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鳥」——SR-71偵察機，洛克希德公司「臭鼬工程隊」的傑作。在橫空出世時，它是有史以來飛得最高、最快的有人駕駛軍用飛機——六十年後，這個記錄仍然令其他型號望塵莫及。在最後的冷戰歲月里，SR-71如入無人之境地闖入敵國空域執行偵察任務，躲過了不計其數的防空導彈攔截，從來沒有被擊落過。
不過，1979年3月9日，SR-71偵察機執行了一次堪稱絕無僅有的丟人任務——飛行員在起飛升空之後大便失禁，臭氣熏天地入侵別國領空！
▲飛行中的61-7972號「黑鳥」，經典的藝術照
這個故事要從1979年3月初說起。當時南北葉門爆發戰爭，沙烏地阿拉伯要求美軍提供情報支援。為此，美國空軍將第9偵察聯隊中序列號61-7972的SR-71派遣到距離中東最近的前進基地——英國米爾登霍爾機場，準備由飛行員布茲·卡朋特少校和偵察系統操作員約翰·墨菲少校駕駛，前往葉門執行偵察任務。
從米爾登霍爾到阿拉伯半島，需要從西向東穿越整個地中海，再飛入紅海、進入沙特和葉門的邊境空域展開航拍任務。理論上，直接飛越法國領空是便捷的航線，但是法國已經在13年前退出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拒絕對美方的軍事行動提供便利。為此，第9偵察聯隊被迫調整任務航線，「黑鳥」偵察機從英國起飛後，首先從西南方向繞過伊比利亞半島，再轉一個大彎從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整場任務的飛行時間長達10小時，需要進行5次空中加油：第一次加油在英國本島最西南端的蘭茲角上空，第二次在地中海上空，第三次在進入紅海時，第四次在離開紅海時，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空中加油在地中海中部上空，緊鄰利比亞的空域。
▲英國米爾登霍爾基地和葉門目標區示意圖，可見法國人的袖手旁觀增加了這次任務的難度
按照計劃，這次飛行將在3月7星期三開始。前一天晚上，兩名機組乘員在6點到7點左右上床休息，然後在凌晨1點起床做體檢、吃早餐（牛排和雞蛋）、進行任務簡報。接下來，兩人整裝待發在61-7972號機的駕駛艙中就位，等待起飛的指令。然而，凌晨四點，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傳來：目標地區天氣欠佳，任務延誤24小時。兩名機組乘員爬出駕駛艙，在機場晃悠了半天之後回到宿舍，開了幾瓶葡萄酒和伏特加湯力酒慰勞自己。
和「黑鳥」飛行員相比，空中加油機的機組乘員可要辛苦多了，在他們升空之前，加油機早已起飛、在蘭茲角上空待命。這些上百噸重的大飛機需要消耗足夠多的燃料之後，才能達到安全的著陸重量標準，為此消耗燃油也是一個漫長費時而且痛苦的任務。
3月8日星期四，天氣原因再一次中止任務。當天晚上，兩名機組乘員決定換換口味，在米爾登霍爾軍官俱樂部吃了一頓海鮮大餐，隨後上床休息。
第二天，也就是3月9日早上，天氣狀況總算改善。布茲·卡朋特少校就這樣開始了長達9個小時的任務：
「我們在星期五凌晨1點起床，希望這一天我們能夠完成第一次任務。目的地天氣狀況良好，但米爾登霍爾的天氣不太好，下著小雨，並且有霧。
我們現在啟動發動機，約翰和我的手指交叉祈禱會有好運氣。然而，維修主管和洛克希德技術人員突然出現了……這通常不是什麼好現象。我打開我的頭盔面板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原來是為了給參加這次任務的維修人員留個紀念，情報和照相人員要我帶上兩個裝滿SR-71圖標領帶夾的塑料袋。我的壓力服腿部口袋還有位置，我就把袋子塞了進去。我重新固定住頭盔面板，後備機組人員終於給了我們放行信號。我們總算要開始這次冒險了。一切按計划進行，我們在凌晨4點半左右起飛進入夜空，在25000英尺高度飛向英國西南方，前去尋找英國蘭茲角附近的加油機。
這對我們而言是一個不小的變化，因為我們通常都向東在北海上空加油，而且很快就和加油機對接上了。就在我們向西飛行的時候，內部的燃油看起來比平常的還要多一些。我發現在飛機爬升時會大幅度消耗燃油，而且在28000英尺高度時駕駛艙壓力會增加，在爬升過程中掌握飛機的油耗實在太平常了。我們大約花了30分鐘才完成和第一架加油機的對接……
」
▲SR-71接受空中加油的實拍照片
這時候，昨天晚上的海鮮大餐開始發威了。卡朋特少校的肚子里翻江倒海，而此時的任務才剛剛開始。飛行員一下子陷入極為尷尬的境地：
「
……這個時候，我已經感到相當不舒服。約翰和我討論了該怎麼辦。如果我的身體出現問題，這個任務肯定不能繼續，但是我不想把任務搞砸，也不想在任務因為天氣原因被耽擱了兩天後再次由於飛行員的不適而向國家安全委員會報告說放棄任務！
在與第二架加油機對接時，我出現腹瀉（我們認為主要是因為那頓海鮮），但之後我感覺好多了。然後又一個問題出現了：在接下來的9個小時里，『坐在這堆東西上』怎麼辦？約翰和我與加油機機組人員討論了這個問題，我覺得現在好多了，我們可以把任務繼續下去。
」
卡朋特少校一狠心，酣暢淋漓地將腸道中的庫存釋放了出來，據他回憶任務之後整個人「瘦了8磅多」……
異味慢慢滲透出卡朋特少校的全封閉飛行服，瀰漫在SR-71的座艙之中。幸運的是，兩名機組乘員都有各自獨立的供氧系統，暫時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卡朋特少校打起精神，繼續執行任務：
「
我們在大西洋上空離開加油機，滿載燃油開始加速爬升並向南飛行。太陽已經升起，我們以3.0馬赫的速度在74000英尺的高度抵達目標區域。我們向東轉彎，穿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這個時候我已經感覺很好了，我們開始準備減速下降，進行第二次空中加油。這些從西班牙來的加油機一切正常，看到我們後，他們非常高興，畢竟他們已經飛了3天了。按照指示，在幾次空中加油結束後，我們通過無線電報告一切正常，然後開始另一次加速爬升。
▲身穿全封閉飛行服的SR-71機組乘員，手提的黃色箱子是便攜空調。可以說沒有這些設備，1979年3月9日的任務就很難執行下去
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敵對地區對我們做出反應。飛離地中海後，我們看到了壯觀的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接著我們又要下降了。約翰說我們不會得到與加油機會合的距離信息。我們並不知道，加油機的無線電設備沒法工作，而且他們實際上看見了我們下降時候的尾跡。根據過去的經驗，他們開始轉向，以適當的間距和速度出現在我們前方。我能說什麼呢……出色的團隊合作和鍥而不捨的精神成就了這一切。
這次加油非常順利，但是我們並沒有意識到在第3天，兩架埃及米格-23戰鬥機跟著我們的加油機，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當時不知道，第二架加油機在加油時從我們上方拍下了一張照片。幾個月後，約翰和我得到了這張照片並在上面簽了字，然後作為禮物送給了埃及大使館和埃及空軍，感謝他們對這次任務的大力支持。這張照片很棒，裡面有3架加油機在編隊飛行，我們在第二架加油機下方加油，另外兩架埃及米格戰鬥機在後方200碼開外。
加滿了油，我們現在進行第三次加速爬升，但這次我們將進入目標區域。再次檢查了防禦系統，飛機上所有的其他系統都正常運行。
972號飛機的表現非常好。但是現在當我們以2.4馬赫的速度飛行到45000英尺高度時，我們發現了來自右前方戰鬥機攻擊雷達的信號。我們確定中東國家的戰鬥機在這種速度和高度下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在回到加利福尼亞之後，我和凱利·約翰遜談論了這件事，他有權得知我們在任務中遭遇的任何事件和情況）。
當我們以3.0馬赫的速度爬升到75000英尺高度後，向左轉。太壯觀了！舉目所見都是沙漠，偶爾會有綠洲出現！真的難以想像他們會在這樣開闊的沙漠里交戰。我們下方的沙子被風吹起，景色變得模糊起來。我們頭頂的天空依舊是漆黑一片。當我們飛越葉門和沙特邊境時，我準備好向左轉，在目標上空繞第二圈。
▲飛行中的SR-71
在這種緊張、高強度操作的環境下，約翰和我幾乎一個字都沒有說過。一切似乎正按照計划進行，但是飛機試圖向右轉而不是按計劃向左轉。我關掉了自動駕駛儀，並讓飛機向左轉。約翰正在試著找到問題的根源，並檢查目標區域的其餘部分，以確保我們保持正確的飛行航線。我們在那條神秘的黑色戰線上空，搖晃著完成了另一次穿越。現在，當我們離開目標區域時，我們正在下降並減速轉彎，尋找第四組加油機。由於機動動作過多，我們的燃油所剩無幾，但是再次順利地完成了空中加油。
我們再一次離開加油機，爬升並開始返回英國。經過這段航程，我們到達了最後一個位置，進行第五次加油，然後開始趕回家，剛好不到10小時的任務時間。最後一次加油和前幾次不同，因為正常加油需要15～20分鐘，並且要加80000多磅燃油（12000加侖），目的是在任務的最後階段滿油飛行，同時準備加速。
然而，在最後一次加油的時候，我們得在加油機後面以亞聲速跟飛50分鐘，以儘可能地靠近最後一階段飛機的起始點，這樣就可以保證我們在遭遇英國惡劣天氣時有足夠的燃油來尋找別的辦法。這次空中加油在利比亞北部的地中海中部上空展開，所有人都在密切關注著，看看利比亞是否發現了我們並對我們的出現做出回應。下降和對接都進行得完美無缺。我多次考慮過脫離加油機，然後重新對接讓飛機加滿油，但風險在於可能沒有機會成功進行下一次對接，最簡單的做法就是與第二架加油機的加油套管對接大約45分鐘。在此期間，我們看到了地中海上空的客機來來往往，但是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約翰和我準備開始最後一段航程。我們穿著壓力服已經有9個多小時了……爬升和加速很正常，我們往回穿越直布羅陀海峽，然後北轉返航。
在下降之前，我們得知米爾登霍爾的天氣已經變糟了，現在正在下雨。我們下降並以亞聲速進入英國境內，現在我們再次穿越英國。在接近塔台的時候，我們想進行精密進近，但在檢查各項設備時，我們發現前起落架不能放下來。外面還在下雨，我們不得不使用備用起落架檢查表，其中包括放下起落架選擇手柄，拉動一些斷路器，然後手動拉動前駕駛艙內的釋放拉索。
在執行這些步驟的時候，我們放棄了精密進近，改為目視進近。經過了一段相當漫長的過程，前起落架自由下落，並鎖在固定位置上。
今天我們把觀鳥者們給忽悠了，因為在這個雨天，機場周圍的人很少。謝天謝地，著陸很順利，當我們緩緩滑行進入機庫前的停機位時，似乎所有的部署人員都在周圍站著，慶祝我們成功完成了任務。約翰和我作為這個偉大團隊中的成員而感到無比自豪。發動機停了，機架在我們身邊移動。我感到很舒服，就是有點虛弱。我委婉地告訴地面工作人員不要試著太靠近飛機，因為這裡瀰漫著一股氣味……
」
卡朋特少校不知道的是，幾個小時之前，第一架加油機已經向地面報告了「SR-71飛行員拉肚子」的轟動新聞。兩位機組乘員爬下登機梯，等待著他們的是第9聯隊的副指揮官戴夫·楊上校。在任務彙報之後，按照慣例，機組乘員得到了上級頒發的SR-71領帶夾作為紀念。特別之處在於——卡朋特少校那一枚領帶夾是棕色的！他還收到一份官方文件，證明自己是第一個帶著大便進行超聲速飛行的人……
▲一枚SR-71紀念章。「黑鳥」部隊的慣例是自製各種紀念章、領帶夾作為紀念。卡朋特少校收到的那一枚領帶夾是意味深長的棕色……
卡朋特少校一笑置之，坦然地接受了這份頗為尷尬的「成就」。數十年後，《洛克希德"黑鳥"戰略偵察機:全球秘密行動（Lockheed Blackbird：Beyond the Secret Missions）》一書出版時，他大大方方地將個人這段黑歷史公佈於眾。
至於這架完成「最糗任務」的SR-71，還將獲得另外一份真正的榮耀：美國空軍決定將SR-71退役，61-7972號機在1990年3月6日完成「黑鳥」家族最後一次創紀錄飛行：
從美國西海岸飛抵東海岸，平均速度3419公里/小時；
從洛杉磯飛抵華盛頓，平均速度3452公里/小時；
從堪薩斯城飛抵華盛頓，平均速度3502公里/小時；
從聖路易斯飛抵辛辛那提，平均速度3524公里/小時；
此時此刻，61-7972號機正停放在華盛頓杜勒斯國際機場的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大樓中供遊客瞻仰，該機得到精心保養、維持著可以隨時重返現役的狀態……
▲保養完好的61-7972號機
本文資料出自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洛克希德"黑鳥"戰略偵察機:全球秘密行動》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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