈的错,是命运捉弄人。小虎走了,我们都很痛苦,但你妈比谁都更自责。她需要我们..."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紧紧抱住妻子。

她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和我们初识时一样的气息。

"我还卖了我的金耳环,"她靠在我肩上,"加上姐姐借的,有五万多了。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前天碰见了王大婶的侄子,他在医药公司做经理,说也许能帮忙。"我轻声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那个腊月的夜晚,我和妻子一起去医院看母亲。

多日不见,妻子主动握住了母亲的手。

"妈,您别担心,我们想办法凑钱给您治病。"妻子轻声说,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疏离。

母亲混浊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暗淡下来:"小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是我没照顾好小虎..."

妻子摇摇头,眼泪落下来:"妈,我不怨您。小虎的事,是天意。您别放在心上了,好好养病,我们还等着您呢。"

母亲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妻子的脸庞,眼中泪光闪烁:"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春节那天,我们守在病房里。

母亲的情况略有好转,医生说只要能筹到手术费,就有希望。

妻子熬了一锅热腾腾的饺子汤,小心翼翼地喂母亲喝了几口。

"真香啊。"母亲满足地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比我当年熬的姜汤强多了。"

我和妻子对视一眼,都红了眼眶。

那碗汤,温暖了三个伤痕累累的心。

病房外,走廊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新的一年来了。

母亲看着窗外的烟花,轻声说:"新年快乐,孩子们。"

那一刻,我感觉看见了希望。

年初二早上,一个意外的电话打破了宁静。

王大婶的侄子刘广明打来电话,说想和我聊聊母亲的治疗方案。

我们在医院门口的小餐馆见面。

刘广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公司正在和一家来自德国的医疗器械公司合作,有个肝病新药临床试验项目,需要几名患者参与,费用全免,还有一定补贴。

"你妈的情况很适合这个项目,"刘广明说,"但需要你们了解清楚,毕竟是新药,有风险。"

我和妻子仔细阅读了项目说明书,又咨询了医生的意见。

思考再三,我们决定让母亲参与这个临床试验。

"比起肝移植,这个风险可能更小一些,而且费用我们能承担得起。"妻子握着我的手说。

随后的日子,我辞去了饺子馆的零工,去了刘广明介绍的一家私营医药公司做业务员。

白天跑业务,晚上去医院照顾母亲。

妻子把摊位交给表妹,自己回百货公司上班。

我们省吃俭用,一点点攒钱,为母亲后续可能的治疗费用做准备。

亲朋好友得知情况后,纷纷伸出援手。

我厂里的老同事们凑了一千多块钱;小兰的姐姐借给我们三千;甚至连小区门口修鞋的老李头也塞给我一百块,说是"添个意思"。

人间自有真情在。

每次收到这些接济,我都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母亲康复后加倍回报这些恩情。

三个月后,母亲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

那种新药效果出奇的好,医生说可以出院休养了。

当母亲从住院部被推出来时,我看见她脸上有了血色,眼睛也有了神采。

"儿子,"她虚弱地说,"昨晚我梦见小虎了,他坐在咱家院子里的杨树下,冲我笑呢。我过去抱他,他就说'奶奶,我不冷了'..."

我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母亲继续说道:"他还说,让我别自责了,他过得很好,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小兰..."

我和妻子相视一笑,泪中带着喜悦。

这个梦,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上天给我们一家人的安慰。

康复期间,妻子每天变着花样给母亲做饭。

小米粥、馄饨、蒸蛋羹...样样都是母亲爱吃的。

有一天,母亲突然对正在择菜的妻子说:"小兰,谢谢你不恨我。"

妻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妈,我们是一家人。失去小虎,我们都很痛苦。但人总要往前看,小虎也会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

母亲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好孩子..."

那年冬天,我通过刘广明的介绍,找到了一份医药销售的正式工作,还进了社保。

单位分了我们一套七十平米的新房子,是商品房改造的公房,带厨房和卫生间,比原来的筒子楼宽敞多了。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客厅的窗户正对着小区的绿化带。

母亲的身体渐渐康复,能做些简单的家务了。

她开始学着包饺子、擀面条,虽然动作慢,但很认真。

有时候,我下班回来,能闻到屋里飘出的香味,那是母亲做的醋溜白菜,我从小爱吃的一道菜。

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看见母亲和妻子坐在阳台上,一起缝制一个小布偶。

那是一个和小虎很像的小男孩形象,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还缝上了小虎最爱穿的那件蓝色小马甲。

"这是做什么?"我好奇地问。

妻子微笑着说:"我和妈准备做几个这样的布偶,送给社区的福利院。"

母亲轻轻抚摸着布偶:"人这辈子,总要为别人做点事,才不枉活一场。"

她的眼神中有坚定,也有释然。

我突然明白,母亲终于原谅了自己。

春天来临时,院子里的杨树发出了嫩绿的新芽。

母亲每天早上都会在阳台上站一会儿,看着楼下玩耍的孩子们。

有时候,她会默默流泪;有时候,她会微笑。

慢慢地,她开始和楼下的孩子们说话,有时候还会给他们讲故事。

孩子们都喜欢这个和蔼的老奶奶,常常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一天,我听见母亲跟一个小女孩说:"你知道吗?我有个孙子,他叫小虎,和你一样大..."

母亲的声音平静而温柔,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痛苦,只有温暖的回忆。

那一刻,我知道她真的放下了。

一年后的某个周末,我们全家去了小虎的墓地。

母亲亲手缝的小布偶放在墓碑前,随风轻轻摇晃。

妻子怀里抱着我们的小女儿,是去年冬天出生的,取名叫小荷,"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荷。

"小虎,奶奶来看你了。"母亲轻声说,"你看,这是你的妹妹,很可爱吧?"

墓地旁的野花开得正艳,蜜蜂在花丛中嗡嗡飞舞。

风很轻,阳光很暖,一切都那么平和。

回家的路上,母亲说想去趟市场。

她买了一堆食材,回家后忙活了一下午。

晚饭时,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有红烧肉、醋溜白菜、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汤。

"尝尝,"母亲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痕迹,"我特意熬的鸡汤,下了枸杞和红枣,补气血的。"

我端起碗,汤香四溢,那香气中似乎包含了生命中所有的苦与甜。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生命的全部意义——不是没有伤痛,而是在伤痛中依然选择温暖彼此,选择继续爱与被爱。

"妈,这汤真好喝。"我小心地喝了一口,感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母亲欣慰地笑了,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们一家人——她的儿子,她的儿媳,还有她的小孙女。

院子里,杨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似乎在诉说着生命的故事。

有悲伤,有欢笑,有遗憾,也有希望。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依然在一起,依然相爱,依然为了彼此而活着。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