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鋤期,農閑。
劉二便攛掇幾個社員央求隊長請戲班子。
隊長放下酒杯,一抹下巴,說:「行,我吃完飯就去。你們幾個把那匹白瞎馬殺了,每戶分幾斤肉,剩下的留給演員吃。」
「中!」幾個人樂顛顛地走了。
劉二不但喜歡看二人轉,更喜歡造廚,準確地說他喜歡陪著演員們熱熱鬧鬧的那種場面。
年年請戲班子,劉二都造廚。
其實,劉二喜歡二人轉的程度遠不及他老婆。他老婆記性好,看過的戲都能記下來,每每散場回家後,都能把當晚的戲哼上幾段。
劉二看不全的,回家一問老婆,老婆就能從頭唱到尾。
讓劉二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戲檯子居然搭在了生產隊的院子里,這樣一邊做飯,一邊看戲,既不耽誤聽詞,也不耽誤看人,更不耽誤吃喝。
劉二覺得極舒服。
劉二搬張凳子,坐在生產隊門口,一邊抽著煙,一邊欣賞著二人轉,一邊做著飯。
第一塊戲是新版的單出頭《王二姐思夫》,女演員也就在十八九歲,人長得水靈,唱得也有滋有味:
我悶坐綉樓,淚眼望京城啊,
思想起二哥張相公,
二哥他南京科考一去六年整,
人未回來信也未通啊……
唱得愁腸百轉,如泣如訴,劉二覺著心酸,便回屋做飯。
劉二看不得苦戲,一看苦戲他就哭。
劉二躲在屋裡切著馬肉,聽著戲,時不時地也跟著哼幾句。
第二塊戲是二人轉《韓奇殺廟》。秦香蓮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劉二就淚水漣漣。
第三塊戲是拉場戲《馮奎賣妻》。馮奎與妻子李金蓮相扶相攙,難捨難分,來到賣人市張家灣。一雙兒女突然趕到,拽著媽媽衣襟,悲切地唱道:
媽媽的心腸也太狠啊,
撇下兒女誰可憐?
媽媽你不能走來,不能走哇,
餓死也不花賣媽媽的錢啊……
劉二被唱得心裡發苦,幹嗎總唱苦戲?
戲一散場,演員便紛紛擠進屋裡洗臉卸妝。
劉二一撒眸,不見了隊長。眼瞅著要吃飯了,隊長幹啥去了?
劉二便出去找,院子里空無一人。
劉二納悶,隊長哪去了?
卸完妝的演員齊刷刷地坐在桌前,不見隊長,劉二很著急。
劉二來到生產隊的大門口,正巧趕上隊長連跑帶顛地回來了。
劉二說:「隊長,你可回來了,就等著你開飯呢。」
隊長沒吱聲,對著大門外撒泡尿,提上褲子,跟著劉二進了屋。
進了屋,隊長抱拳說:「大家辛苦了,今兒都挺累的,大夥多喝幾口。」
劉二倒完酒,便坐下來,和大夥舉杯痛飲。
演員們都說劉二辛苦了,忙忙乎乎的也沒看著戲,就你敬一杯,他敬一杯,劉二喝得挺高興。
喝完酒,隊長說:「男演員就住在生產隊。劉二,你家寬敞,領幾個女演員上你家住。」
劉二說:「中!」
劉二收拾完碗筷,便領幾個女演員回家了。
劉二到家便把老婆叫起來,說:「這回你跟他們學學。」
女演員說:「喝酒的時候,聽你家大哥說,你看完戲就能唱下來,給我們唱一段。」
劉二老婆說:「你們別聽他瞎嘞嘞,我哪會唱?」
劉二架著酒勁兒,說:「唱一段和她們比比。」
大伙兒就說:「唱一段吧,唱一段吧。」
劉二老婆說:「唱啥呀?」
劉二說:「你就唱這小丫頭今晚唱的《王二姐思夫》。」
劉二老婆說:「《王二姐思夫》?好,那我就學一段。」然後站在地上清清嗓子唱道:
王二姐淚滔滔哇,
從樓上跑出來兩隻貓啊,
母貓就在前邊跑,
公貓後面摟著母貓腰哇,
啞巴畜生都有戀妻的意呀,
二哥你咋忍心把二妹拋啊!
女演員說:「這老版本的你也會唱啊?」
劉二聽著也覺得不對勁兒。「今個唱的不是這詞呀!咋整地唱串了呢?」劉二說。
劉二老婆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劉二看著老婆想:難道她今晚沒去看戲。(作者 警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