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封建史上,從旁支入繼大統的皇帝在即位後、尊崇親爹鬧得最厲害的,除了明世宗的「大禮議」,就是宋英宗的「濮議」。
兩起事件不管是在事發當時,還是在其後世,社會上的輿論,都是持批評譏諷的態度,特別是清朝,同樣過繼給伯父的光緒帝的親爹醇親王奕譞,就曾直接對兩宮表明自己的態度:「將來如有以治平嘉靖之說進者,務目之為姦邪小人,立加屏斥」。
但到了現代社會的網路上,卻出現很多支持明世宗、宋英宗的言論,什麼按照《皇明祖訓》本來就該明世宗即位,什麼宋仁宗虐待宋英宗所以不怪人家宋英宗尊崇自己親爹云云。
明世宗的問題猴格在之前已經討論很多,這裡就不車軲轆了,本文則是濮議的前傳,先討論一下宋英宗和嗣父嗣母的問題,說說仁宗夫妻之於英宗,到底是恩大於過、還是過大於恩呢?
01, 仁宗不慈
大宋朝趙官家們大多數都子嗣不興旺,這是眾所周知的,特別是宋仁宗趙禎,在位42年,後宮妃嬪眾多,卻沒有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嬰,致使他後繼無人,不得不過繼宗室為嗣,而他過繼的孩子就是宋英宗趙曙。
宋英宗趙曙,初名趙宗實,是宋太宗趙炅的曾孫,真宗異母弟商王趙元份的孫子,仁宗堂兄濮王趙允讓的第十三個兒子,生母是仙游縣君任氏。
仁宗在生前就確立英宗的皇子身份,也就是說,英宗過繼給仁宗是昭告天地、祖宗的事實存在,大宋朝野內外、包括外國契丹党項,都知道英宗過繼給仁宗當兒子了。
但在英宗即位不久,就和嗣母仁宗遺孀曹太后鬧不和,兩宮決裂到幾乎形同陌路,曹太后向兩府大臣哭訴老寡婦沒法活了,英宗則給宰執吐槽太后待他無恩了,朝臣們是勸完這頭、去勸那頭,真是按下葫蘆浮起瓢,被這娘倆搞的頭昏腦脹、心力交瘁。
那麼,英宗為何怨恨仁宗夫妻呢?人家好心選擇你來繼承這花花江山還選出仇來了嗎?
史書上明確記載說「英宗方四歲,育禁中,後拊鞠周盡;迨入為嗣子,贊策居多。」(《宋史曹後傳》),史書還說「左千牛衛大將軍宗實,幼養於宮中,上及皇后鞠視如子。既出,還第,問勞賞賜不絕,諸宗室莫得比。」(《續資治通鑒長編》卷182五月甲申條)
如果引用史書只知道照搬而不加辨析的話,大概就會覺得,人家仁宗夫妻對你英宗的好可是史書蓋戳的,你憑啥即位後就翻臉不認人的當白眼狼?
要是如此認為,英宗也的確太冤枉,所以說,對於史書的引用一定要多分析,搞清楚是否存在為尊者諱的現象,比如上面羅列的、經常被人引用的兩條史料就是瞎扯淡,是可以直接無視掉。
因為,英宗對待仁宗的遺孀、幼女冷酷無情,還真不能說只是英宗單方面的問題,也的確存在著仁宗不慈、冷漠苛待英宗的事實。
英宗被仁宗苛待的事在《宋史》和《長編》上都被春秋筆法了,後人又是如何知道他曾被苛待呢?從傅堯俞和富弼的奏疏上知道。
嘉祐七年(1062)八月二十七,被立為皇子的英宗第二次進宮,因為仁宗生兒子的執念並沒有打消,再加上仁宗身邊寵信的宦官妃嬪不支持英宗之立,所以仁宗對英宗很冷淡。
皇帝對過繼的兒子不在意,備胎皇子在宮中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宮中人都長著一雙富貴眼,慣會看人下菜、捧高踩低,對不受皇帝待見的英宗很刻薄,在飲食供給上多有剋扣,一家人飯都吃不飽。
而和仁宗有隔閡的曹皇后,在嘉祐末年差點自身不保,又哪裡敢為英宗求情去惹怒仁宗?她能做得很有限,也就是偷偷給英宗一家送點食物,再多就沒有了。
英宗不但在飲食上被苛待,他的處境也很凄涼,因為皇帝待他冷漠,「內外之人,以至舊邸諸親,」沒有一個人敢和英宗來往聯繫,可以說,他簡直就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在這種情況下,監察御史傅堯俞就上書仁宗,勸諫仁宗優待英宗:既然你已經過繼人家了,再苛待人也說不過去,就應該待以家人之禮,讓皇子朝夕侍奉在身邊,不僅能體現皇帝的慈愛,也可以讓皇子展示自己的孝誠。
仁宗春秋高,皇嗣未立,堯俞請建宗室之賢,以慰天下望。及英宗為皇子,有司闕供饋,仁宗未知。堯俞言:「陛下既以宗社之重建皇嗣,宜以家人禮,使皇子朝夕侍膳左右,以通慈孝之誠。今禮遇有闕,非所以隆親親、重國本也。」於是詔有司供具甚厚。(《宋史》傅堯俞傳)
《傅堯俞傳》說英宗被苛待的事仁宗並不知道,這顯然也是給仁宗挽尊,不管仁宗是不是真不知情,但他對過繼兒子英宗不上心的確是真的,所以宮中的人才敢去苛待英宗。
後來英宗即位,兩宮失和,大臣們從中調解,樞密使富弼在治平元年(1064)閏五月初八上疏勸諫英宗,就再次提到英宗初立皇子居住在禁中時,受到冷落和苛待的往事。
又竊聞陛下初立為皇子,召居禁中,其時先帝為左右姦人所喋,不無小惑。內外之人,以至陛下舊邸諸親,無一人敢通信問者。陛下飲食悉皆闕供,皇太后亦不敢明然主之,但曉夕惶恐,百方為計,偷送食物之類者甚多。陛下豈不省之乎?(《續資治通鑒長編》卷201閏五月癸酉條)
所以,從傅堯俞和富弼兩人的奏疏就可以知,英宗在被立為皇子時,的確存在受冷落、被苛待的情況,仁宗的確存在不慈的行為。
不過,在這裡還是要辟個謠,網上有不少與英宗相關的言論都說英宗是從第一次進宮後就受到苛待,什麼「從小離開親生父母,缺愛,又缺衣少食的」,這種說法是有失史實的,是不嚴謹的。
因為沒有任何史料,能證明英宗在第一次進宮就受到苛待,當時他只是皇侄的身份,而年輕的仁宗也想不到自己到死都生不齣兒子,還沒陷入那種絕望之中,所以根本不可能存在苛待英宗的情況。
英宗受苛待,是發生在他被立為皇子第二次進宮後的事,可不是第一次進宮就那麼凄慘。而過繼後備受嗣父冷待的英宗,在即位後又是如何以牙還牙地宣洩自己的怨恨呢?
02,英宗不孝
嘉祐八年(1063)三月二十九,仁宗駕崩;四月初一,英宗即位;四月初四晚上,英宗開始發病,四月十六聖體安好,四月二十八日開始理政;六月初三再次稱病,七月十三開始御紫宸殿理政;治平元年(1064)五月十三,曹太后出手書正式還政,閏五月初二,曹太后被迫交出符寶。
英宗在即位後不久,平時壓抑著的憤恨情緒就立即爆發,開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釋放自己內心的怨氣,他具體都做了那些被大臣視為不孝的行為呢?
首先,在四月初八仁宗大殮之日,他「號呼狂走,不能成禮」,大殮是把遺體正式移入棺木的日子,這也是身為喪主孝子必須主持的儀式。
英宗以病不能成禮,不但沒有盡孝子的義務,還讓所有人都在為他發病著急,死人的後事只能草草辦理。
隨後,英宗就一直處於病中,仁宗喪禮的一切事務,都由禮官操持舉行,英宗一概都不出席,甚至群臣向他表示慰問的奉慰禮,他都不出面。
即便到四月十六,聖體就已經安康的英宗,仍然以病不出面主持喪禮,去盡兒子該盡的義務,直到四月二十四,仁宗大祥,就是逝者死後24日,英宗才出來行禮,捲起帘子接受百官奉慰。
進入九月後,仁宗的永昭陵修建完畢,可以把他的攅宮送到墓地,早在六月初三就有詔讓皇后高滔滔,護送公爹仁宗的靈柩,但到啟動攢宮的時候,高皇后居然也生病了,自然不能成行。
十月初六,英宗去祭奠仁宗的梓宮,和曹太后一起哭送仁宗靈柩出宣德門;十五日,仁宗梓宮奉安於永昭陵,二十七日,永昭陵掩皇堂。
十一月初二,仁宗的虞主從山陵進京,虞主就是承載死者靈魂的木主神牌,在墓地製作,然後迎回家中供奉到太廟,一路上,為了避免靈魂彷徨,要由孝子通過祭祀以安其神,從山陵到太廟,一共祭祀九次,這就叫虞祭。
因為此前五次虞祭都是在途中,均由宗正卿代為祭祀,進入京城後的虞祭,就該由皇帝孝子去親祭了。
十一月初三,在集英殿為仁宗舉行六虞之禮,身為孝子的英宗居然沒有露面,仍然讓宗正卿代祭。
就在當天,知制誥祖無擇、知諫院司馬光、御史中丞王疇等人,紛紛上疏請求英宗親祭接下來的三虞,去履行孝子的義務。
英宗收到奏疏後,還讓禮院討論他該不該去親虞仁宗,這還用討論嗎?大家當然都贊成司馬光等人的建議,英宗這才下詔說他會參加初四的七虞。
然而,到了初四日,百官們都按部就班地等待皇帝前來親祭,等到祭祀的時辰都過了,也不見皇帝的蹤影,隨即宮中傳來消息說,皇帝突然又生病了,所以,來不了,今天的虞祭仍舊由宗正卿代祭。
百官們在驚愕之中結束了七虞,為英宗的言而無信憤怒的司馬光,在回到諫院就再次憤然上疏,但不管司馬光如何反諷,英宗都當沒看見,反正就以生病的理由,堅持不參加仁宗的虞祭。
無可奈何的司馬光和呂誨又上疏請求追究醫官的責任,既然皇帝說自己有病,不能參加虞祭盡孝子的義務,那為啥醫官說皇帝六脈平和並沒有生病呢?皇帝會撒謊?當然是醫官在說謊,所以,應該追究醫官的輕慢之罪,但英宗依舊裝死不理會。
九次虞祭後,就要行卒哭禮,卒哭禮之後,仁宗的神主就可以奉安升祔太廟,神主一旦袝廟,就表示葬禮差不多結束了。
到了十一月初七,行卒哭禮時,本該哭泣的「孝子」英宗,卻面無表情,一滴淚都沒掉,此時此刻,相信不但曹太后是無比的心寒憤怒,文武群臣的內心也是五味雜陳,英宗這是面子活兒都不想做啊?
除了在嗣父仁宗的後事上不盡義務,英宗在後宮對待嗣母曹太后的態度也極其惡劣,不但不恭謹孝順,還經常忤逆,對曹太后身邊的人是非打即罵,極盡刻薄,對仁宗留下來的五個女兒也毫無長兄的慈愛之情,讓她們搬離原住的宮殿給英宗諸女騰位置,這種幾乎撕破臉的情況是從他即位後就開始的。
面對如此涼薄的嗣子,覺得自己萬般委屈的曹太后,自然要緊握權力,通過權勢來汲取溫暖。
群臣也發現兩宮不睦,為此,早在四月二十七,憂心忡忡的司馬光,就再也按捺不住的上書英宗,勸他感念仁宗傳位的恩德,孝順太后,關愛妹妹,並提醒他遵循禮法,不要聽小人攛掇去追尊親爹娘。
英宗當沒看見,兩宮關係繼續惡化,到六月二十三,司馬光再次上書太后和皇帝,勸告這娘倆顧全大局、注意各自的形象,但不管司馬光的奏疏寫的多情文並茂,可惜兩個當事人在個人情感的支配下,沒有一個聽得進去,關係仍舊是一天比一天緊張。
台諫官們真是為兩宮操碎了心,司馬光、呂誨多次上書苦口婆心,勸了這個勸那個,但此時的英宗已經不見往日的溫文模樣,而曹太后也不見往日的賢良淑德,母子之間是劍拔弩張,各自身邊的親信又相互攛掇,兩宮怨恨越發加深,甚至傳出曹太后有廢立之意。
治平元年(1064)五月十三,曹太后被迫還政,五月十七,英宗就下詔限制皇太后的權利,規定太后有任何需求,都必須經過皇帝的批准,才能得到供應。
也就是說,萬一皇太后想要點藥品果餌、日用器皿之類的小東西,沒有皇帝同意都不能獲得啊!這別提曹太后的憤怒,就是大臣也被英宗的騷操作震驚了,太后前腳還政、你後腳就如此刻薄老太太,好像不太地道吧?你能想像賈赦賈政敢限制賈母的需求嗎?
為此,司馬光又一次上書英宗,建議他給太后最高級別的物品調用許可權和待遇,以免影響皇帝的聲譽,並建議英宗和皇后把後宮大權交給皇太后。顯然,司馬缸是在想peach,用腳指頭想,英宗都不會理睬他的上疏。
03,窩囊的曹太后
面對涼薄無情的嗣子,曹太后又是怎麼應對的呢?
早在嘉祐八年(1063)四月十六,翰林學士王珪就上疏,稱英宗的聖體已經安好,請求皇太后罷「權同聽政」。
通過王珪的奏疏可以知道,當時英宗的身體就已經沒有問題,不影響他履行皇帝的責任,所以才請求皇太后還政,但曹太后只是讓王珪起草還政詔書,卻並沒有實施。
因為英宗從即位後,兩宮關係就已經開始不睦,曹太后怎麼可能同意還政呢?但百官並不慣著曹太后,曹太后也沒有能力駕馭百官。
四月二十八,群臣就上表請求英宗臨朝,英宗表示同意群臣讓他上班的要求,從這天開始,曹太后雖然沒有撤簾,但大臣們就不向她奏事了。
到了六月初三,英宗再次稱病不上班,只和兩府大臣例行會面,曹太后才繼續垂簾聽政,兩宮關係則繼續惡化,司馬光再次上疏調和兩宮關係,卻並不湊效。
隨著英宗在仁宗喪儀上的各種失當,兩宮關係更加不可調和,十一月,司馬光、呂誨相繼上疏太后和皇帝,請求太后效法馬明德,以慈母之心包容英宗,請求英宗恪盡孝道,奉安嗣母,盡除嫌隙,但不管台諫怎麼調解都於事無補。
當宰相韓琦忙完永昭陵的事情,才從鞏縣返回京城,就接到曹太后送來的文書,裡面有英宗寫的流露怨氣的歌詞,還有英宗犯下的過失清單。
韓琦當著來使的面就把文書撕掉,直接讓來使給太后帶話:太后不是總說陛下心神不寧?那陛下的言語舉動有出格之處,又有啥奇怪的?
面對韓琦維護英宗的舉動,曹太后並不甘心氣餒,在次日召對宰執時,隔著帘子又向韓琦等人哭訴英宗的不是,表示自己已經被逼得沒有容身之處,相公們得給她做主。
深受仁宗大恩的韓琦並沒有和仁宗遺孀產生共情,他繼續為英宗辯解:陛下行為失當,那都是生病的緣故,等陛下病好了,就不會這樣了,做兒子的生病了,身為母親的,怎麼能不包容他呢?
曹太后被韓琦說得很不高興,這邊歐陽修看太后語氣不對,就開啟忽悠模式,讚美太后的仁聖之德多麼的譽滿天下,當初溫成張皇后那麼驕橫,太后不都忍下了,如今怎麼對著兒子反而不能忍了呢?
接著,歐陽修又向太后表明他的立場:仁宗在位日久,為天下人所信服,所以大家才擁戴他指定的皇子即位,如今太后身居宮闈,我們也不過是五六個讀書人,如果不是執行仁宗皇帝的遺願,天下人誰肯聽從?
言下之意就是說,新皇帝是你丈夫指定的,我們只是按照你丈夫的遺願辦事,你要想搞廢立,我們是不會支持的,所以你不用在我們這兒逼逼皇帝咋滴咋滴了。
聽了韓琦歐陽修的話,窩囊的曹太后只能默然,這也就是韓琦、歐陽修欺負曹太后軟弱,換做劉娥看他們敢這樣說不?
心有不甘的曹太后,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轉頭去樞密院那兒里尋求安慰:老寡婦苦啊!有苦沒處訴說啊!
樞密使富弼、胡宿、吳奎聽了曹太后可憐兮兮的訴苦,也陪著傷心一會兒,但除了勸說太后放寬心,並沒人說曹太后想聽的話。
通過兩府大臣的態度,曹太后明白自己的廢立之路是行不通的,更是死握權柄不放。從兩府的態度也可以看出士大夫集團對女性執政的天然防備和抵制,寧願面對不孝的男皇帝,也不支持想換過繼兒子的太后。
曹太后的言行很快就被英宗知道,因此,英宗見到歸京的韓琦第一句話就是:太后待我無恩!
韓琦則毫不客氣地回復:你知道古代那麼多聖明帝王,為何單單誇舜帝是大孝子?其他帝王就不孝順了?那是因為孝順慈愛的父母是很平常的事,沒啥值得誇的,唯有孝順那些不慈愛的父母,才堪稱大孝,陛下的孝心距離舜帝還是有點差距。
言下之意就是:你還好意思說老太太對你無恩?無恩你能當皇帝?看看你都做了啥?英宗又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韓琦的意思,一來提醒他注意別壞了名聲,二來也是警告他注意分寸,別鬧得輿論太難堪。
除了宰相提點他,在當年十二月開始經筵後,侍讀、侍講們在給英宗講述儒家經典和歷史經驗時,也都往孝道上靠攏,提醒英宗效法明君孝順太后。
英宗雖然表示納諫,對曹太后也有昏定晨省,但兩宮關係並沒有破冰,為此,司馬光又連續三次上疏,請英宗不要薄待仁宗一後五女,以免上失太后慈愛,下失百姓期望,然並卵。
治平元年(1064)四月,權御史中丞王疇上疏建議英宗公開露面,興奮的英宗就命太常禮院制定相關服飾儀仗,宰臣們也紛紛附和,等禮院把服飾儀仗都確定了,英宗才像剛想起來似的說:這事應該和太后商量商量吧!
韓琦再次去給英宗打頭陣,曹太后當然不願意讓這個不孝子上新聞、站C位,就借口皇帝的病才好,恐怕出行不方便。韓琦不理會太后的借口:陛下自己覺得出去是沒問題的。
曹太后繼續找理由:現在那些素色的儀仗並不齊備,等齊備再說吧。韓琦則說:這都是小事,並不難辦。
心情鬱悶的曹太后沒辦法直接反對,只好同意相關部門挑選好的日期,以備皇帝出門,不過,這次曹太后也耍了個小心眼,暗示相關部門拖延時間,畢竟不是每個大臣都像韓琦歐陽修那樣不把太后放在眼中。
但曹太后的拖字訣並沒有玩多久,四月十八,司馬光上疏,給皇帝出巡確定「求雨」的名目,並確定出行日期。
曹太后到底沒攔住皇帝公開露面,四月二十八,英宗祈雨於相國天清寺、豐泉觀,面對第一次露面的新皇帝,「士庶歡呼相慶」。
隨後在五月十二,曹太后被韓琦逼迫撤簾,次日出手書還政,儘管老太太扣著皇帝符寶不給皇帝,但到了閏五月初二,就在御史們的逼迫下交出符寶。
04,猴格說
宋仁宗和曹太后真的對待英宗無恩嗎?英宗對嗣母極盡刻薄真的只是有怨報怨嗎?雙方到底是恩大於過、還是過大於恩呢?
以猴格之見,儘管英宗被立為皇子後,有被苛待的地方,但他所受的罪和所獲得的利益相比,並不算什麼,君不見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這一點英宗就沒他兒子神宗拎得清。
這並不是給老好人仁宗洗白,因為他在主觀上的確沒有虐待英宗的想法,只不過是對自己生兒子的執念,讓他不甘心過繼旁支,所以才對過繼兒子下意識上的忽視,而宦官們捧高踩低剋扣飲食也只是仁宗忽視的不良併發症。
當然,英宗在宮中被苛待也是事實,不能不讓人家有怨,但他能夠繼承花花江山並傳給子孫後代,的確得益於仁宗收養他、並過繼他,要不然,仁宗最少有80個宗字輩的堂侄子,憑啥就是他呢?
更何況,仁宗身邊的人並不看好英宗,在英宗屢次拒絕知宗正寺時,任守忠等中貴人就舉薦燕王趙元儼的幼子、曾經被扶養在宮中的趙允初,但被仁宗否決了,終究還是在大臣的勸諫下,確立自己覺得有情分的英宗。
這是仁宗擇立英宗的恩德,是英宗怎麼也無法掩蓋的事實,再說曹太后擁立英宗的恩德。
當仁宗駕崩後沒有留下遺詔的情況下,曹太后就緊閉宮門,秘密傳召宰臣黎明進宮,在宰臣進宮之前,曹太后就把英宗保護起來,等第二天,在確定宰臣們的心意後,就把英宗推到宰臣面前,扶持英宗即位。
如果此時曹太后別有想法,不管是扶持趙允初,還是支持趙允弼,身為過繼皇子的英宗都別想登位,甚至要性命不保,參見太宗皇后李明德聯合宦官大臣企圖廢棄太子真宗、另立趙元佐故事,以及南宋寧宗皇后楊桂枝聯合史彌遠廢棄過繼皇子趙竑、另立理宗趙昀故事。
所以,仁宗和曹後,對待英宗實在恩大於過,而英宗所為也的確過於涼薄,有失氣度,從而足見英宗的涼薄天性,的確和朱厚熜有一拼。
就像司馬光勸諫英宗所說的:
陛下你既然過繼給仁宗皇帝,太后就是你的母親,如今濮王已經去世,陛下對生父母沒有盡完的孝心,就該奉獻給太后了。
君子受人一飯之恩還不能不報,何況太后對陛下你有三大恩德?其一,先帝立陛下為嗣,太后有出過力;其二,先帝晏駕之夜,是太后決定迎立陛下;其三,陛下踐祚後身體有疾,又是太后為你攝理萬幾、穩定中外。
這三大恩德,哪一項都是陛下你子子孫孫都報之不盡的,陛下你怎麼能不盡心奉養太后呢?你接受了仁宗的大業,卻如此薄待仁宗的遺孀,天下人又會怎麼看待陛下你呢?
可能會有人說,人家英宗明明不願意當皇帝,是仁宗非逼著人家當的云云,雖然世上的確有淡泊名利之人,但宋英宗絕對不在這個行列中,因為從他在史書中的形象就可以知道,他並不是沒有野心、甘於淡泊、無心權力的人。
他的幸運,在於他遇到的是軟弱窩囊、在仁宗的冷待下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曹太后,如果他遇到的是強悍的劉娥和楊桂枝,早哪兒涼快去哪兒呆著去了,韓琦歐陽修也一樣。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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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長編、宋會要輯稿、涑水紀聞、宋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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