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福建海防圖台灣地名考(上)

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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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首次考證了明代《福建海防圖》上的台灣地名,指出這幅地圖畫出了台灣從北到南的22處重要地名,不僅完整畫出從基隆鵝鑾鼻的台灣島西海岸,還包括台灣北方三島中的花瓶嶼與釣魚島列島中的黃尾嶼。這證明台灣在明朝時不僅屬於福建管轄,而且明代中國人非常了解台灣,中國人最早繪製出完整的台灣地圖。以前有人認為明代中國人從未繪製過完整的台灣地圖,根據《福建海防圖》可知,這個觀點完全錯誤。這幅地圖還畫出了北港、魍港,解決了前人對這二港位置的爭論。

關鍵詞:台灣;福建;海防;魍港;北港

長期以來,很多學者根據他們看到的一些中國及西方地圖提出,17世紀之前的台灣被誤繪為好幾個島,認為明代中國對台灣地理的認識始終模糊不清,誤以為明代中國沒有任何一幅地圖清晰地描繪出台灣。有些人甚至根據這種錯誤的認識得出台灣不屬於明朝的錯誤結論。有人說西班牙人荷蘭人首先畫出了完整的台灣島,其實他們沒有看到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所藏的萬曆年間的《福建海防圖》,這幅圖把台灣從基隆到鵝鑾鼻的西部海岸畫成一個綿延的完整島嶼,而且有20個地名均勻地分布在台灣西海岸,另有2個地名在花瓶嶼與黃尾嶼。因為這幅圖長期以來沒有完整公布,所以不為世人所知,本文首次完整考證這幅珍貴地圖中的台灣地名。

《中國古代地圖集》第二冊《明代分冊》截取公布了《福建海防圖》的部分內容。附錄的文字介紹說,此圖紙本彩繪,長580厘米,寬41厘米,作者不詳。此圖開頭註明:「南系前左,而北系後右。」即此圖上東下西,左南右北。海澄縣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置,圖上文字又論及萬曆二十年(1592年)、二十五年之事,故該圖可能是萬曆中後期為防禦倭寇所繪。這幅明代《福建海防圖》畫出了台灣和呂宋,極為珍貴。但是第76圖的琉球國,實為今沖繩,《中國古代地圖集》文字說明誤以為此琉球國是今台灣。所謂開頭註明,其實是圖上對南澳島的標註,最後說:「故南澳游信地,南系前左,而北系後右。重在防南。」所以南系前左、北系後右不是指全圖方向,但是全圖確是上東下西,左南右北。姜勇、孫靖國對此圖也有介紹,孫靖國在《輿圖指要》中公布了此圖全本,使我們能夠了解到此圖全貌。關於此圖的呂宋、沖繩部分,筆者另有專文,本文專論台灣部分。此圖是明代最詳細的福建海圖,北到浙江省南麂島,南到閩廣交界,而且完整地畫出了分屬閩廣二省的南澳島。該在海防要地附有詳細文字說明,介紹此地的戰爭史及防守方略.甚至在重要海港標註可以停泊多少海船及躲避某個方向的暴風,還標註到周圍海港的距離,因此這幅圖的可信度很高。這幅地圖也畫出了北港、魍港,一舉解決了北港與魍港是否為一地的爭論,而且解決了北港位置的難題。

一、台灣中北部地名

(一)黃麻嶼、花瓶嶼

《明代海防圖》在台灣島、沖繩島之間畫6個小島,靠近台灣島的兩個標名黃麻嶼、花瓶嶼(圖一)。黃麻嶼即釣魚島附近的黃尾嶼,花瓶嶼即花瓶嶼。嘉靖十三年(1534年)出使琉球的陳侃說:「過釣魚嶼,過黃毛嶼,過赤嶼,目不暇接。」嘉靖四十年出使琉球的郭汝霖說:「十日過黃茅,閏五月一日過釣魚嶼,三日至赤嶼焉。赤嶼者,界琉球地方山也。」黃茅即黃毛,也即黃尾嶼,赤嶼即赤尾嶼

(二)雞籠、雞籠港、淡水

該圖在台灣島北部標出雞籠、雞籠港(圖二),並清楚顯示出一個巨大的海灣。其南隔山,又有淡水,在一個較小的河口。北部的雞籠可能是在基隆港口和平島(社寮島)上的原住民雞籠社,雞籠港即今基隆港,淡水是今台北的淡水河口。

(三)芝巴山裡

該圖在淡水河口南岸標出芝巴山裡,但是山裡不合體例,此名應是芝巴里山(見圖二)。此地在原住民的芝芭里社,即今桃園縣中壢市西北的芝芭里。芝巴里山應是指附近山地,但是芝芭里遠離山地,所以此處的山可能是泛指原住民地區,也有可能指桃園的台地群。

(四)新港

淡水河口向南是一個巨大的海灣,再南在海岬標有新港(圖三),再南是一個較小的海灣。新港即原住民的新港社,在今苗栗縣後龍鎮新民里,今仍有西社、東社地名留存。後龍溪口正是突出的海岸,其南北海岸凹陷,即圖上南北的海灣。

(五)崩山

在新港南部海灣之南有崩山(見圖三),即清代文獻的崩山八社。清黃叔璥的《台海使槎錄》卷六說崩山八社是:「大甲東社、大甲西社、宛里、南日、貓盂、房裡、雙寮、吞霄。」大甲東社在今台中外埔鄉,大甲西社在今台中大安鄉,宛里在今苑裡鎮,南日在今苑裡鎮舊社裡,貓盂在今苑裡鎮中正里,房裡在今苑裡鎮房裡,雙寮在今台中大甲鎮建興里,吞霄在今苗栗通宵鎮。

(六)牛山

崩山之南,隔兩個海灣有牛山(圖四)。牛山地名不見於台灣文獻,而圖上平潭島東部的牛山島恰好沒有標名,所以這個牛山是今平潭縣牛山島之名的錯位。因為此圖來源不同,拼接時發生錯位,把福建地名誤畫到台灣島。不過圖上台灣島的地名錯位僅此一例,其他都沒有錯位。

(七)三林、二林

牛山之南是三林(見圖四),再南隔一個河口,有二林。三林、二林都在今彰化縣二林鎮,二林即今二林。三林在今二林鎮西北五里,《康熙台灣輿圖》畫出二林、三林,而且在圖上說明三林距離二林五里。

(八)灣頭

二林之南的海灣南部標出灣頭(圖五),此名待考。因為清代濁水溪在今二林鎮東北入海。不是現在的濁水溪。所以現在濁水溪口附近原來可能有一個港灣,即圖上灣頭位置。現在雲林縣西北部沿海的麥寮鄉有大灣村,不知是否與圖上的灣頭有關。

(九)小漁嶼

灣頭再南,隔有河口,有小漁嶼(見圖五)。但是圖上沒有畫出島嶼,這個小漁嶼應在今雲林縣西南部,現在已經成陸。從雲林縣向南,海岸出現較大沙洲,所以出現小漁嶼之名。這個名字也是漢族人命名的,應是福建人在台灣捕魚時的居住之所。

二、北港、大線頭、魍港

(一)北港

小漁嶼向南,隔三個小海灣,有北港(圖六)。應是今雲林縣南部的北港鎮,但不是現在的北港鎮中心。北港是晚明台灣著名漁場,文獻記載很多,前人也有很多研究,但是前人對北港的具體位置還有很多爭議。李獻璋認為北港(笨港)在清代才成為聚落,現在看來肯定不對。因為此說缺乏證據,他的理由不過是明代笨港史料缺乏。有人認為北港在今雲林縣南部,但是沒有明確證據。《福建海防圖》的北港之南是大線頭、魍港,而大線頭的位置很明確,可以證明北港確實在雲林縣南部,而且北港不是魍港,一舉解決了前人的爭論。

北港應在今雲林縣南部北港鎮到嘉義縣北部六腳鄉一帶,但不在現在的北港鎮中心。今北港鎮原來是笨港北街,後來簡稱為北港。笨港街原來在溪南的今嘉義縣境內,乾隆十五年(1750年)的洪水把笨港街分為南北兩塊,嘉慶八年的洪水又沖毀南街,笨南港居民遷往南新港,即今新港。原來的南港稱為舊南港,在今北港鎮南岸。乾隆二十一年到二十四年的《台灣全圖》畫出了笨港前街、笨港后街、笨港北街。

(二)大線頭

閩南語的線、汕同音[suaā],汕即沙洲,汕是根據線的讀音造出的形聲字,因為海岸的沙洲形似線條而稱為線(見圖六)。這篇沙洲就在布袋鎮西南的好美寮附近,現在還很突出。所以好美寮不是魍港,而是大線頭。

(三)魍港、馬沙溝

在北港、大線頭不遠處有魍港(圖七)。魍港作為明代漢族人在台灣島最早開闢的聚落,自然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可是關於魍港的具體位置,現在還沒有準確的結論。

曹永和引伊能嘉矩之說,認為魍港即蚊港。即塭港,在八獎溪出海口,約在今新虎尾溪口的蚊港庄。和田清認為其在當時的開發程度還不及蚊港,總之都在台灣南部。早期的漢族勢力不可能到達虎尾溪,而且塭是養魚之所,當時漢族人只是在漁期來台灣捕魚,還不可能開闢魚塭,所以魍港不可能是塭港。

中村孝志依盧嘉興之說,認為魍港在今嘉義縣布袋鎮好美寮,陳國棟認同此說。他依照曹永和之說,認為荷蘭人以德國里計算海上距離,一德里相當於7407.41米。《巴達維亞城日記》1636年4月條說Vavoralangh村在Wangkan北部六、七里處,按Vavoralangh即虎尾溪流域的原住民虎尾人居地,六、七里的位置正是今嘉義縣和台南市之間的八掌溪入海口處。

熱蘭遮城日誌》譯者江樹生認為,魍港在今嘉義縣東石鄉,一說在布袋鎮好美寮。東石不在八掌溪流域,所以此說不確,但是好美寮之說也不對。

有學者指出嘉慶十年蔡牽起事,福建水師副將仍然修建了青峰闕炮台,一說是東石的媼港,一說在台南的北門鄉

萬曆中後期的魍港已經衰落,可是一幅1646年英國出版的中國東南海圖中,沒畫當時荷蘭人的統治核心區域大員灣,卻畫出了一個巨大的海灣,直對澎湖島,標註Wankan,即魍港,此地既然在澎湖島之東,位置確實是魍港。但是今台南市區的大員灣比魍港更大,而且不應該不畫,所以此圖有誤。此圖出自英國人Robert Dudley(1573~1649年)編輯的《海之秘密》(圖八,1),可能改繪自荷蘭人的地圖,所以有誤。所以此圖不能表明當時的魍港比大員灣重要,但是確實說明魍港曾經有重要影響。

從荷蘭出版商Pieter van der Aa於1719年初版、1727年再版《由波斯到東印度環遊見聞實錄》的一幅台灣地圖中(圖八,2),我們可以看到魍港堡壘(Fort van Wanckam)在一條大河的海口南岸,此河從東北向西南流,南面就是大員灣,間隔一些沙洲,所以魍港溪無疑是今八掌溪。河口北岸沒廁沙洲,沙洲都在南岸,即今八掌溪和急水溪之間。因為八掌溪南面有急水溪、將軍溪,所以沙洲很多。這些沙洲是漢族人在魍港最早居住的基礎.但也是船隻航行的威脅。據荷蘭人記載,1630年6月兩艘中國船隻從漳州河口來大員灣,一艘在魍港擱淺,一艘在魍港遇到風浪漂流到北線尾的海堡(Ronduyt Zeeburch)北部。

魍港堡的前身應即林鳳、林道乾的基地,所以魍港應該在今鹽水區一帶。當時的八掌溪口不是現在的海口,而在今嘉義市義竹鄉和台南市鹽水區之間.所以有學者認為魍港在今布袋鎮,這是不對的。康熙五十五年出版的《諸羅縣誌》卷首《山川總圖》的八掌溪入海口北面有大槺榔庄(圖九),當時還在海邊,即今嘉義縣義竹鄉的槺榔港村,說明此地之西當時還是大海,而布袋鎮都在這一後成陸地區,好美寮的東部還有鹽場,好美寮的語源可能是下尾寮,閩台地區習慣把地名中的尾字雅化為美,即最低的海濱村莊,所以當時還沒成陸,不可能是魍港所在。

魍港確實是蚊港,讀音很近,《指南正法》的《東洋山形水勢》說:

澎湖暗澳有媽祖宮,山無尖峰,嶼多。乙辰五更取蚊港,蚊港亦叫台灣,系是北港。身上去淡水,上是圭籠頭。下打狗子。

從針路來看,在澎湖島乙辰(112°)五更的地方正是今八掌溪口。但是向達注釋說北港、蚊港、魈港、笨港是一地,這是誤解,魈港、蚊港是一地,笨港在今雲林縣南部北港溪,笨港是北港。永曆十八年(1664年)明鄭的《台灣軍備圖》,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圖上在麻豆番社之北面出蚊港,註明:「此處可泊船。」說明蚊港在今台南兩北部,就是魍港。

陳國棟之文引前人之說,根據《巴達維亞城日記》1642年1月說荷蘭人從笨港經過魍港和蕭壠社,回到大員灣,則笨港在魍港北部。其實《熱蘭遮城日誌》記載,1639年12月2013荷蘭的隊長Johan van Linga帶領20個士兵,經過魍港、笨港去Vavorolang,荷蘭人把魈港寫作Wankan,笨港寫作Poncan,完全區分。《巴達維亞城日誌》1636年2月說到的魍港在Vavorolang南面7里,二林(Girim)在大員北20~25里,二林即今彰化縣二林鎮,大員即熱蘭遮城,前人認為Vavorolang在今雲林縣褒忠鄉附近,如此我們可以推算魍港位置在今八掌溪流域。《熱蘭遮城日誌》1637年5月22日記載,荷蘭人從去過Vavorolang的中國人那裡聽說,從魍港去Vavorolang,要經過五、六條還不認識的河流,陸路要走兩天,則魍港不可能在北港溪流域。因為雲林縣的北港溪本來就是虎尾溪的支流,中間不可能還有五六條河流,而且陸路要走兩天。

荷蘭牧師Francois Valentyn(1666~1727)的《新舊東印度志》於1724~1726年出版,其中有一幅《福爾摩沙與漁翁島圖》(圖一O),此圖的大員灣北部緊鄰Canaal van Wankan,即魍港海峽.其北部有Ponikas溪,此河是今北港溪。此圖雖然製作精美,但不免有誤,圖上其實沒有八掌溪,魍港海峽東部的大河是從東南向西北入海。即今急水溪。此溪靠近荷蘭人的統治中心,所以反而掩蓋了八掌溪。岡上的急水溪名為Mattamir河,可能是麻豆溪。其南部的將軍溪很小,當時更短小,所以急水溪南部當時就是麻豆社(在今台南市麻豆區)。

作者:周運中

來源:《國家航海》 2015年第4期

選稿:何鉑羽

編輯:李春燕

校對:何雨桐

審定:吳雪菲

責編:劉言

(由於版面有限,文章注釋內容請參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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