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奇長女：當4年童養媳，異國戀破滅，兄亡弟囚，堅強到93歲

2020年6月7日，劉少奇長女、中國人民警官大學外語系副教授劉愛琴與世長辭，臨終前，93歲的劉愛琴一再囑咐後代不要從政。這個渴望過普通生活的女子，因為不凡的身世而顛沛半生，嘗盡人生苦難，內心的傷口一直沒有真正癒合。

劉愛琴出生在大革命初期的艱險歲月，一生下來就飽經患難，11歲與父親重逢後，她的人生嘗到的依然是各種艱辛。

1949年，她在莫斯科讀書時與西班牙戀人費爾南多結婚，因父親和哥哥的反對，被迫分手，劉愛琴隨父親歸國後，堅持生下了腹中的兒子，起名「索索」，與戀人姓氏的第一個發音相同。

浩劫歲月中，她父親和弟弟入獄，大哥自殺，丈夫也離她而去，這讓劉寶琴幾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而最終，父母的經歷、骨子裡的頑強給了她生存的勇氣。

1979年，劉愛琴被平反後回到北京，後與小3歲的第三任丈夫沃寶田再次結婚，結束了20年的單身生活。歷盡長久的挫折和磨難後，年過半百的劉愛琴終於過上了她渴望已久的平民生活。

晚年回憶父親，她曾多次說，我絕不後悔做劉少奇的女兒，可是，如果做主席的孩子就要犧牲掉很多幸福，還不如做一個平民的女兒好。

1、生於動蕩歲月，一生下來就被送人，曾當4年童養媳

劉愛琴的母親叫何寶珍，是個志氣不凡的貧苦學生。

1922年，在長沙幫毛澤東做文秘工作的何寶珍認識了剛從莫斯科回來的劉少奇，二人在安源大罷工中相知相愛，大罷工勝利結束後，1923年春天，劉少奇與何寶珍在安源舉辦了婚禮。

劉少奇

婚後，他們陸續生下二子一女，夫婦倆在廣州、武漢各地奔波，劉少奇還曾被捕入獄，無法撫育孩子，就把不滿周歲的長子劉允斌送回劉少奇寧鄉老家，1927年4月，長女劉愛琴出生在漢口尚德里4號湖北總工會的一間小屋裡，當時革命形勢嚴峻，汪精衛已在策劃715政變和反共屠殺，劉少奇夫婦要前往東北、上海等地從事秘密工作，就將劉愛琴交給漢口一個工人運動積極分子抱回家裡撫養。

1932年底，劉少奇被組織上派往江西蘇區，1933年春天，何寶珍因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入獄，被叛徒出賣後，1934年在南京雨花台就義，而劉少奇長徵到延安，仍無法獲得長女劉愛琴、次子劉允若的下落，很是挂念。

何寶珍

在延安時，劉少奇多次流露想找回女兒的念頭，頗為傷感地說「十多年了，孩子沒有一點消息」，周恩來安慰他說：「你放心，這些孩子都是我們黨的寶貴財富，一定要想法把他們找回來。」此後，周恩來多次派人在漢口一帶秘密打聽劉愛琴的下落。

小名「愛兒」的劉愛琴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她養父母家中一貧如洗，全家人擠住在漢口碼頭貧民窟一間用破草席歪歪斜斜搭起來的棚子里，沒有鋪蓋、沒有家當，連討飯碗都找不到，剛懂事，愛兒就領著比她小一歲的弟弟，到處拾煤渣、撿菜葉。

可就是這樣的生活也難以為繼，1934年，隨著奶奶病情加重，養父母失業破產，不得不把7歲的她送到一個城裡親戚家當童養媳，養母前腳剛走，「婆婆」就遞給她一把掃帚，要她開始幹活。

從此，愛兒耳邊每天都響起「婆婆」的叫罵聲，劉愛琴回憶說：「每天天不亮，我就被喊起來劈柴、掃地、擔水、燒火，整天都在不停地幹活，稍不滿意，就會挨打，胳膊上、腿上，到處是淤青。」就算這樣，「婆婆」還是看她不順眼，常無故折磨她，愛兒長期吃不飽飯、冬天也只能穿單衣單褲，個頭比別的孩子矮小許多。

有一次，愛兒去井邊提水，水桶死沉死沉，她拚命往上提，可長期缺少營養、體力不夠，一陣頭暈眼花，竟連人帶桶掉到了井裡，若不是「公公」手疾眼快，把她救了出來，劉愛琴早就沒命了。

這種奴隸般的生活，讓劉愛琴痛苦不堪，她想念自己的養母，而養母因為看到她總是挨打受罵，深感愧對劉少奇夫婦，來得越來越少了。

1937年，國共第二次合作開始後，劉少奇拿出一張何寶珍的小照片，想託人在漢口尋找劉愛琴的下落，周恩來得知後，命人在《新華日報》上公開登出尋人啟示：

「尋找工友趙春山，十年前，劉少奇先生的女兒托先生撫養，現在想要將女兒接回身邊，望知情者速聯繫。」

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的同志到處打聽，不久找到了劉愛琴養母的下落，一問才知，劉愛琴已被送人當了四年童養媳。

愛兒被送到八路軍武漢辦事處時，她先見到了夏之栩和帥孟奇，帥孟奇在南京憲兵司令部監獄與何寶珍曾是獄友，一眼就認出了愛兒，感慨說「你和媽媽長得太像了」。

她被領到鄧穎超面前時，鄧穎超發現這個已經11歲的女孩又瘦又小，看起來只有七八歲，而且身穿單衣、骨瘦如柴、渾身是傷，感到痛心極了，為她打水洗乾淨臉，又拿來小號棉軍服給她換上，還告訴她的真實名字叫「劉愛琴」。

劉愛琴當時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仍希望回到養母身邊，鄧穎超這才告訴她，她的生父母另有其人，母親何寶珍已經犧牲，父親劉少奇尋找她多年，現在她將和哥哥劉允斌一起前往延安與父親團聚並上學讀書。

2、與西班牙戀人的異國情緣，被父兄硬生生阻斷

1938年，劉愛琴來到延安，走進劉少奇的窯洞，看到面前這個身材高大、頭髮花白的中年男子，感到十分陌生。

11年了，她的人生中幾乎沒有「父親」這個概念。父親對她的愛是真切的，儘管公務繁忙，但一有空劉少奇就會照料女兒的生活、指導她的學習，不久，哥哥劉允斌也從寧鄉老家被送到了延安，和妹妹一樣，他從小在鄉村裡干農活、放牛、割草，長得也很瘦小，受教育不多。

不久，劉少奇把兒女送到延安學校讀書，委託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謝飛照料兄妹二人，劉愛琴回憶，年輕的「謝媽媽」很負責任， 「每兩周回來一次，去學校接我，同我們住在一起……我和哥哥在延安的日子裡，謝媽媽一直像親生母親一樣照顧我們。平時爸爸工作很忙，謝媽媽就照料我們的一切。後來她在黨校學習，回來的次數就少些了。」

儘管兩年後謝飛為了追求自己的事業而離開了劉少奇，但她與劉愛琴的母女情誼保持了終身，謝飛開國後成為著名法學教育家、公安學院副院長，沒有再婚，也沒有生育兒女，每當謝飛生日之際，劉愛琴都會前來祝賀，「母女倆」還曾多次一同外出旅遊、前往劉少奇老家訪問。

1939年，劉少奇與謝飛北上主持華北局工作，無暇顧及兒女，劉允斌、劉愛琴與朱德女兒朱敏等人一同被送往蘇聯，進入蘇聯為其他國家共產黨領導人子女設置的莫斯科莫尼諾國際兒童院學習。

從左至右：劉愛琴、劉少奇、朱敏、劉允斌

1941年，蘇聯衛國戰爭爆發，很快兒童院里也沒有柴火可以取暖，食物發生短缺，孩子們只能自己去砍樹，開荒種土豆、白菜和胡蘿蔔維持生活。13歲的劉愛琴加入了紅軍後備軍，後來曾獲得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簽發的「參加偉大的蘇聯衛國戰爭鋼鐵戰士」的證書和紀念章。

1946年，19歲的劉愛琴考入莫斯科通訊技術大學經濟系，在那裡，她與英俊的無線電系男生費爾南多相愛，費爾南多是西班牙共產黨總書記、有「熱情之花」之稱的伊巴露麗的外甥，1939年隨姨媽流亡蘇聯。

伊巴露麗

相似的出身經歷，讓兩人越走越近，1949年，畢業前夕，由於劉愛琴已有身孕，兩人打算結婚，劉愛琴把事情告訴了哥哥劉允斌，沒想到，已經娶了蘇聯妻子的劉允斌也不同意，認為劉愛琴以後要回國，這段異國情緣很難維持下去。

而費爾南多一口答應跟劉愛琴一起回中國，於是，劉愛琴充滿喜悅地嫁給了他，正當沉浸在新婚喜悅中的二人開始準備歸國行裝時，她父親劉少奇得到了消息，來信表示堅決反對，還借來莫斯科秘密訪問的機會找來十年未見的女兒，當面「攤牌」。

劉少奇鄭重說道：「愛兒，費爾南多是西班牙人，他不懂中文，不了解中國，不習慣中國的生活方式，你想過嗎？他到中國生活生活不方便，西班牙的國家制度同我們將要建立的國家不一樣，爸爸要對你的生活負責。」

他要女兒回國後繼續學習、追求事業進步，不能年紀輕輕就嫁人，更無法接受這個來自不同體制國家的外國女婿住進中南海他的家庭。

劉少奇與劉允斌、劉愛琴

劉愛琴心如刀割，為了讓父親答應費爾南多同行，她哭得很傷心，還發高燒病倒了，向哥哥哭著說道：「如果做劉少奇的女兒就要犧牲自己的幸福，那我不如做平民百姓的女兒好了。」

劉少奇雖然都來探望女兒，可就是不鬆口答應帶費爾南多回國，最終，劉愛琴只能屈服。

隨父親回國後，她堅持留下了肚子中的孩子，1949年，兒子出生後，起名「索索」，劉愛琴說：這是她丈夫姓中的一個字，也是她對丈夫唯一的紀念。

剛回國時，劉愛琴還與費爾南多經常通信、寄照片，費爾南多也會給孩子寄東西，難捨相思的二人還約定要在邊境城市見面，可劉少奇得知後，也堅決不同意。

費爾南多等了劉愛琴六七年，可劉愛琴一直無法回到他身邊，只能寫信勸他，說二人緣分已盡，不久，劉愛琴嫁給了第二任丈夫巴彥孟和，再次組織了家庭並生了孩子，費爾南多也寫信告訴她，他已經娶了一位俄羅斯姑娘，收信後，劉愛琴痛哭失聲，為這段無疾而逝的初戀……

直到80多歲時，白髮蒼蒼的劉愛琴接受陳魯豫採訪，仍感慨道：「到現在都痛苦，這段歷史沒有辦法回顧，我只能認了，只能忍著……」

1959年，中蘇交惡後，二人通信中斷，再也沒有聯繫上，1993年、1998年，不死心的劉愛琴兩度回蘇聯尋找費爾南多，想要再見上一面，在同學女兒的幫助下，才打聽到費爾南多的下落：1963年夏天死於一場車禍……

劉愛琴曾經因為此事怨恨過父親，而後來她卻改變了想法，她覺得「爸爸的事業太艱苦、太殘酷。我不怨我父親，只怨自己考慮不周。」父親為了追求社會正義、國家富強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個人到家庭都受重創，她也因此更看到父親的偉大和崇高。

劉愛琴的哥哥劉允斌，50年代為了歸國造原子彈，也被迫離開了蘇聯妻兒，她的弟弟劉允若同樣不得不和蘇聯戀人分手，三兄妹都為了歸國報效而選擇了犧牲愛情。

3、哥哥、弟弟遭遇悲慘，浩劫中曾遭毒打，為獲清白忍辱負重

剛回國時，劉愛琴的中文還很不好，經過刻苦學習，她考入了人民大學經濟系，並與同學巴彥孟和相愛結婚，1953年，她被分到國家計委綜合局工作，1958年，國務院精簡機構，在父親的動員下，劉愛琴全家報名到內蒙古邊疆工作，一去就是二十年。

在內蒙古，劉愛琴主動要求下基層調查，住土坯房、吃高粱面窩頭，因工作表現積極，1966年被批准入黨，還沒等她把好消息報告給父親，噩耗接連傳來。

劉愛琴本以為自己小時候的童養媳身世、蘇聯的戰爭歲月已經足夠艱苦，可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從前的苦難已經微不足道。

浩劫歲月中，劉愛琴先是聽到父親被批鬥的消息，接著，大街上貼滿了說她是蘇聯特務的大字報，劉愛琴被隔離審查，造反派對她嚴刑拷打，打得她小便失禁、牙也掉光了，可她仍然不肯承認強加給她和父親的罪名。

1967年，她弟弟、從事導彈設計的劉允若受迫害被捕入獄，她哥哥、著名核化學專家劉允斌遭毒打後在內蒙古包頭卧軌自殺，劉愛琴自己被開除黨籍和公職，送往農村勞動改造，丈夫也與她離了婚，扔下三個孩子去了東北，1969年底，她聽到父親去世的消息……

家人先後離去，讓她備受打擊，萬念俱灰的時刻，劉愛琴想到過自殺，她躲在被子里小聲地哭了兩天兩夜，第三天一早，她擦乾了眼淚，堅強地抬起了頭，當時她只有一個信念：活下去，活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1974年底，經家人多方營救，劉允若得以出獄，但精神已瀕於崩潰，重病纏身的他選擇獨居在郊外一個農家小院，1977年春節，劉愛琴和劉平平、劉源等弟妹相約春節團聚以慶祝勝利，而年初一時沒看到劉允若出現，第二天一早，她和女兒找到劉允若住的地方，一推門，就看見劉允若平躺在土坑上，已經沒有了呼吸……

1979年4月，在河北師大任教的劉愛琴終於接到了「徹底平反、恢復黨籍、恢復公職」的通知。

此後，她調回北京，在中國人民警官大學當俄語副教授，1989年，她與性格開朗風趣的原國家副主席烏蘭夫秘書、書法家沃寶田再婚，結束了20年的單身生活，終於過上了她一心嚮往的「平民生活」：整天圍著丈夫和子女忙碌，買菜、燒飯、做衛生，成為一個自得其樂的家庭主婦。

2015年，二戰勝利70周年之際，88歲的她接受俄羅斯邀請，與朱德的外孫女劉麗、中國早期革命者李范五的兒子李多力及劉霞等4人一起，作為老兵後代團的成員，赴莫斯科參加勝利日當天遊行隊伍中的「永存」方陣，舉著毛澤東、劉少奇、朱德等中國領導人的照片，邁步走過紅場。

紅場閱兵當日，88歲的劉愛琴胸前佩戴著數枚反法西斯戰爭勝利周年紀念章，顯得十分利索精幹，與當年在蘇聯國際兒童院的小夥伴們又聚在了一起，出現在記者的鏡頭下。

歷盡苦難的劉愛琴，臉上並沒有什麼怨憤不平之色，世事見慣，她顯得格外豁達開朗，神情坦然平靜，工作認真負責，一派大姐風範，深得親友們尊敬。

半生血淚，她對苦難並不掛懷，只說：「那是時代的悲劇，不怪任何人。」去世後，子女按劉愛琴的遺願，將她的遺體捐獻給北京協和醫院，因為劉愛琴一生都記著父親的話：「要低調做人，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三尺講台一生，因工作出色曾獲全國「三八紅旗手」稱號，她不負父訓，為社會做出了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