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彬：為角色拚命、為表演瘋狂

作者|申敏

「嘀～」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個身著暖陽色格子襯衫的高大帥氣小伙兒，臉上堆著笑容，從我眼前划過。「嗨，來啦！」是演員李程彬吐出的開場白，三個字就拉進了我跟他的心理距離。嗯，應該是個熱情的陽光男孩，我默默猜測著。

此番交談，源於正在熱播的由李程彬主演的新劇《烈火軍校》。於正操刀、《延禧攻略》原班人馬坐鎮、民國版「花木蘭」的故事……集結了諸多話題性因素，讓這部民國熱血青春劇在開播前就已備受矚目。

戲裡，李程彬變身冷麵的沈君山，惜字如金，赤手空拳地參加革命。戲外，這個「精分男孩」來了180度的大轉彎，彷彿手握一把槍膛上滿子彈的機關槍，瞄準我拋出的每個問題，極速發射，正中紅心。

出乎意料，他是氣氛調節高手，稀疏平常的事情從他口中出來會變得妙趣橫生，說到興起還會手舞足蹈。整場對話下來，李程彬親手瓦解了他以往塑造的眾多熒屏形象在我腦海中構築的刻板印象。

民國孤膽英雄「沈君山」

「冷麵男神」是李程彬給《烈火軍校》里出身顯赫的有志青年沈君山貼的標籤。動蕩時代下，家族使命和社會責任兩股對峙的力量加註在同一人身上發生拉扯，自然而然形成了人物弧光強烈的驅動力。

內心封閉、對人信任度低的本性，註定了沈君山的孤獨底色。是軍校那段與志同道合的夥伴相互扶持的時光，讓他漸漸卸下心防，蛻變成熟。

當國家興衰與個體命運緊緊綁定，被時代洪流裹挾的每個人都無法獨善其身。面對外來侵略力量，沈君山總會抱著必死的決心踏上戰場，為了革命勝利，哪怕與敵人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這種篤定的理想信仰和果敢的執行力，讓扮演者李程彬直呼「沈君山太帥了」。

這份英雄主義色彩濃厚的一腔孤勇，演繹起來並非易事。在李程彬眼裡，沈君山有點像曹操，七情不上面，旁人很難一眼看穿。深不可測的神秘性是角色的魅力所在，也是對演員最大的挑戰。

「我詮釋的時候把我天蠍座最腹黑的那一面拿出來放進角色。我本身很喜歡思考，君山做事情就像下棋，怎麼下能夠得到最好的結果，他是不會跟人分享的。他是想透了之後，再去執行他想做的事情。」

從某種程度而言，表演並非獨立個體的封閉創作，而是演員在導演製片人調教、對手刺激、劇組氛圍烘托下的一種互動式感悟進階的團隊創作。

為了幫年輕演員們儘快找准角色的感覺，《烈火軍校》在正式開拍前一個月，將演員召集起來進行體能集訓和表演培訓。

連續一月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五點的魔鬼軍訓，操練、站樁、匍匐前進、持槍射擊，軍隊里的配套項目幾乎都被搬了過來。每天八小時的高強度訓練，還好李程彬有過一段當兵經歷，全部完美消化，才得以呈現沈君山骨子裡透出的那股軍人精氣神。

形似還不夠，神似才是關鍵。每天軍訓結束後，李程彬還要跟同組的年輕演員們一塊上劉天池老師的表演課。變成民國時期的人——是演技訓練的宗旨，體驗民國生活——是方法論。聽民國音樂、看民國書籍、晚上喝點紅酒，從每個生活細節入手，他將自己抽離現世、置身民國環境里。

這種在兩個時空里穿梭的方法相當奏效。以至於在拍攝期間，李程彬跨越虛擬烏托邦與現實世界接軌的結界時，產生了時空錯亂之感。

「從一早開工到收工，助理拿手機給我的時候，我突然想到自己是有手機的。回到酒店後，再看到電視機，就覺得我又回到現實生活了。」大男孩睜圓雙眼，一臉難以置信地回憶著這段奇妙的拍戲經歷。

作為演員，能全身心入戲感受角色的喜怒哀樂是幸福的。尤其在當下浮躁盛行的速食時代，敢於剝離附著於演員之外的其他標籤，需要勇氣，更需要一顆沉浸於表演的純粹的心。有了這顆敬畏之心，表演道路上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首次演民國劇，李程彬要克服的最大障礙就是高溫。橫店的炎夏持續時間長，白天戶外就像個大烤爐，人極易脫水中暑。連續4個月地表40度高溫，加上里外七件式大衣的厚重戲服，還要穿戴皮手套、皮帽、皮靴等配件，李程彬只好靠喝藿香正氣水來支撐。

「我的體質，是喝完那個水必吐的。吐完之後覺得好一些，就接著拍，然後中暑了，就再喝，喝了又再吐，很折磨。尤其軍校又搭建在一個類似於山頂的地方，太陽是直接曬進來的。」

惡劣的拍攝環境，反而加深了《烈火軍校》里李程彬、許凱這群年齡相仿的年輕演員之間的革命情誼，甚至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大家會用男子漢間的獨特方式為對方鼓勁。一聲兄弟、一句加油、一次擊掌、一個眼神，編織成具有儀式感的溫暖樂章。

與全劇唯一女性主要角色的互動，又是另番有趣景象。一場沈君山與敵人搏鬥身受重傷，謝襄從街尾狂奔而至的情感爆發戲，兩人因為一段「小插曲」雙雙笑場。

「我倒下來以後，謝襄要衝過來說『君山你不能死，醒一醒』，結果她踩到了我的手。穿著軍靴從遠處跑過來，那個力道是很大的。」李程彬突然頭一歪，手指著嘴，「我當時嘴裡還有血，只好小聲說『你能不能輕一點？我手有一點痛』」。一陣爽朗的笑聲，結束了這場聲情並茂的情景還原表演。

對於第一次跟於正合作，他坦言被其專業度所折服、受益匪淺。精緻的服化道、匠心打造的場景、對劇本的高要求，既激發了演員的表演慾望，也成為鞭策演員成長的動力。「於正老師是一個很可愛的製片人。他經常會在現場跟我們梳理人物前史背景、幫我們分析人物，也會在我們很累的時候給我們精神鼓勵。」

吃苦當吃補的「拚命三郎」

非科班出身的李程彬，憑藉《七月與安生》里在兩個女生間周旋的「蘇家明」一角，迎來了表演的首個高光時刻——提名第34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新人獎，這是他主演的首部電影。與片中周冬雨、馬思純兩位金馬影后相比，彼時尚屬新人的李程彬表現得可圈可點。

《七月與安生》對李程彬而言，是一次脫胎換骨的淬鍊，也是他表演生涯里重要的轉折點。儘管現在交出了一份外界看來不錯的成績單，但李程彬卻給自己的表現打了「不及格」。他甚至希望時光倒流回《七月與安生》開機的第一天，這樣才能將對表演開竅後的感悟在角色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光影舞台上，新鮮面孔天生帶有吸引力，因為臉生，更能勾起觀眾的獵奇心與探索欲，也有更多不可估量的可塑性。但與優勢對應的，是表演上的專業短板。

李程彬與周冬雨、馬思純的表演起點不同，若要在相同拍攝時間內達到同一水準，堪比天方夜譚。「我那時候壓力非常大，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觀眾不要跳戲，讓他們看到的時候覺得我就是家明，這就夠了。我後來就往這個目標去努力。」

陪伴李程彬一塊「磨」演技的，是這部影片的監製陳可辛和導演曾國祥。兩位恩師的出現，讓他明白了何謂真正的演員。

彼時，李程彬陷入找不到正確表演方法的苦惱，經常拍到半夜兩點還無法收工。陳可辛和曾國祥就會上前耐心的安撫與鼓勵，消減李程彬的緊張感。可越是溫柔的教導，就越會讓當事人倍感內疚。

「哪怕他們在現場罵我兩句，心裡也會舒服一些。但他們一直溫柔地開導我，我覺得真的很對不起他們，那種愧疚感簡直跑到骨子裡了，就覺得好痛苦。」三年前的回憶被翻出來，至今仍歷歷在目，男孩臉上浮現一絲歉疚。

李程彬曾多次表達過《七月與安生》對自己的深刻影響，以及對陳可辛和曾國祥的感激之情。儘管三人如今各忙各的，但依舊會保持聯繫。這份「師生情」，被李程彬珍藏心底。

正如山本耀司說的：「自己，這個東西是看不見的，撞上一些別的什麼,反彈回來，才會了解。所以，跟很強的東西、水準很高的東西相碰撞，才會知道自己是什麼。」

顯然，李程彬對演員這份職業有了醍醐灌頂的領悟，所以當得知自己提名百花獎新人獎時，愧疚遠遠勝於喜悅。「當時入圍這個獎，我就給曾國祥導演發了個信息，我說如果我真的拿獎，你就去幫我領吧，這個獎是你的，不屬於我。你們對我的教導意義是遠大於這個獎的。」

一個角色被認可，是主創的心血與演員的感悟力相互成就的。殺青那天，陳可辛和曾國強對李程彬說，如果未來有一天你演戲得了獎，不要忘記我們。李程彬回了一句簡短卻分量很重的話，「我一定會成為一個讓你們驕傲的演員。」

李程彬的首次挑大樑，令人驚喜——足以證明具有成為好演員的靈性和資質。獎項的肯定，也轉化為他在表演道路上奔跑的動力。

《七月與安生》上映後，李程彬的工作和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並沒有被光環修剪成大眾臆想的形狀。他沒有飄，更不敢膨脹，坦言讓別人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端著的人，這種事情沒有意義。真正有意義的是能不能把下一部戲演得更好，一直朝著目標走下去。「如果有一天我能拿一個獎回饋給我的恩師和我的家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李程彬對自己的定位是演員，除此之外，心無雜念。為鑽研演技，他一頭扎進電影海洋汲取靈感，揣摩其他優秀演員的表演技法。還會如八爪魚般張開眼耳口鼻深入到生活的每個角落，觀察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從鮮活的樣本中探尋表演軌跡。

回到片場，他又變成拚命三郎。《烈火軍校》里拍得最辛苦的一場戲，是李程彬飾演的沈君山為追擊敵人，要從四層樓高的山坡上往下跳。劇烈的外力衝擊導致了左腿的半月板破裂，那時距離殺青還有4個多月。為了不耽誤劇組進度，李程彬一邊吃止痛藥，一邊擠出時間做足浴，通過按摩的方式使腿部肌肉放鬆來緩解疼痛，最終完成了全部戲份的拍攝。

他打趣那段時間把止痛藥當飯吃，滿臉輕鬆的神情，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可這個腿傷治療了一年多，直到現在還未徹底痊癒。

這不是李程彬第一次為了戲而拚命。早前在拍攝電影《鏡像人·明日青春》時，為了演好拳擊手，他連續七天在零下15度的室外拍夜戲，結果暈倒了六次。大量動作戲引發的腳傷、肩傷、脫臼貫穿在整個拍攝期，他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

誰都不是天之驕子，所謂的「好命」，都是用自己的汗水血淚腳踏實地走出來的。那些敢於對自己下狠手的人，只要持之以恆，總會被命運之神眷顧。待那時再回顧過往，付出的每分努力，都將成為人生耀眼的勳章。

想嘗試多元角色的「精分男孩」

每個人要經曆數次的偶然巧合、必然事件，在跌宕起伏的命運曲線中用心感悟，方能蛻變成長。每個階段的自己，都是人生所有素材在特定時期內撞擊相融後拼貼而成的。

誰也沒想到，一個出身在小漁村的孩子會因為一部《泰坦尼克號》改變生命軌跡。李程彬被影片中萊昂納多精湛的演技征服，幻想著自己有天也能出現在大屏幕上，用表演牽動觀眾的情緒。這顆夢想做演員的種子從此悄悄埋在了心裡。

李程彬說自己看過一萬多部電影，什麼類型都有，其中對表演影響較大的是小李子主演的《盜夢空間》。多個不同夢境的相互嵌套，充分打開了自己的想像空間，李程彬設想如果換作自己，會怎樣表演。

也許正因為是一張白紙，才有不受限於教條創作的更多可能性。在表演上，李程彬不求安逸的模板套路。即使是同一類角色，他也會盡量賦予迥異的色彩。

成名作《七月與安生》中由青澀校草蛻變為成熟男人，《求婚大作戰》里是體貼溫柔的「暖男」肖偉哲，《原來你還在這裡》變成「鳳凰男」沈居安，《上海女子圖鑑》里又是可鹽可甜的「小狼狗」張天皓。

李程彬將自己的情感經歷投射到角色上，書寫著這部多面男友進化史。每個角色沒有好演與難演之分，關鍵在於找准人物特質與自身性格相匹配的點，進而放大。「其實我是一個性格很多面的人，我喜歡聽古典音樂，喜歡畫畫，喜歡看書，這些都是別人不知道的。我覺得我既然有那麼多面，就應該拿出來放進表演里好好發揮。」

聊到塑造男友類角色秘訣時，李程彬立即化身「戀愛專家」給一旁的女性工作人員現場教學。如果是暖男型男友，就要換位思考、留意對方生活里的小細節。比如兩人逛街，女方隨口提到某件衣服好看，偷偷買來送給她，既能體現男方心思細膩，也能增進雙方感情。

李程彬坦誠自己是個精分男孩，收放自如的情緒掌控能力對表演大有脾益，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入戲快、齣戲快。雖然表演生涯不算太長，但他卻懷揣著「可以演各種角色」的表演野心——這也是他對未來的期許。

然而，選擇權有限的演員處於影視產業鏈的被動位置，他們與角色的緣分，握在他人手裡。李程彬有過這樣的困擾——當《七月與安生》的「蘇家明」火了，一些同質化角色紛至沓來。

他不會全盤否決，而是把過去的事，交給歲月消解；將來的事，留給時間證明。正如電影《阿甘正傳》中的那句話：「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味道。」所以，當下要做的，就是讓心中熊熊燃燒的夢想點亮腳下的路，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多的抓住每次機會，爭取每個磨練演技的舞台，讓今天的自己不辜負昨天的自己付出的努力。

你為表演做過瘋狂的事嗎？

我把問題丟給李程彬，他罕見地遲疑思考了兩秒，將手中的「鉤子」甩向天空，划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慎重地勾勒出腦中的答案——堅持。

在人生走過三分之一的當口，能帶給李程彬幸福感的，是沒有遺憾完成角色的表演幸福感，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生活幸福感，以及——「感情的幸福感目前是空白，歡迎想給我幸福感的人踴躍報名，哈哈哈……」瞧，精分男孩又調皮了一把。

心理學大師羅傑斯說，「人生最重要的，是擁有製造快樂的能力。它來源於三個方面——放下過去，面對現實和享受當下。」

對目前的工作和生活狀態，李程彬知足常樂。前段時間，難得有了四個月的休整期，他把家裡裝修了一下，還買了嚮往已久的黑膠唱片機，邊聽邊畫畫，愜意無比。再約上三兩好友話家常，或是回到漁村老家重溫兒時記憶，這些很久很久沒做過的事情，給了李程彬重上戰場的力量。智者務其實，愚者爭虛名——是他的寫照。

最後，我讓李程彬用幾個詞來形容自己。果不其然，他再次表露出搞怪一面。「可愛又迷人，風靡萬千少女，玉樹臨風的精分男孩。」伴隨著爽朗的笑聲，我們的這次會面畫下了圓滿的句點。

這個嘴巴跟你說著話，腦中的思緒早已信馬由韁、跑到另一個時空的寶藏男孩，還有太多不為人知的一面，等著被挖掘和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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