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開年，就非常熱鬧。
在過去的一周，大家也是吃瓜不停。而熱搜榜上，也始終被「代孕」「棄養」「嬰兒」這幾個關鍵詞佔領。
吃瓜吃撐之餘，也欣慰地看到，確實有更多人，因此對於生命、生育、甚至於家庭，都有了更多正向的思考與討論。
很巧的是，上周末在愛奇藝的一檔綜藝節目《戲劇新生活》里，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出話劇《出山》。
因為這齣劇目的主題，同樣也是生命。
創作者使用了一個直白、大膽、但是卻又極其精妙的比喻，來讓我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之難等可貴。
戲中男主角的名字叫做「靜知」。
他被師父告知，自己畢生的任務，就是出師，下山，找到「小蘭」。
他並不想下山。因為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師父，對於外面的世界，對於一片黑暗的未知，他都充滿了恐懼。
但師父無情告訴他：出不出去，由不得你。
於是，他不得不跋山涉水，經歷重重艱難險阻，去尋找他的「小蘭」。
只有找到「小蘭」，他才能「長大成人」。
在觀看的過程中，觀眾慢慢會發現，其實「靜知」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顆精子。
他所要找的「小蘭」，也就是卵子。
而其中的神來之筆，就是這部戲演到最後，男主角會從舞台上下來，站在觀眾席前，問坐在前排的女觀眾，「你是小蘭嗎？」
一個女觀眾搖頭，他失望地離開。
另一個女觀眾，羞澀地點了點頭。
於是男主角在她面前站定。
然後，時間突然定住了，是一個長達數十秒的對視。
你會感覺到，他的眼神在一瞬間亮了起來，似乎帶著感動，又有難以言說的關愛，同時，又飽含深情。
是的，這是看到了愛人的眼神。
甚至於，這是找了生命之光的眼神。
這一刻，即使你我都只是坐在電視屏幕前，從「線上LIVE劇院」里在線看戲劇，但我們同樣都有種被凝視、被看穿的感覺。
我們彷彿既是台下的那位幸運的女觀眾，既是被男主角那樣深情凝視著的「小蘭」。
也是從這個複雜至極的眼神里，大徹大悟，參透了人生意義，明白何謂「成人不易」的「靜知」。
無論你過去是不是熱愛話劇的觀眾，那麼，在看到《戲劇新生活》這個綜藝之後，相信你們也會和我一樣，有找到寶藏的感覺。
作為一部線上LIVE話劇，鏡頭裡呈現出的表演，仍然是表現力十足，沉浸感十足。
一方面，舞台形式簡潔有力，但是又巧妙地在表達方式上融合了評書、相聲、京劇、話劇。
而另一方面，演技精湛老到的男主角，藉由和觀眾的互動，非常自然地打破了第四堵牆，產生了一種很強的臨場感。
但《出山》真正令我們感動的，無疑還是這個故事所傳達的情感內核。
它非常簡單，但是也充滿了情感共鳴。
對於「靜知」而言，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非常簡單，就是尋找，結合，誕生。
就是一個精子遇到一個卵子。
就是一個吻。
但另一方面，一個生命的誕生有多麼艱難？
藉由「靜知」的視角，你會明白這一切：他原本是一個身在迷惘、恐懼、身在黑暗和未知里的人。
他需要歷經艱難險阻，跨越山和海，才能探尋人生的意義。
這再一次告訴我們，每一個新生命都來之不易。
每一個新生命，也都值得我們致以最大的尊重和敬畏。
一旦你選擇讓一個新生命誕生，就一定要為他/她負責任。這是生而為人，最起碼的底線。
舞台之外，這部劇的導演兼主演，吳彼，是國內話劇界著名的「創作才子」。他曾出演並執導《法源寺》《四世同堂》等多部大眾耳熟能詳的話劇作品，是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單元的常駐評委。
而他的這部《出山》（原名《靜止》），也曾榮獲2015年第三屆烏鎮戲劇節最佳戲劇獎。
因此，在《戲劇新生活》的一眾選手里，他堪稱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
在看《戲劇新生活》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是，老大哥，不僅熟知綜藝套路，也非常有梗，甚至敢整蠱黃磊、賴聲川、何炅這樣的老前輩。
當然老前輩們對他的評價也是非常之不客氣。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站在話劇舞台上的他，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當然，他絕對是一名好演員，表演功底紮實、舞台經驗豐富。
但最動人的，還是他的眼神：他變得如此純粹、單純、專註，甚至於你會覺得，這就是那種「眼睛裡有光」的人。
那種話劇演員獨有的，理想主義者的光。
說到這裡，還是不得不向大家隆重安利一下《戲劇新生活》這部寶藏綜藝。
首先吸引我們的，當然是「嚴敏」二字。
沒錯，就是《極限挑戰》《說唱新世代》的那位總導演嚴敏。
曾經他讓「男人幫」成為無數人心中的白月光。
而去年的《說唱新世代》，也是在「說唱類綜藝」漸漸走向疲態之時，讓無數人重新開始思考「什麼是嘻哈精神」的走心之作。
今年一月，他的鏡頭，又捕捉到了另一個「小眾群體」：那就是戲劇人。
沒錯，《戲劇新生活》，主打定位就是「無名」戲劇人生活生產真人秀。這一次，終於輪到話劇「出圈」了。
這部綜藝一經上線，也在豆瓣斬獲了9.3分的開畫高分。
滿懷著期待和好奇，我們也追了兩期，並且發現，果然是非常有厲害啊！
這部綜藝，匯聚了八位行業內優秀的戲劇人：劉曉曄、修睿、吳彼、趙曉蘇、劉曉邑、丁一滕、劉添祺、吳昊宸。
如果你也關注過烏鎮戲劇節的話，就會發現，其中不少人，都是烏鎮戲劇節的熟面孔：其中有評委，也有獲過大獎的創作者。
實際上，你也能夠從這些人里，感受到嚴敏的「良苦用心」，以及他作為一個資深綜藝導演的老練。
換而言之，他知道怎麼選人，才能讓這群戲劇人之間的火花碰撞到最大。
這群人里，既有經驗豐富的老大哥劉曉曄，當仁不讓地成為了第一屆「社長」。
也有關係非常好的同門師兄弟吳彼和趙曉蘇，兩人站在一起互相捧哏，比說相聲還有意思。
有一心鑽研道具的實幹派「宅男」劉曉邑。
那麼「成長線」落在了誰身上呢？
就是三個「新人」。
丁一滕：能明顯感受到，這就是個對於綜藝套路一無所知的「素人」。
一看到人多，甚至會抱著自己的尤克里里躲出去。但作為中戲博士，他又是不折不扣的學院派。
一提到那些我們覺得陌生的專業術語、繞口的大師極其代表作，他立刻眼睛放光，如數家珍。
劉添祺：在舞台下，他小心謹慎，不善言辭。
甚至會緊張得想吐。
但是一旦進入到專業的領域裡，他只需要安安靜靜地講一個故事，就足夠動人。
而第二集站在舞台上，看到他自編自導的《雞兔同籠》，更是讓人大吃一驚：你會覺得，他整個人都光芒四射，熠熠生輝。
與這群人最為「格格不入」的無疑是喜劇演員修睿，他也號稱是這個節目的「流量擔當」。
修睿也是最有意思的一個人。你能感受到，作為喜劇演員，他的表演方式、表演觀念都和戲劇人格格不入。
某種程度，他其實代表了我們觀眾的視角：一開始，我們普通觀眾對於戲劇的理解，同樣是一知半解的。
但是，隨著他慢慢融入這個集體，他也就慢慢理解、認同了戲劇的魅力。
這個過程，無疑也是非常好看的。
同時，《戲劇新生活》也邀請到了非常重量級的常駐嘉賓：
「發展委員會主任」黃磊，「藝術委員會主任」賴聲川，和「劇團製片主任」喬杉。
其中，黃磊這些年一直在為話劇的推廣，而來回奔走，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賴聲川的江湖地位，同樣不需要我們介紹，誰還沒看過《暗戀桃花源》呢？
一張嘴就長在我們笑點上的喬杉，竟然擔任「製片主任」，換而言之，掌控了劇團的財政大權。
同時，本綜藝首先繼承了嚴敏導演的一貫風格，那就是，「窮」。
他們睡不好：這些藝術家們，來節目的第一夜，睡的居然是禮堂的大通鋪。
他們也吃不好：好不容易想要過點田園牧歌生活，出去摘點綠葉菜，沒想到還被相關人士找上門來罰款。
本來就短缺的經費，頓時就變得「短上加短」。
最慘的是，節目組要求他們「自力更生」，自負盈虧，但是憑藉目前的資金，竟然卻連演一出話劇的成本都付不出來。
首先是沒錢租演出場地：一個普通劇院，一天的租金少說也要上萬，簡直是天價啊！
接著賣票又成了大問題。
第二集一整集里，你都會看到演員吳昊宸，是如何在烏鎮的街頭，精疲力盡地推銷自己的話劇票，但是卻慘遭拒絕，去飽嘗酒在深巷人不知的絕望。
按理說，吳昊宸不止是話劇演員，也是電視劇里的熟面孔，他演過《琅琊榜之風起長林》《歡樂頌》等劇，已經相當有知名度了。
而當夜演出的兩齣劇目，《雞兔同籠》和我們上面提到的《出山》，都是烏鎮戲劇節里的得獎作品，質量不在話下。
問題是，就是沒人來看！
最後你會看到，吳昊宸幾乎已經在崩潰邊緣了。原本一百塊的票價，甚至被他賤賣到了十塊。
這時候他已經完全不在乎能不能回本的問題，他只想讓兄弟們不要對著一堆冷板凳演戲。
當然，對於我們這樣對話劇稍有了解的觀眾來說，100元票價，看這樣的質量、這樣的陣容，絕對是物超所值。
但是，對於普通觀眾而言呢？一場100元，的確是比電影票貴多了。
實際上，你會明白，正是藉由節目組所設置的這種非常嚴格、甚至於殘忍的情景，我們才看到了一個戲劇人，真正的生活困境。
那就是，他們真的很難，真的很窮，真的賺不到錢。
但另一方面，這麼難，他們放棄了嗎？
並沒有。
他們會抱著自己的小尤克里里，到街頭賣唱，載歌載舞。
也會滿街拉贊助，最後終於得到一千元贊助的時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於是你會覺得，這群人，真的是太可愛了。
這種滿足感，絕對不在於區區一千塊錢，而在於，他們得到了實打實的認可。
正如同，雖然演話劇的確賺不到錢，但是他們為什麼在理想和麵包之間，堅定地選擇理想？
因為他們就是有非常豐富的精神世界，他們就是一心只要天上的月亮，而不在乎腳下的六便士。
而這正是《戲劇新生活》非常好看的地方。
從真人秀來說，它既好看、有趣、有娛樂性，又具備旗幟鮮明的「揭露性」：
它讓我們看到了一個非常小眾的群體，那種獨特的、自得其樂的生活方式，以及他們身上非常可貴的、淳樸的閃光點。
而在這種「揭露性」背後支撐的是戲劇文化，那種非常強大的、獨特的生命力。
以及這些「選手們」的樸素、真誠、才華橫溢。
甚至於，即使拋開真人秀的部分，從創作的角度來看這部綜藝，你同樣會覺得它非常難能可貴。
第一集要求這群人在短短兩天內排一部新戲。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們卻做到了，並且還做得相當出色。
我們看到了「一部戲劇是如何誕生的」：
從頭腦風暴、討論籌備，到道具製作，到反覆的綵排、調整，再到不同的表演風格，是如何互相融合……
你會覺得，這個創作的過程本身，就讓人收穫良多。
尤其是到了最後臨上台的時候，你會發現，這些業內頂尖的戲劇人們，在面對舞台的時候，竟然還是會感到緊張，神情凝重，深呼吸。
而其中一位經驗豐富的演員趙曉蘇對90後新人劉添祺說：「不要排斥這種緊張感，你要和它對話，讓它的存在不要過多影響你。」
這一瞬間實在讓人深為感動。
你能看到那種對於舞台的敬畏、執著和熱愛。他們都沉浸在戲劇之美里，並且在裡面找到了更好的自己。
而在第二集里，我們得以欣賞了兩部非常成熟和優秀的作品《雞兔同籠》和《出山》。
前面花了很多的篇幅來聊《出山》，這裡我們也簡單聊一下《雞兔同籠》。
目前它在豆瓣也有9.2分的高分，很多都是看了《戲劇新生活》之後，情難自禁，跑回去打了個高分。
和《出山》一樣，這個故事非常簡單：它講述了一位小學三年級的女兒去探監獄中的父親，又向他問了一道自己解不出來的數學題。
這同樣是一部非常真摯、動人、溫柔的劇。
一方面，它結構精巧，節湊緊湊，劇本紮實，在不動聲色的講述中，將故事一層層推向高潮，這足以讓我們感受到劉添祺這位年輕創作者的才華。
尤其是中間的那段無實物演出，非常厲害。
但另一方面，更動人的，是故事裡所展現出的那種細膩、剋制、又極為深沉的父愛。
它小心翼翼地被包裹在這個柔軟而詼諧的故事裡，但卻在最後時刻，給你重重一擊，讓你忍不住潸然淚下。
看完之後，好幾位觀眾，都在鏡頭前泣不成聲。
這讓你覺得，這個綜藝、這個實驗的目的，完全都實現了。
那種戲劇人身上的理想主義精神，也感染到了現場的觀眾，也被更多人所看到了。
同時你會發現，好的作品是永遠不會過時的，它具有一種難能可貴的時代精神。
《出山》是2015年的作品，但放到今年來看，我們依然能夠感到耳目一新，能夠為其中所傳達的「尊重生命」的價值觀，而深為感動。
在這部綜藝的一開始，黃磊代表節目組，問了一個非常尖刻的問題：
「做話劇，到底能不能賺錢？」
乍一看，這個問題過分嚴苛，過分現實，他讓我們看到了理想和麵包之間的鴻溝，實在是讓人感到焦慮。
但兩集看下來，你會明白，《戲劇新生活》並不是在「製造焦慮」，恰好相反，他是消解這種焦慮。
沒錢又怎麼樣？
似乎根本沒有人因為「錢」這個問題而困擾。
對於他們來說，錢只要能維持生活的底線、只要能夠讓他們依然站在戲台上，就完全足夠了。
沒錢照樣很開心啊！
這些戲劇人儘管貧窮，但好像做什麼都很開心。拉到一千塊贊助很開心，吃一碗餛飩很開心。
甚至於，擺在他們面前的困境，好像也不只是錢。
還有「累」：為了賺夠生活費，他們一天要連軸演十場，攤下來每個演員至少要演五場。
這意味著他們要大量消耗體力，並且重複本身也會帶來疲憊感，也會消磨他們的演出激情。
還有「曲高和寡」：哪怕是在戲劇氛圍濃厚的烏鎮，願意看話劇的遊客，依然只是九牛一毛。甚至於，有時候台下只有八九個觀眾。
但即使如此，台上的他們依然賣力演出，依然全情投入，依然眼中有光。
為什麼？
因為這就是他們戲劇人的日常啊！
看似這個節目把他們逼到了絕境，但其實戲劇人的生活，本來就一直是困難重重。他們平時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他們不為賺錢表演，也不只是為了得到認同而表演。
那麼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堅持站在舞台上？
毫無疑問，是愛。
是他們對於戲劇的熱愛。他們不求回報，只享受付出的過程，只享受站在舞台上的一瞬間。
「戲比天大」，這對於他們來說，不是一句口號，而是根植在他們的血液里。
所以他們眼中有光。
這種光，就是理想主義。
無論如何，還是很想要把這樣一部寶藏綜藝推薦給大家。
看《戲劇新生活》，你會覺得很治癒，很放鬆。
因為你會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這麼一群人，在快快樂樂地做著完全不賺錢的事情，只為了實現他們心中的理想。
能在這個年代還看到這樣一群好演員、好的創作者，堅守在舞台上，是我們的幸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