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中國國家博物館裡,收藏著一面特殊的五星紅旗,特殊在哪兒呢?它是世界上第一面被帶上太空的五星紅旗。從照片看,五星紅旗有很明顯的摺痕,說明在此之前,它曾被保管者十分用心地摺疊並小心保管過。
這面五星紅旗是如何「登上」太空的?後來,它又是如何被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一個美國人為何要帶一面五星紅旗,其中有什麼故事?
先從一位美國科學家開始說起。他的名字叫王贛駿,是一位美籍華裔物理學家。
▲第一面被帶上太空的五星紅旗,現收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
一、愛看武俠小說的「問題」學生
王贛駿1942年6月出生於江西,這個從他的名字也可以看出一二。他的父親是江蘇人,母親是上海人。在他出生的時候,中國正是抗戰時期,到處戰火紛飛,老百姓的日子普遍不好過。
童年,他跟著父母在上海念小學,後來被爸媽帶到台灣讀中學。他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愛看武俠小說,不愛背書,頑皮且不聽勸;他是同學眼中的聰明學生,雖然成績不突出,但腦筋很靈活,性格開朗,活潑合群。
「他在學校相當調皮,但聰明慧黠,會讓每一個與他接觸過的人都留下深刻印象。」這是後來他中學老師對王贛駿的評價。
▲王贛駿
因為王贛駿的父親是商人,所以王贛駿高中還沒畢業的時候,就被囑咐未來是要子承父業的。他從台北師範學校附屬中學畢業後,便直接被父親送到美國讀書,意思是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後帶在身邊比較有面子。
一開始,他被父親要求學經濟管理,為了以後更好地管理家族企業。然而,王贛駿剛讀了兩個星期就放棄了。因為他覺得太苦悶了,經濟管理系的大量內容,都是需要背誦的,而他從小就不喜歡死記硬背。
於是,王贛駿不顧父親的勸阻,換到了自己喜愛的物理系。當時王贛駿的父親還信誓旦旦地說,「你這個小鬼不懂事,過幾年就知道回到家裡做老闆才是最好的。」
也許正是由於父親特殊的「鞭策」,他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物理系讀出個樣子,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幸運的是,他真的讀出來了,而且成績很出色。
▲美國公立大學排名第一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1967年,王贛駿從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畢業,獲物理學學士學位;1年後,王贛駿又順利獲得了碩士學位;之後,他仍繼續在該校深造,專讀固態物理、流體力學和聲學,尤其注重三者之間相互聯繫,並於1971年成功取得物理學博士學位。
當時他還不到30歲,非常地年輕有為。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他找到了一條自己擅長並感興趣的人生道路,這是非常幸運的事。
從1972年開始,王贛駿進入到了美國航天局所屬的帕薩迪納噴氣推進實驗室工作,擔任超級物理研究家暨無地心吸力研究院的主管。當時誰都沒想到,王贛駿最終會成為世界上第一位登上太空的華裔(1974年王贛駿成為了美國公民)。
▲王贛駿
二、「祖上積德了」
要說王贛駿最終登上太空的過程,主要是經過了兩個關鍵的步驟,一個是他的實驗項目被選中,一個是他本人被選中。
先說第一個,按照他本人的話說就是「祖上積德了」。
當時他做的研究項目,其實有很多人都寫過論文,而且部分人的研究成果甚至更超前。不過,王贛駿有一點比較聰明的是,他發現這些人都只是做理論研究,卻不涉及實驗研究。
於是,一向不愛走尋常路的王贛駿,便十分大膽地向美國航天總署提議,要求在太空失重環境下做關於「零地心吸力的液體狀況」的實驗,這其實就是他本人的研究項目。
當時,和他同時申請的,還有500多個實驗項目。王贛駿本來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然而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時候,他的實驗項目竟成功入選了,成為500多個項目中被批准的14個項目之一。所以,他後來接受採訪時候,開玩笑說是「祖上積德了」。
▲王贛駿
不過,實驗項目入選只是第一步,距離他本人上太空,還有十萬八千里,為什麼這麼說呢?原來,當時要在宇宙飛船做實驗,一般有兩種做法:一是把航天員訓練成科學家,即由航天員承擔實驗任務,二是把科學家訓練成航天員,即直接由科學家登上太空,自己做實驗。
此前的普遍做法,其實是第一種,因為風險更小,成本更低。不過,當時王贛駿「也不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就給太空總署寫信,申請報名自己去太空做實驗。
身為一名科學家,要和專業航天員一樣踏上九霄雲外,還要完成實驗並安全返回,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王贛駿需要滿足大量的條件。
第一個就是身體素質,比如眼睛要好,身體方面沒什麼大毛病。為此,王贛駿接受了大量的身體檢查,幸運的是他都順利通過了。第二個是心理素質,這個其實比較「虛」,比如其中有一個檢查就是把人裝在一個球裡面,掛在天花板上,營造一種特別隔離的狀態,然後觀察人是否會心慌,或者有其他什麼情緒波動。這主要就是考察一個人的個性,比如自信心、意志力、抗壓能力之類的。
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是,王贛駿竟然通過了所有的身體和心理測驗,並於1982年被正式確定為參加太空實驗的科學家之一。王贛駿距離創造歷史,只差最後一步了。
▲王贛駿
三、帶著五星紅旗上太空
被確定可以登上太空後,王贛駿開始了為期兩年的宇宙飛行訓練,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兩年「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比如他會被固定一張椅子上,然後進行360度旋轉,與此同時還會像坐電梯一樣,上下左右進行擺動,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為的是訓練人對眩暈和太空震動的耐受力。比如人體離心機訓練,比如從高度四萬米下降到兩萬米等等訓練。
過程雖然痛苦,好在憑藉驚人的意志力,王贛駿最終還是順利通過了。
1985年4月29日,王贛駿等7名航天員被「挑戰者」號太空梭帶上了外太空。王贛駿由此成為世界上第一位登上太空的華人。
消息傳來,不僅在美國華人圈掀起轟動,同時也鼓舞了中國航天科技的同行們。王贛駿的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
▲王贛駿(後排左二)
據悉在出發前,按照規定,他們可以隨身帶一些私人物品,王贛駿當時帶了這麼幾樣東西,一個是中國歌曲磁帶,一個是中國名茶,一個是中國的《詩經》,最後一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五星紅旗,幾乎都是跟中國有關。
他當時還開玩笑對同伴說,他要在太空里,給大家放中國歌曲,和大家一起品嘗中國茶葉。
身為炎黃子孫,他雖然已經離開中國30多年,但依然銘記生他養他的中國土地和文化。因此在升空之前,他早就寫下了所有飛越中國的時間、軌道——從廣西入境,從東北出境,歷時七分鐘。
王贛駿認真地對同事說,當飛越中國上空的時候,得把跑步機讓給他,他要在中國領土上空跑步,以示「遨遊」了祖國。
「我在太空跑過了整個中國,從東跑到西,總共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後來我常開玩笑說,你們看,我的輕功還是很不錯的吧!我『飛越』中國,也就用了幾分鐘。」王贛駿就用這種特殊的方式「回」到了祖國。
▲王贛駿
此外,王贛駿在太空做實驗的時候,其實也不是一帆風順,曾經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當時他剛開始做第一個實驗,就突然發現有一個開關總是自動關閉,這讓他非常心慌。在此之前,王贛駿曾設想過無數可能出現的故障,但從來沒想到這裡會出問題。就好像開車出去玩,什麼意外都想到了,結果卻發現椅子壞了。
設備出現故障後,NASA地面控制中心便說放棄這個實驗。不過王贛駿不同意,這意味著他兩年的訓練就白做了,可能會空手回去。當然更關鍵的是,他認為自己是第一個登上太空的華人,華人圈子都非常振奮,如此空手而歸,用中國一句話說就是「無言面對江東父老」。
因此,王贛駿非常認真地對控制中心說:「如果你們不給我一次維修實驗設備的機會,我就不回去了。」
當時NASA官員聽到這句話,以為他瘋了要做傻事,馬上就找來了一個心理醫生跟他聊。結果聊完後,心理醫生對NASA官員說,他的心理沒問題,就是單純想做實驗。
於是,NASA妥協了,答應給王贛駿一天的時間修設備,如果修不好就放棄。後來,王贛駿順利修好了設備,並完成了實驗。
▲王贛駿在太空修理設備
事後他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開玩笑說,當時說那句話其實就是下意識的,也沒想過真的會做傻事。況且當時在宇宙飛船里,門都是鎖著的,想做傻事也做不了,想上吊都沒有重力。他當時只是想著要完成實驗,不能給華人丟臉。
最終,憑藉自己的努力,王贛駿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鼓舞了美國的華人圈,同時也用無言的行動表明,中華兒女的智慧是經得起考驗的。
▲王贛駿接受採訪
四、回歸故土
1985年7月,王贛駿應國家航天部門的邀請,來到中國進行為期兩周的正式訪問。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她的夫人和孩子。
7月9日,王贛駿應邀到中南海紫光閣,與時任總理趙紫陽先生進行了交流。當場,他把那面被他帶上太空、繞行了地球110周的五星紅旗,贈送給了趙紫陽總理,並用略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對趙紫陽總理說,他參加這次太空飛行,想隨身帶一件有意義的東西上天,所以就帶了一面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
趙紫陽總理回答說:「你是炎黃子孫中第一個進入太空的,這不僅是你的驕傲,也是中華民族的驕傲。」後來,這面特殊的五星紅旗被收藏進了中國國家博物館。
▲王贛駿:華人飛天第一人
結束了北京的訪問後,他們一家三口又去了蘇州,為外祖母掃墓;還參觀了上海、西安、桂林、杭州等許多地方的名勝古迹。故土的大好河山讓他流連忘返,似乎又勾起了兒時的回憶。
他對記者說,我離開中國大陸已經三十多年了,這次有機會回來是非常榮幸的事情。身為一名美籍華人科學家,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個炎黃子孫。當時在太空實驗遇到故障,與NASA官方據理力爭的時候,其中也是想為中國人爭口氣。
身在海外,無論是不是中國國籍,他代表的都是中華兒女,代表的是炎黃子孫。王贛駿始終沒有忘記這一點。
▲王贛駿晚年接受採訪
2012年3月31日,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舉辦了「世界因你而美麗——影響世界華人盛典」頒獎儀式。王贛駿榮獲了2011年度「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而在他之前,這個獎項的獲獎者分別是:楊振寧(2006年度)、袁隆平(2007年度)、金庸(2008年度)和沙博理(2010年度)。
當時的王贛駿已經是位72歲的老人了。在面對記者採訪的時候,當記者問他能否給現在的中國青年一些忠告的時候,王贛駿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人應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只有做自己喜歡的,日子就會很好過,不會苦悶。他還非常幽默地舉了自己的例子,
「比如像我,常常晚上睡不著覺,什麼原因呢?因為想到第二天要做的實驗很興奮,就等不及早晨天亮,趕快到實驗室去看看那些東西,所以我這一輩子過得很幸運。勸年輕的孩子們,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假如你做的是別人叫你做的事,你就是為了別人過一輩子;多可惜,因為你只有這一輩子,不如替自己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