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經報道｜麥當勞冰淇淋吃到疑似機器墊圈卻拒賠千元 律師：懲罰性賠償不以人身損害為前提

林辰/文

對普通消費者而言，即使證據充分，遇到食品變質、異物的情況，也往往很難爭取到「千元賠償」。

生產企業與運輸商的責任劃分、消費者是否受到人身實質損害，都成為賠償難以順利獲取的阻礙。

但在法律專業人士看來，進行賠付的主體不應對責任進行推諉，懲罰性賠償也不以造成人身損害為前提。「無論出事的環節是否是品牌核心控制，在消費者眼中，受損的還是品牌自己。」

食品安全賠償難：沒吃出疾病不算損害？千元標準廠家不願意？

近日，安徽合肥一名消費者向財經網產經反映，自己在麥當勞門店堂食點單一份冰淇淋後，發現其中有一些堅硬的黑色碎片，該消費者隨即帶著黑色碎片去櫃檯詢問該異物是橡膠圈還是勺子。

根據消費者提供的錄音，店員在櫃檯向該消費者表示，「機器上有小墊圈，防止磨損。往下拽的時候，如果力量控制不好，就會導致墊圈被不鏽鋼擠壓掉下來。我們已經第一時間發現了。就是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跟他（同事）講不要賣了。因為已經發現了一個，然後緊接著你（顧客）就來了。所以我們現在已經停止賣冰淇淋了。」

由於這份有橡膠碎片的冰淇淋已經吃掉一半，該消費者便在工作人員的陪伴下去往醫院急診，經醫生診斷確認對健康無影響後，雙方返回該麥當勞門店，但卻未就賠償達成一致。

據該消費者透露，麥當勞方面拒絕按照《食品安全法》148條的千元賠償條款賠償1000元。 「他們暗示我咄咄逼人，沒有健康問題還硬要他們賠償。」該消費者告訴財經網產經，「我已經給麥當勞總部發了郵件，他們目前是承認有異物這個事，只是說他們研究過法律，沒有健康影響就不賠償。真不知道他們研究的是什麼法律。」

以消費者沒有受到實質人身損害為由拒絕千元賠償，只是諸多食品安全糾紛中的一個插曲。誰是造成食品變質/異物的責任人，往往也面臨爭議。

圖片來源：北京消費者提供

近期，身處北京的一位消費者告訴財經網產經，自己在線上下單，從某大型超市購買的康師傅妙芙，在仍處保質期內打開發現，已經出現了嚴重上霉的問題。而在與康師傅北京的業務員多輪交涉後，對方只願意賠償500元，並要求自己刪除在某社交平台上的曝光帖子。

「業務員說康師傅一直是十倍賠償，沒賠過1000元，這次500也是他們申請的。」該消費者向財經網產經介紹，「業務員也說一年也出現不了一次發霉的問題。這次可能是運輸的原因。」

問題源頭追溯爭議：所謂「偶發」或存伏筆？

食品開包後的變質、異物維權，常常遭遇取證難、索賠難。但並非沒有成功案例。財經網產經注意到，就在北京消費者曝光購買到發霉康師傅妙芙的前一個月，有鹽城消費者反映，自己也購買到了發霉的康師傅妙芙，且獲得了1000元賠償。

「康師傅公司沒出面，是本地經銷商幫我解決的。」該鹽城消費者告訴財經網產經，「但始終沒說是什麼原因導致變質。」

財經網產經翻閱康師傅歷年財報注意到，妙芙所在的方便食品類目，在2018年報時公開收入為7.79億元，同比衰退9.27%。並在彼時宣布由於占集團比例過低，雖仍將聚焦核心糕餅品類並積極調整產品結構，但未來不會再在公告中單獨闡述此業務。而以「其他」類目觀察，2019-2021年的康師傅財報中，這一類別也基本以規模下滑或保持低迷，並轉向虧損的狀態為主。

財經網產經據此聯繫康師傅，詢問如何看待業務員自稱「一年出現不了一次」，但實際近一個月已曝光出兩次。妙芙是否已經在公司內部被邊緣化，以及雙重賠償標準等問題。

康師傅方面向財經網產經表示，從妙芙的銷量看，公司認為「發霉」依然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妙芙的工廠有批次報告，每年被抽檢百餘次。生產環節也會有專門工序檢查漏氣。

「但確實這款蛋糕含有水分、營養多，如果運輸過程中未按要求固定擺放好，左右晃動比例超過規定，可能會造成真空環境破壞，繼而漏氣。」康師傅方面告訴財經網產經，「所以我們在產品外包裝上也會提示，如果發現破袋漏氣的情況，消費者是可以找我們更換的。」

食品安全事故的「偶發」，在一些消費者眼中，並不完全是偶然。就在合肥麥當勞門店投訴的前一周，有廣州消費者向財經網產經反映，自己當天上午前往門店購買早餐時，發現店員在垃圾桶旁製作漢堡，並把摸過漢堡的手直接伸進垃圾桶放垃圾。

圖片來源：廣州消費者提供

「我在前台等待取餐，店員做漢堡的位置，正好就在我前方。所以看到店員在拆裝漢堡的塑料袋，但我不確定垃圾桶還有沒有其他廚餘垃圾。然後就看她使勁按壓了好幾下垃圾袋，之後又在操作台上壓漢堡。」該消費者告訴財經網產經，「這家店平時人特別多，感覺店裡人手也不夠，有時候前台收銀員還要幫著做漢堡。而且我平時去別的店進門時都會有人提醒掃健康碼，但這家店我進去幾次都沒人讓我掃碼。」

財經網產經據此通過多種方式詢問麥當勞方面，上述廣州消費者拍攝照片里呈現的工作場景，是否符合麥當勞內部規則。而對於合肥消費者提出的千元賠償，門店自稱「研究過法律」遂拒絕。是否是因為在麥當勞看來，必須出現腹瀉、嘔吐等疾病，才算千元賠償條款中的「受到損害」？但截至發稿，並未獲得回復。

業內：懲罰性賠償不以人身損害為前提，食品安全遵循首負責任制

「千元賠償條款並不以造成人身損害為前提。」 針對上述消費者維權難點，北京康達（廈門）律師事務所知識產權專業委員會副主任梁婕律師向財經網產經介紹道，早在2020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就發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食品安全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

當中第十條明確規定，「食品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消費者主張生產者或者經營者依據食品安全法第148條第二款規定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生產者或者經營者以未造成消費者人身損害為由抗辯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梁婕談到，彼時《人民法院報》也發布了5個典型案例。其中的第3個案例即圍繞這一司法解釋。該案件里，法院認定「雖然消費者並未食用該有異物的果凍，未提交證據證明該食品給其造成了人身損害後果，但食品安全法規定的懲罰性賠償不以消費者人身權益遭受損害為前提。故消費者要求被告退還物款並支付1000元賠償金的訴訟請求，於法有據，應予以支持。」

除卻當事方在懲罰性賠償前提條件上的爭論，如何確定責任主體，也是諸多食品異物維權的關鍵。

梁婕告訴財經網產經，首先，《食品安全法》第34條規定的禁止生產經營食品類別包括了腐敗變質、油脂酸敗、霉變生蟲、污穢不潔、混有異物、摻假摻雜或者感官性狀異常的食品，也包括被包裝材料、容器、運輸工具等污染的食品。其次，148條也提到，接到消費者賠償要求的生產經營者，應當實行首負責任制，先行賠付，不得推諉。

可一些食品品牌，在解釋異物/變質原因時，會出現將問題推至合作方的情況。除卻前述康師傅妙芙霉變的運輸環節質疑，桃李麵包也出現了疑似將異物原因歸結到肉鬆廠家的案例。

近日，一名桃李麵包消費者告訴財經網產經，在從旗艦店購買到一袋吃出疑似白色硅膠物體的雞蛋香松麵包後，店鋪客服起初只願意退款。而當消費者選擇起訴桃李麵包後，對方立刻轉變態度賠償1000元並請求撤訴。

圖片來源：消費者公開

「他們估計自己也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但因為在肉鬆上，他們說有可能是肉鬆廠家那邊造成的。」該消費者向財經網產經透露。「說賠付後讓我把異物寄回去，估計要檢測吧。」

從桃李麵包年報和線上宣傳看，其對外採購的具體品類則包括麵粉、油脂、糖、雞蛋、腿肉、奶粉等。所展示的供應商名單則包括多家海內外知名巨頭。但並未有關於肉鬆的具體指向性信息披露。

財經網產經據此詢問桃李方面，在拿到相關異物產品後，有無進行檢驗和追溯？ 該款桃李雞蛋香松麵包的肉鬆原材料，是否為桃李從外部採購？桃李有無跟供應商協調追查異物來源？但截至發稿，並未獲得回復。

「在消費者眼中，即便出事的環節不是你品牌自己直接核心控制的，但只要出事了，受損的還是這個品牌的形象，畢竟會反映出你產業鏈運營的風險紕漏。」中國食品產業分析師朱丹蓬向財經網產經談到，「很多大型食品企業，我相信它換位思考的能力是有的。但做食品的鏈條很長很複雜，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如何杜絕全鏈條的隱患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