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娘家穷的”罪名”
在我们县城最繁华的春熙街上，有家老字号的茶楼，那是我和志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会儿我刚从财经学院毕业，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实习，他在机械厂做工程师。
相亲的媒人是我爸的远房表妹，说志强家条件不错，他妈在机械厂后勤处当科长，他爸也是厂里的老职工。那时候，在国企上班的人，在我们县城可是体面人家。
志强长得周正，说话温和，见面那天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说话不多，但眼睛里透着真诚。
“听说你在会计师事务所上班？”他问我。
我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说：“是实习，还没转正。”
“没事，慢慢来，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会计，看起来很细心的样子。”
一句话，就让我的心暖暖的。后来我们又见了几次，感觉都挺好。但是第一次去他家见他妈妈的时候，我就知道，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他妈孙桂芝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绸缎上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手腕上戴着两个金镯子。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的衣服上停留了好久。我穿的是在县城步行街买的连衣裙，一百多块钱，是我精挑细选的。
“你家是哪的啊？”她问我，语气里带着距离感。
“清水镇的。”
“清水镇？”她皱了皱眉，“那不是种地的地方吗？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低着头说：“是种地的。”
她”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看了：“种地的啊，那日子过得怎么样？你们那边有几亩地？”
我还没说话，志强就打断了：“妈，雪梅学历高，人也勤快，家里条件是差点，但是…”
“差点？”孙桂芝冷笑一声，“种地的能好到哪里去？养得起儿媳妇吗？”
我坐在那里，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结婚那天，我爸妈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了两万块钱给我做嫁妆。孙桂芝当着来吃酒的客人的面，撇着嘴说：“现在结婚的，哪个不是十几二十万的嫁妆？两万块钱，连个像样的金镯子都买不起。”
我爸站在一旁，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烟头烫到了手指都不知道。我妈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算了，算了，都是为了孩子。”
新婚第一天，孙桂芝就宣布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她说：“你们年轻人哪会过日子？我得看着点。再说了，这房子还不是我们家的？”
是啊，这房子是志强他们家的。他爸妈住在单位分的老房子里，这套新房是用他们的积蓄买的。虽然房本上写的是志强的名字，但在孙桂芝眼里，这就是他们家的房子。
从此，我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早上五点不到，我就得起床，先烧热水，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孙桂芝说我做的饭难吃，每次都要在饭桌上数落一番：“你看看你，放这么多油，咸得要死，这日子没法过啊！”
志强坐在一旁，低着头扒饭，一句话也不说。
更让我难过的是，孙桂芝总是拿我娘家穷说事。街坊邻居来她就说：“我们家也不容易，儿媳妇家里是种地的，啥也没有，你说这日子…” 最难熬的是有客人来的时候。孙桂芝总喜欢炫耀她那些金银首饰，然后话锋一转就说：“你看我儿媳妇，连个金戒指都没有，她家就那条件，种地的能有啥？”
我怀孕的时候，更是雪上加霜。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害喜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孙桂芝说我矫情：“我当年怀你老公的时候，天天下地干活都没事，你看你，娇生惯养的。”
我妈心疼我，隔三差五就从乡下赶来看我，给我炖鸡汤。孙桂芝就冷眼旁观：“农村人就是财大气粗，这才几个月就开始炖鸡汤，也不怕把孩子养得太娇气。”
我妈笑着说：“雪梅从小就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呵，你们家也有手心捧得起的东西？”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妈赶紧拉着我的手说：“傻孩子，别往心里去。”
可是不往心里去又能往哪里去呢？
等到我生下女儿的时候，孙桂芝的脸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
“生个丫头片子，跟她妈一样没出息。”这话她说了一遍又一遍。
志强看不过去，说了句：“男孩女孩都一样。”
“怎么一样了？以后还不是要给别人家养女儿？你看她家里就知道生女儿，她大姐二姐都是女的，这不是穷命是什么？”
我紧紧地抱着女儿，心里发誓：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将来能昂着头做人。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偷偷学习。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就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书。英语、财务、管理，只要是能让我提升的，我都想学。
我把工资卡藏得严严实实的，每个月省吃俭用，就为了能买几本书。孙桂芝说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不然怎么工资都不上交？
“妈，我工资都给志强了。”我解释道。
“给他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我？这个家是谁当家你不知道吗？”
我低下头，不说话。倒是志强站出来解释：“妈，雪梅工资是给我，我们需要钱的时候自然会给您。”
这句话差点没把孙桂芝气死，她指着志强的鼻子骂：“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她家一分钱不出，凭什么在这个家里当大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白天在事务所做账，晚上回来伺候婆婆、照顾女儿。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就开始我的”深夜进修”。
有一次，我实在太累了，趴在厨房的小桌子上睡着了。孙桂芝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了，二话不说把我的书全都扔了出去。
“天天看书看书，是不是嫌自己嫁得太差了？想翻身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是命里注定是个穷命，认命吧！”
我蹲在楼下，一本一本捡起被扔出来的书，有些书页都散了。那一刻，我的心比书页还要碎。
但我没有放弃。我把书藏在单位，每天中午不吃饭就看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英语水平慢慢提高了，财务知识也越来越扎实。
转机出现在我女儿上幼儿园后。一家外企来县里招聘，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很看重我的英语能力和专业知识，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下孙桂芝更不满意了：“听说外企工资高，你是不是想攒钱跑了？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认命吧，你就是个给我们家当牛做马的命！”
我没理她，专心工作。从普通文员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每一次升职，我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 那段日子，我过得特别苦，但心里却是甜的。因为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志强的工作一直不温不火，他在机械厂干了十几年，还是个普通技术员。倒是我，从文员升到主管，又从主管升到经理。每一次升职，公司都会给我加薪，渐渐地，我的收入超过了志强。
孙桂芝更看不上我了：“一个女人，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你看看人家李婶家的儿媳妇，在家相夫教子，多贤惠！”
我知道她说的李婶家的儿媳妇，天天打麻将，孩子都是婆婆在带。但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工作做得更好。
终于有一天，公司总部派人来考察，说要在中国区设立分公司。他们看中了我的能力，想让我担任中国区的CEO。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听说了吗？李家那个种地的闺女，当上洋总裁了！”
“真的假的？那个天天被婆婆欺负的？”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一年能挣几百万呢！”
就在我准备上任的那天，公司举办了一个庆祝酒会。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站在台上发言。台下坐着公司的高管，还有各界来宾。
突然，我看见孙桂芝从后门溜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艳丽的旗袍，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包包。等我发言完下台，她立刻凑了过来。
“雪梅啊，听说你们公司规模这么大，我想来应聘个秘书。”她笑眯眯地说，“我这人做事可靠，你放心。再说了，我是你婆婆，咱们多亲近啊！”
我看着她，突然想起这些年她说过的那些话。
“你就是个穷命。” “你家是种地的，能有什么出息？” “认命吧，你这辈子就是个给我们家当牛做马的命！”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抱歉，我们公司只招聘有工作经验的职员。况且，您这个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
孙桂芝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没想到，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
“你…你这是翅膀硬了，连婆婆都不认了是吗？”
我笑了笑：“不是不认，是我觉得您更适合在家里享福。这二十年来，您不是一直说我是个穷命吗？现在您怎么又想来给穷命的人当秘书了呢？”
孙桂芝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路过志强身边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和这个家的关系会彻底改变。但我已经不在乎了。这二十年来，我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用时间验证了一个真理：
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我看着孙桂芝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有半点快意。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要等到我功成名就，才能获得一点尊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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