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了,早已结婚生子的我,无意中却想起了曾经经历的一段故事,曾经经历的一个人,心中陡然间激起一阵涟漪。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无意中想起的。
那个女孩叫美美,但真名是什么,我却记不起来了。
她是一个理发师,在大学附近开了一家理发店。那时候我也是人生最落魄的时候,毕业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和一个同学合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民房,准备一心复习考研。于是经常会去她那里理发,但除了理发,我们从来没见过其他的闲谈。
和她熟悉起来,不能说是偶然,但也不能说是必然。
那是十一长假期间,我也因为复习太累了,所以想放松一下。于是和舍友商量,做几个好菜,放松一下。
菜做好了,但总觉得少点什么。舍友说要是能请个女孩子过来一块吃,那就最好了。我也是突发奇想,便说,我们去把那个理发店的女孩叫来一块吃,过个节,如何?舍友欣然同意。
于是我们来到了她店门口,但我俩谁也没有勇气先进去跟她说这件事。最后,我俩决定,我写个字条,属我的名字,然后由她送进去。
我便写了个字条,大意便是想邀请她来我们房子一起吃个饭之类的,如果她同意,就出来跟我们说一声。舍友也是壮着胆子,把字条送给了那个女孩。
于是我俩在门口等,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出来。我俩以为她不愿意出来,便离开了,只得吃一个顿两个男人的大餐。
我本来以为我和她的故事也就到此结束了,但没有到,还有很多后来。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去她那里理发。进门他却冲我微笑,不似以前那样冷漠。
理发的过程中,我便问她,上次约她一起吃饭,她为什么没来?她给我的答案,确实非常出乎我的预料。
原来不是她不想出来,而是她不识字,根本不知道我给她的字条上写着什么,所以也就没在意,随便放在一边了。直到她上高中的妹妹回来,才告诉她是我们想请她吃饭。那时候已经晚上了,她就没有回复。
我恍然大悟,但心里也很惊讶,她应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但却不识字,这倒是一件奇事。
我们又聊了些其他的,算是比以前熟悉了很多。
理完发,我给她钱,她却不收。不过那个时候理发只是两块钱而已。她的店本来就在大学附近的城中村,针对的也是学生和附近的民工,再加上是十五年前,两块钱的确不少了。
她长得是很漂亮的,不过可惜的是,她是个残疾人。她走路的时候,右脚是跛的。她说是小时候有小儿麻痹,看不好的。
不过我并不在意。我本来也没多想什么,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又过了几天,我去看她。
她不忙的时候,便坐下来和我聊天。虽然她不识字,但是似乎并不影响我们交流,而且似乎我们聊得很客气。
当然现在想想,我也不确定是因为我们的确投缘,还是她因为对我有好感,而迁就我。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我说什么,无论我说的话她是否听得懂,但是她都非常认真地听。
直到有一天,我俩正在她店里聊得火热,忽然进来了一个男的,似乎不太友善,但也不说什么,竟自进里屋拿水喝。
我很奇怪,便问她是谁?她说是她男朋友。
我一阵尴尬,的确没有想到她居然是有男朋友的。心想自己的确鲁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要是让她男朋友误会了,就不好了。
于是我责备她说,有男朋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说没关系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不自然,便找了个借口回避了。
后来,我便不多去她那里了。她有男朋友了,我总去和她聊天,必然会引起误会。只是必须要去理发的时候,才过去看看。
她问我为啥不多来了,我便推说复习功课紧张。
直到有一天,我独自在外面背单词,偶然间发现她竟然一个人站在路边发呆。
我内心一阵不安,便走上前去,看见她满脸泪痕,左眼角还带着淤青。
我问她怎么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便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看着她哭。
她哭了很久,终于缓过劲来。她才告诉我,她男朋友打了她。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也没什么,她男朋友经常打她的,只要不开心就会打她。
原来,她男朋友是给人做泥瓦匠的,有活便出去干,没活就在找人去喝酒。最近一直找不到活干,便整天喝酒,喝多了又心情不好,便会拿他出气。
听她说了,我气不过。便说,我去找他理论。但她却拦住我,不让我去。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像她男朋友那样的粗人,我去跟他讲理,自然是没法讲的;但要说打架,我也只是文弱书生一个,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她不让我去,自然也是为我好。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是报警。当然现在是法制社会,报警的话,警察一定会管,估计他男朋友得拘留五天。但那个时候,说实话,像这种事情,警察真的是不敢管的。
我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默默地宽慰她。对她说,既然这样,你还和她在一起干什么,不如分手算了。
可她却不愿意。她说她没有文化,脚又有毛病,能找到这样一个男朋友已经不错了,还能奢望什么?
心里泛起了无限的同情,真想一句话说出口,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但终究忍住了没说。其实自卑的不是她,而应该是我。因为我大学毕业一年了,没有工作,虽说在复习考研吧,但的确是连自己也养活不住,论起来,我还真不如她。
另外,说实话,她男朋友长得真不错。
第二天,她主动约我出去玩,我答应了。
于是我俩骑了她的自行车,来到城里的一家公园,一起散步聊天。她好像忘记了她男朋友的事情,我们一起荡秋千,坐在沙堆上吃雪糕,真的好开心。
直到我问她一个问题,你和你男朋友打算结婚吗?
她忽地不笑了,沉默了良久,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不好再问为什么,我们俩都沉默了。
回去的时候,我骑着车,带着她。我问她,如果你爱一个人,但他什么都没有,你会嫁给他吗?
她非常坚定地说,当然会。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将来嫁给一个条件多么好的人,只要他对我好,哪怕他身无分文,我也会跟他走。
我心里一阵感慨,沉默着。
她反问我,你呢,你会找一个很有钱的人结婚吗?
我摇摇头,说,我会等自己很有钱了才结婚。
我俩又没有话了,但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如果我能和她结婚,那该多好啊。这样的女孩太难得了。
回来以后,她说她不想回去,我说那到我那里去坐坐吧。她答应了。
于是来到我租的那破败不堪的民房。真的是破败不堪,我的房间只有八平米左右,一张弹簧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部电脑,仅此而已。
但她一点也不介意。
我打开电脑和她一起看电影。那时候最流行的便是周星驰的电影,我放给她看。到非常有趣的地方,我不住在笑,但她却一脸茫然,我知道她看不懂。
我便问她,这一段好有趣,你不觉得吗?
她看我笑,她也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在应付我,因为她对这个电影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心血来潮,说,我给你申请个QQ号吧,我们以后就可以在网上联系了。
说实话,那时候真的很穷,没有手机。我没有,她也没有。如果我们无论谁搬走了,便再也找不到对方了。
我帮他申请了QQ号,她起了名字,叫美美。现在,我也只记得她的名字便叫美美了。
天黑了,她仍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我心血来潮,说我们来喝酒吧。其实本来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她却同意了。
于是我买了10元一瓶的白酒,买了点凉菜。我俩便窝着喝了起来。也没有什么娱乐,便一口一口的对着喝。
没多久便都喝多了。
我看她有一些晕,便问她要不要回去。她说她不想回去。
于是,我便说,她我们就在这里挤一晚上吧。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帮她把鞋脱了,但她却拒绝了。她是怕我看到她跛了的脚,不好意思。我便由着她。
因为弹簧床太小,只能睡一个人,我俩只好对着睡。她头冲那边,我头冲这边。就这样挤了一个晚上。
一晚上的时间,我们大多在聊天,知道天快亮了,才沉沉的睡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早晨,我先起了床,看她还在睡着,便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越看她越觉得她好看,忍不住便凑上去吻了她的嘴唇。
她醒了,发觉我在吻她,却没有拒绝。
我俩就这样吻了很长时间。
后来由于临近考试,我需要全力冲刺,便去找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也不多来我这里了。
直到考完试,我才去看她,和她道别。她邀请我过几天去她家坐坐,我答应了。
过了几天,我要退房子的前一天,我便坐车来到了她家。她家在农村,离城里很远,要做一个多小时的车。
她家里,她爸爸在,她还有个妹妹和弟弟,都在家里。她妈妈却已经病逝了。他爸爸经营一个大温棚,种出新鲜的蔬菜便拿到城里去卖。
他们家人对我非常的热情,她爸爸特意炒了几个肉菜招待我,我很感动。她爸爸非常的朴实,不善言谈,却一个劲的劝我吃菜。她弟弟妹妹对我也很好,不住的给我夹菜,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吃过饭,我说想出去走走,因为我喜欢农村清新自然的环境。她便陪着我。
她带我去了她们家的温棚,给我摘最新鲜和黄瓜和西红柿吃。我们还来到了田里,路边,呼吸新鲜空气。
因为她脚不方便,农村的路很多坡,她走起来很不方便,但是她依然陪着我走了很多的路。
直到傍晚,我们才回去。
她妹妹打趣的说,大姐今天把一辈子的路都走了。我疑惑的看着她妹妹,她妹妹却坏坏的一笑,不说话了。她弟弟才凑过来说,大姐平时根本不出去的,今天就是你来了,才陪你走那么多的路。
晚上她爸爸又炒了几个菜招待我。
饭后,我便要坐车回了。她一直送我到车站。临别的时候,我对她说,以后上QQ联系。她笑着答应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再仔细的回想那次去他们家,他们家人对我的热情,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家人都是把我当成她男朋友来招待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次去她们家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后来我没有考上研究生,但是也顺利的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因为当时都没有电话,我无法联系上她。我闲暇时便登上QQ去看看她是否在线,可是她的头像从来都是黑的。
知道有一天,我忽然间发现她的头像一闪,我忙给她发了消息。
良久,她才回了一个字“恩”。
我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她,我想应该是的,因为她不识字,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我说的意思。
我发了我的手机号给她。
可是她没有回话便下线了。
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她上线,也从未接到过她的电话。就这样杳无音讯了。
我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过得是否还好。但我相信,那一段日子,她是喜欢我的。而且我也知道,我是喜欢她的。
现实让我们没有走在一起。当然,我是大学生,她不识字,而且还有残疾。我不知道假如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会不会幸福。但我内心知道,当如如果我还能联系上她,我是会和她结婚的,因为我心里是有她的。
只是我们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彼此相遇,于是便只能仅仅留下这一段美好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