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北者回忆录:在中国第一次用卫生棉和母亲的遭遇

妈妈离开的那天晚上,勇善帮我上了一堂卫生课。以前我从没看过坐式马桶,她教我怎么使用;我本以为要爬上去蹲在上面,跟我们在朝鲜用的蹲式马桶一样。她还教我在洗手台怎么洗手,并提醒我使用牙刷和牙膏的正确方法。爸爸被捕后,我们家变得很穷,都用手指沾盐来刷牙。她还告诉我中国女人月经来的时候怎么用抛弃式卫生棉。以前在朝鲜,我们都用薄布代替,因为要经常洗,每个月有几天我都关在家里。她把包在薄薄塑胶袋里的棉花软埝拿给我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而且那味道好香,我很想把它留起来用在别的地方。但同时,我觉得卫生棉让女人更自由,这个概念很棒!


隔天,她带我去一间可让女人淋浴的公共澡堂。我在电影里看过人淋浴,但这是我第一次亲自体验。热水喷洒而下冲洗全身的感觉真好。勇善用真正的肥皂帮我从头到脚搓洗一遍,然后在我头上喷了杀头虱的药,再用莲蓬头帮我冲干净。朝鲜每个人都有头虱,想甩也甩不掉。这对我来说是一大解脱。

几小时后,我整个人焕然一新,穿着新衣服、顶着干净的头发走回公寓。志方看到我的时候,说:“你看起来好闪亮!”


另一方面,妈妈跟偷吃我的面包的朝鲜女人被卖给了另一个人。他是贩卖链里一个叫弘伟的“大老板”。专做朝鲜婚姻买卖的群体分成不同阶级,最低阶的是朝鲜这边的供应者,再高一层是长白的秃头朝鲜族人或长春的情侣档这样的中间商。像弘伟这样的大人物属于最高级,底下常有一整批掮客在帮他们做事。


弘伟是大国人,半句朝鲜文都不会。他身材高大,三十出头,有一张马脸,一头浓密的头发。他们一行人坐公交车再转计程车深入中国内陆,我妈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们在乡下一间又冷又黑的房子过夜,有名老翁过来帮他们生火。弘伟向妈妈示意这就是要娶她的人,要她跟他睡觉。其实他们骗了她,那人只是另一名掮客。层层而上的人口贩子会在卖掉女人之前利用她们,弘伟也不例外。我妈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隔天,弘伟带我妈和另一个朝鲜女人到锦州郊外的一间乡下房子,那地方约在北京东北方三百里处。他让她们梳洗一番,给她们新衣服和化妆品。另一个女人很快就被卖掉,我母亲则花了较长的时间才配对成功。接下来几天,弘伟带她到处找不同的男人,听他们讨价还价;她觉得自己像市场上待售的土豆。有的男人说她太瘦,有的嫌她太老,所以她的价钱一直往下掉。有个女人带着障碍儿子来买她, 我妈拒绝了。(掮客多半不会强迫女人接受配对,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女人会想办法逃跑,对交易没好处。但如果女人太不讲理,他们会揍她们一顿,或把她们交给警察遣送回国。)最后,有个农人家庭带着三十出头的单身儿子来找老婆,我母亲以相当于两千一百美金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那天,这家人带她返回农舍。那地方看起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房子很简陋,是石头和灰泥搭成的,上面是铁皮屋顶。那时候是初春,田地都犁过了,不久就能种下玉米和豆子。我妈那时只会说几个中文字,还是设法给她的新“丈夫”表达她想用他的电话打给我。一开始他拒绝了,但我妈哭着哀求了几天,他终于点头。她打到胖掮客的手机找我时,我开心得不得了。


“你见到姐姐恩美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说:“我还没见到任何朝鲜来的人。”

听她的声音,我就知道她的状况很不好。 她有好几天没睡觉,又不知道怎么跟新的家人说她需要安眠药(以前我们还买得起时她吃的那一种)。她很后悔把我丢下,不能再保护我,也还没找到我姐姐。我一直安慰她,要她别担心,一切还好,而且她有电话,随时可以联络到我。


后来过了好几个礼拜,我才又接到她的电话。那家人把家里的手机、钱,甚至食物都锁了起来。她发现他们不只想把她买来当媳妇, 还要她为全家人做牛做马。除了煮饭,她得打扫家里、到田里干活。她一次又一次求他们让她打电话给我,但无论她怎么哀求,他们都不理不睬。他们对待她就像农场的牲畜,根本没把她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