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你真要去当兵?你就不怕这一去再也回不来吗?”
白梅站在村口,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手里紧攥着那块红色的小手帕。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见,但我听得出来,她心里头有多难受。
我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其实我心里比她还难受,可我知道,有些路,不走是不行的。
我是孙林,1973年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家里三间破瓦房,东边的墙早就裂了个大缝,每到下雨天,屋里下小雨,屋外大雨。
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常年有病,干不了重活,全家靠我娘一个人种地养活,日子别提多紧巴了。
村里人都说,我们家这条件,别说娶媳妇了,连活下去都不容易。
可谁能想到,我竟然和村支书的独生女白梅好上了。
白梅长得水灵,从小就是村里的一枝花,读过中专,见过世面,走到哪都带着一股子城里姑娘的清秀劲儿。
我们俩的事儿,开始的时候谁也没当真,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就看上了我这个穷小子,说我人实在,心眼好。
那时候,我们俩偷偷摸摸地好着,大伙都不知道,连她爹白志刚也没发现。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没多久,村里人就传开了,说白志刚家的闺女和我走得近。
消息传到白志刚耳朵里,他脸都气绿了,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放话说,只要他活着一天,我就别想娶白梅过门。
那天晚上,我背对着村里人的指指点点,站在河边抽了一宿的烟。
那烟又呛又苦,可比不上心里的滋味。
白梅却倔得很,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我家,红着眼睛对我说:“林子,我不管你家穷不穷,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听到这话,我眼眶一热,差点没忍住。
可我心里清楚得很,光靠这几句话,咱俩是过不到一块的。
白志刚的态度比铁还硬,他甚至放出话,说要把白梅嫁到镇上去,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当媳妇。
白梅哭着跑来找我,那模样像是一只被逼到了悬崖边的小兔子。
我心疼得不行,可我知道,现在的我,连养活自己都够呛,拿什么去争?
我那几天脑子乱得很,白天干活心不在焉,晚上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来有一天,我在村头碰到一个退伍回来的老兵,他穿着一身旧军装,精神头十足。
他说,这几年当兵的人都吃得开,回来后不少人都进了县城里的工厂,日子过得比庄稼人强多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
我想,要是我也能当兵,混出点样子来,说不定就能让白志刚服气。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去当兵。
报名那天,白梅偷偷跑到村口,塞给我一块红色的小手帕,说是让我带在身上,别忘了她。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那一刻,我眼泪差点掉下来,可我知道,这条路我必须得走。
到了部队,我才知道,当兵远比我想象的苦。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我连最简单的俯卧撑都做不好,队里的老兵都笑我,说我瘦得像根竹竿,还问我是不是饿着肚子来的。
我一声不吭,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每天加倍训练,手掌磨出了血泡也不吭声。
夜里,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我会偷偷摸出那块红手帕,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我跟自己说,孙林,你再苦再累都得撑下去,不能丢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体能一点点赶上来,还成了连里的尖子兵。
后来,我被破格选进了一个特训队,接受更高强度的训练。
1977年,我们部队接到任务,去一个洪灾严重的地方救援。
我差点被洪水冲走,但也因为这次任务立了三等功。
当时,部队给我发了一封表扬信,我激动得不行,连夜写信告诉了白梅。
可我没想到,这封信没有等到白梅的回信,等来的却是村里传来的消息——白梅被送到了省城的一个工厂,说是去工作。
我一听,立马慌了,赶紧托人打听消息,才知道她是被白志刚逼着走的。
退伍后,我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省城。
白梅住在工厂的集体宿舍里,见到我的时候,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低着头,不肯看我,半天才丢下一句:“林子,我不想拖累你。”
我听了这话,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白梅得了严重的心脏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
她爹说,我家穷得叮当响,根本负担不起这笔钱,与其让我跟着她受苦,不如趁早断了联系。
我气得浑身发抖,跑去找白志刚理论,可他却冷冷地说:“你要是真为白梅好,就不要再纠缠她了。”
那天晚上,我在街头站了很久,脑子里一片乱。
可最后,我还是决定,不管多难,我都不会放弃白梅。
为了攒手术的钱,我在工地干活,白天搬砖,晚上去车站卸货。
那段日子,我吃得比猪还差,睡得比狗还少,可我心里有盼头。
白梅看着心疼,总是劝我算了,说她的命不好,拖累了我。
可我每次都笑着对她说:“你放心,咱们一定能熬过去。”
1979年,我在工地遇到了一个包工头,他得知我的情况后,主动借了我一笔钱,还帮我联系了医院。
白梅的手术很成功,虽然术后恢复得很慢,但总算保住了命。
1980年春天,我和白梅在村里办了婚礼。
婚礼那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白梅穿着一身红衣服,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白志刚拍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夸我,说我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如今,白梅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日子过得简单却幸福。
每次想起那些年走过的路,我都觉得,这一切值了。
白梅常常看着我发呆,眼里红红的。
我笑着对她说:“你跑不了这辈子了,认命吧。”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地说:“林子,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天边的夕阳正好,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