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殼公寓真的就是一個「蛋殼」公寓?

網傳長租公寓龍頭企業蛋殼公寓爆雷,接連傳出公寓斷網、拖欠合作夥伴賬款和房東租金的消息。前公司成員透露蛋殼即將破產,蛋殼公寓於11月16日回應:「沒有破產,也不會跑路,請不要信謠傳謠」。

回頭看看蛋殼公寓今年上市,原本是要迎來真正的高光時刻,但在上市後的第六天,全國疫情開始爆發,給蛋殼公寓和長租市場帶來了承重打擊。實際上,蛋殼從成立到被爆跑路這幾年裡,採用著高風險的運營模式,在這種不穩定的情況下,每一個時間點都標誌著不一樣的蛋殼時刻。

那一年

2014年11月,蛋殼公寓創始人高靖發了一條朋友圈,內容是「幫朋友做個調研」為一個項目征名。高靖的對項目已經有了明確的定位——「幫外地人租到更好的房子的項目」。

高靖在糯米網期間,沈博陽擔任糯米網CEO,二者在此期間關係密切。2014年,高靖突然接到了老領導沈博陽的一個電話,被告知願意投一筆錢讓高靖去找一個更有發展的產業來創業。曾認為「如果35歲之前干不出一番成績,我就廢了」的高靖,從糯米網離開後,拿著老領導沈博陽150萬元VC和自己的100萬元創業金,風風火火的殺入長租公寓行業。

2015年年初,高靖創立蛋殼公寓,是紫梧桐(北京)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旗下的高端白領公寓品牌,以年輕人為目標用戶,正式進入O2O租房市場。那兩年,正處中央政策關注長租公寓並提出政策導向和發展框架的時期,包括加快租賃企業發展等五大方面框架被提出;「十九大」國家正式提出加快建立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購併舉的住房制度,長租公寓迅速被資本裹挾著向前,步履飛快。政策的支持,外界資本紛至沓來,蛋殼拿錢拿到手軟,行業看起來一片欣欣向榮。

高歌猛進

2018年2月26日消息,國內領先的互聯網長租公寓運營商蛋殼公寓,正式對外宣布完成1億美元的B輪融資。此輪融資由華人文化產業投資基金、高榕資本聯合領投,酉金資本、元璟資本、BAI(貝塔斯曼亞洲投資基金)跟投,A+輪投資方愉悅資本繼續追加投資,易凱資本擔任獨家財務顧問。

2018年6月6日,蛋殼公寓對外宣布,已經完成7000萬美元B+輪融資。本輪融資由老虎環球基金(Tiger Global)領投,B輪投資方華人文化產業投資基金、高榕資本、愉悅資本、酉金資本、元璟資本以及BAI(貝塔斯曼亞洲投資基金)全部繼續跟投。

2019年3月,蛋殼公寓對外宣布完成5億美元C輪融資,此輪融資由老虎環球基金、螞蟻金服聯合領投,春華資本跟投,同時,CMC資本、高榕資本、愉悅資本等老股東繼續跟投。

吸引資本持續追逐的,是蛋殼公寓身後海量房源、租客和房東。從最初的2000間,5年時間擴展到運營公寓數量達到41.9萬間(截至2020年3月31日),蛋殼挺進全國13個城市,年複合增長率達到360%。

蛋殼公寓於2020年1月17日登陸紐交所,為2020年登陸紐交所的第一支中概股。2020年3月25日,蛋殼公寓發布了2019年第四季度及全年未經審計的財務報告,這是蛋殼公寓上市後首次業績發布。2019年第四季度,蛋殼公寓收入達21.29億元,同比增長112.5%,凈虧損率和經調整EBITDA虧損率,同比分別收窄12.3和13.2個百分點。2019全年,蛋殼公寓收入達71.29億元,同比增長166.5%。

風口浪尖

2020年2月2日,有全國多地、多位蛋殼公寓房東陸續向北京商報記者反映稱,蛋殼公寓客服曾於近期多次致電房東,告知其未來一段時間在房租支付上會有所延期,此外房東須額外給予蛋殼一個月的房租減免。至於要求房東配合減租的原因,蛋殼客服方面給出的原因為「受疫情影響,屬不可抗力」。

2020年2月14日,據《中國證券報》報道,針對蛋殼公寓拖欠業主租金及要求業主「免租」等事項,深圳市住建局已經約談深圳蛋殼公寓相關負責人。深圳市住建局要求蛋殼公寓高度重視此事,及時組織法律專業人士參與研究制定解決方案,積極與業主進行溝通協商,按照法律規定和合同約定妥善處理相關問題。深圳市住建局將密切跟蹤關注事件進展情況。

2020年6月18日晚間,蛋殼公寓公告稱,公司CEO高靖涉及有關部門的調查,暫時無法行使其在蛋殼公寓董事會以及公司的管理職責。

2020年8月31日,該APP由於侵害用戶權益行為,被工業和信息化部信息通信管理局通報。

2020年9月14日,工信部發布信息,經第三方檢測機構核查複檢,存在侵害用戶權益行為的蛋殼公寓未完成整改,依據《網路安全法》和《移動智能終端應用軟體預置和分發管理暫行規定》(工信部信管〔2016〕407號)等法律和規範性文件要求,工信部組織對上述APP進行下架。

2020年10 月中旬,網傳蛋殼破產跑路,各地供應商集體討薪,大筆工程款被拖欠。一批公寓合作商、裝修隊工人、業主、租戶等到北京總部喊話蛋殼 " 還錢 ",現場發生肢體衝突。隨後輿論到達高潮,蛋殼公寓被推上風口浪尖,爆雷和跑路的消息開始傳遍全網。

運營模式

正常情況下,這個行業應該是低價從房東手裡收房,然後對房子進行一定的裝修改造之類的,然後再用相對高一點的價格租給租客,從中賺差價。但如果真是這樣,那蛋殼公寓也沒被爆跑路的機會了。

一、高價收房、低價收租

這個行業真正的玩法就是,左手收租客的錢,右手給房東錢。要實現利益最大化,首先就要摒棄賺差價做實業的玩法。長租公寓走的路線就是高買低賣,高價從房東手裡收房,低價租給用戶,目標就是賺現金流。在實操過程中,左手儘可能從租客手中一次性獲取更多的錢,右手儘可能晚一些把錢給房東,這樣形成了一個資金池,而池子的管理權在自己手裡。由於給房東的價格比較高,所以房東是滿意的,由於給租客的價格比較低,所以租客對於一次性多交幾個月是沒有那麼抗拒的,這樣一個資金池就做出來了。

這個資金池本質就是一種期限錯配,獲得一大筆短期內不需要兌付的資金。不管是用於投資獲益、擴大規模還是用來跑路,想怎麼用就怎麼用。這就是為什麼從租客那裡收錢是押一付三甚至押一付六,而給房東就是一月一結了。

二、租金貸

對蛋殼公寓來說,比高收低租更好獲益的是直接聯合三方金融機構給年輕人放租金貸。在租金模式下,貸款機構給長租公寓打款是一次性結清的,等於直接把房租一次性兌現了,換個思維來看,差不多就是押1付12甚至押一付24了,資金流嘩嘩的就有了,風險轉嫁到了金融機構頭上,和蛋殼公寓合作的是微眾銀行。當然微眾銀行也不擔心,不還貸就會上徵信,除非這輩子都不和正規金融機構發生業務。

三、房屋租賃ABS

當你手上還有一堆房子出租,有一堆年輕人在定期付房租,這就是很優質的金融資產。年輕人普遍素質變高,一般是不會拖欠租金的額,而且還有押金作為兜底,所以風險可控。

而擁有這群持續付租金的年輕人,這麼優質的資產一般會用來做資產證券化。有不少長租公寓公司直接把自己手裡的租約債權打包做了ABS,在資本市場募集資金,光18年就有600多億,這等於是進一步獲得了現金,而租賃類ABS也是受政策鼓勵的,這個是合法的。

可以收租金,可以左手倒右手玩出時差,可以租金貸回籠現金,可以資本市場ABS。總的算下來,就一個小小的租房,就可以槓桿出很多倍資金。對企業來說,沒有什麼比現金流更重要的了。由於這波操作過香,很多房產公司都開始玩這套了。

暴雷?

蛋殼爆雷除了疫情的衝擊和蛋殼高風險的運營模式之外,蛋殼公寓所在的長租公寓行業大環境今年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就這麼說吧,地產商主打的長租公寓都是自有資產,這個問題還相對沒那麼麻煩,只是愁怎麼租出去,不愁房源。而其他的長租公寓們的先從房東手裡收房開始,這時候就產生了競爭。誰給房東錢多就租給誰,每一套房都要和不同的房東去談,在這個過程中會有大量的競爭者互相抬價。一個小區的房子總量是有限的,拿到的房源越多,空房就越少,空房越能漲價,做到規模和成本無關,甚至反向相關,堪稱電錶倒轉。

當千辛萬苦解決了房源問題,還得解決有人租你房子的問題。市場上的長租公寓不止一家,租客會反覆比較價格,如果不降價總有人會降價,到時候別人的資金流槓桿跑起來了。長租市場大家都在拚命給房東加價收房,拚命給顧客降價租房,看上去就像在搞慈善,這中間的差價就是獲得資金流的利息了。

首先這個利率不低,如果想續下去,一個是擴大房源,增加盤子的維度,一個是自己投資收益要跟得上。更高的收益,必然對應更高的風險,很多公司的投資能力並不是那麼出眾,很容易一不小心就造就虧空。適度虧空還好,只要資金流不斷,東牆西牆的遊戲還過得下去。

這種資金盤最怕的是什麼,一個是房子收不到,另一個就是收到的房子租不出去。沒人來的話,這個遊戲必然玩不下去。左手沒人給錢了,右手房東的租金又不能不給,只要不給,房東一鬧,大家就都不用做了。而今年上半年的魔幻開局,直接打斷了幾乎所有長租公寓的左手,所以大家的吃相普遍都很難看。地產商自有物業還能多撐一下,其他的基本都出大問題。這時候只要一家出現問題,最終就是大家一起都要面臨風險,因為後面房東跟租客都不相信這個事了。一旦這個行業出現幾個玩家開始跑路,後面的還會有一些在做熱身運動了。

大環境的崩塌加上疫情的衝擊,讓原本就是高風險的運營模式的蛋殼更加雪上加霜了,蛋殼的爆雷似乎就解釋的通了。運營方擴張減少,資金迴流變慢,周轉出現卡頓,資金鏈隨時面臨著斷鏈的危險。

何去何從

蛋殼的困局,不僅僅是其單獨存在的孤立問題,而是整個長租公寓的共同面臨的難題。近日,自如也被爆出要求房東降低租金等措施緩解資金壓力。

目前,蛋殼公寓前三大股東分別為老虎基金、愉悅資本以及創始人高靖,持股比例分別為19.9%、15.60%以及13.5%。愉悅資本相關人士表示,沒有清盤是因為看好蛋殼發展,也在今年看到了利好長租公寓的政策,但是高靖出事是個意外,目前愉悅資本並無離場意願。

擺在蛋殼面前的有3條路:融資,緩解資金壓力;轉手子公司的運營;更甚者破產清算。

第一條路很難,幾波風潮過後,願意伸以援手的資本已經不多,最大的可能,就是向原本就參與其中的資本再度伸手;而最後一條路被蛋殼自己否定了,蛋殼官方在11月16日表示,不會破產。

11月16日,蛋殼公寓回復媒體詢問時表示,公司目前的確遇到資金困難的情況,但正在積極進行處理租客和房東等問題,也在積極應對,蛋殼公寓承諾絕不會跑路。翌日,甚至有市場傳聞稱我愛我家集團將會接盤蛋殼,蛋殼公寓的股價也聞聲大漲,截至11月18日,一夜大漲80%,收盤價2.4美元。

不過18日,我愛我家就接盤蛋殼公寓傳言作出回應,我愛我家集團對此做出否認,稱「沒有的事」。網民表示「這一波操作直接赤裸裸的割韭菜,蛋殼準備跑路了」。現在似乎也已經有同行們先下手一步了,一位競對品牌的房屋中介正在挖角蛋殼的員工和房源。

蛋殼上市僅11個月,現在卻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這次蛋殼公寓的爆雷事件給長租公寓的同行們敲響了警鐘,要及時排除風險,監管部門也要趕緊堵住這裡的金融漏洞,這才是保護未來更多人權益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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