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萬芳《左手》專輯的第一首歌是《放逐》,那是在1997年的夏天。當時這首歌在【V】台打榜,慢熱型地爬升,所以在那個時段的每個星期的Top 20排行榜上都能聽到。不過當時關注【V】台的Top 20是因為蘇慧倫,那麼巧蘇慧倫在1997年的8月發行了《傻瓜》專輯,而萬芳則是在同年7月發行了《左手》專輯。
沒有要比較的意思,也無從可比,那是相對於當時的蘇慧倫而言。其實那一年的萬芳已經算是紅了,因為《新不了情》在前,她隨後發行的《割愛》、《就值得了愛》這些專輯都有很穩定的市場效應,所以《左手》發行的前後不管遇上什麼情況,都不會有大意外,事實上,《放逐》在排行榜上的攀爬性很慢,卻還是能一步一步挺進前五,這就說明萬芳的受歡迎程度。回頭來說,也正是因為《放逐》夠慢熱,導致這首歌在Top 20停留了好長的時間,結果就記住了這首歌,反而當時所關注的蘇慧倫,在今天回想竟然已經忘記同期與《放逐》一同打榜的是哪首作品了。
該怎麼形容當時對萬芳的感覺呢?談不上喜歡,也沒有追捧熱,但是還是會聽她的歌,不免俗地說如果沒有《新不了情》也許就沒有關注萬芳,而在《新不了情》後,萬芳發行的專輯都有聽,只是沒有今天聽得那麼仔細,那麼多。想說的是,萬芳的音樂是經得起時間的沉澱,就像釀酒一樣越放越香,多年後再來聽萬芳那些年的專輯,包括這張《左手》,耐聽就是最好的形容詞。
萬芳在那些年的定位理應是情歌手,只是她的這個情歌手的路線又有點特別,尤其是在今天來看,她當時的情歌手的定位其實也很具文藝的色調,只是她的文藝不是今天的那種矯情,那種刻意,而是隨著她自身的氣質、個性淡淡地流露,一切都自然而然,因此,有時候也會說萬芳根本就是華語流行樂壇的文藝鼻祖,只因當年沒有文藝這樣的音樂概念,且因為萬芳的很多歌都帶著悲情,一不小心大家更樂意給她貼上怨婦的標籤。
萬芳的很多情歌的確有悲情感,但是遠不到怨婦的程度,相比起同公司的辛曉琪,當時大紅大紫的許茹芸,還有坣娜這些極致渲染苦情的歌手,萬芳情歌中的悲情真是淡了太多太多。本身萬芳的聲音、唱腔也不哀怨,沒有那種死去活來的痛苦,也沒有那種恨之入骨的情感,有的是感性、淡然、釋然,《左手》專輯中的《放逐》就是如此,根本就沒有渲染悲情,當然這也與萬芳當時在情歌基調上的調整有關。事實上萬芳「最苦」的時候都在《割愛》、《斷線》、《就值得了愛》這些階段,反而從《左手》開始一直到後來,會發現萬芳越來越溫情,越來越文藝,也越來越獨特。
回頭說《左手》專輯中看起來比較「悲苦」的《守夜人》、《寂寞》、《分手》、《悲憐上帝的女兒》卻也不是想像。《守夜人》、《悲憐上帝的女兒》根本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流行情歌,旋律不流行,個性很獨特,沒有耐性就聽不出其中的味道,但是偏偏《守夜人》、《悲憐上帝的女兒》卻又是《左手》專輯中不可缺失的。《守夜人》的確很不好討好耳朵,郭子交出的旋律很不尋常,也許這就是後來我們所說的文藝調,而許常德的文字太耐人尋味,有點凄美,描寫得很形象、動人,一句「我看見你朝我凝望/但我知道你只看見黑暗/你我目光交換/無緣也許是最美的糾纏」 讀得人心都要碎了,那是美麗的心碎,連對愛情絕望都要那麼凄美,又如何抗拒?重要的是受到歌曲的感染不是因為有多苦,多悲,而是韻味。《悲憐上帝的女兒》,出自黃國倫的創作,寫的是歌更是詩篇,鍾興民的編曲營造得像是一部懷舊電影,而實際的內容表達已經跳脫出了情歌的範疇,哪來的悲與苦?
相比起這兩首作品,《寂寞》、《分手》就是典型的流行情歌作品,卻都是好作品,在實際的影響力上,《寂寞》、《分手》的知名度,或者說受眾程度要比《放逐》高出很多,萬芳在2005年發行的精選專輯《One》中就收錄了《寂寞》,卻沒有收錄《放逐》。說起來,《放逐》還是太尋常化,尋常得過頭,的確是沒有張洪量與李宗盛創作的《寂寞》來得有味道,不說別的,李宗盛的詞就給《寂寞》帶來了很大的亮點,對情感的描繪直白也卻非無病呻吟,把一個受情所困的女子的糾結心情極致、細膩地描繪了出來,一句「輕聲應許/重重承諾「已經道盡了千言萬語。至於鄭華娟寫的《分手》,是專輯中最動人,也是最動情的一首情歌,關於女人在分手時候的心情,不是要死要活而是「讓人不分青紅皂白在大街上哭了起來複雜的思緒如狂風暴雨排山倒海」,這就是共鳴,而歌曲整體的基調其實是正面的,最後一句「我要靜靜離開/重新尋找真愛「就決定了,所以整首歌並沒有想像中的難過,有點是女人對情感的自省與對自我的安慰。
鄭華娟在《左手》專輯中給萬芳寫了兩首作品,除了《分手》,還有這首讓很多人喜愛、傳唱的《孩子氣》。《孩子氣》之於萬芳是一次很特別的嘗試,一方面在於這不是大家喜歡萬芳的那種慢板情歌,輕快的節奏,童趣的歌詞呈現出了萬芳孩子氣的一面,萬芳也唱得很隨性,很自然,用的就是孩子氣的口吻,另一方面在於《孩子氣》被用作了主打,這是萬芳此前、此後專輯中都少見的,重要的是《孩子氣》成功了,竟然成為了《左手》專輯中最廣為人知的作品,完全力壓了《放逐》。值得一提的是《孩子氣》還錄製了一個「成人篇」的版本,這個版本在大陸引進的時候被刪掉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有這一版的存在。成人版的《孩子氣》很不同,是成熟的,萬芳用了另一種口吻詮釋,有點無奈,有點埋怨,基調完全改變,而想來,一首《孩子氣》收錄兩個不同的版本,也算是為了配合《左手》中渲染的「自己與另一個自己的博弈」的這個主題,當然這個主題在《左手》專輯中並不深入與全面。而除了《孩子氣》的成人篇在配合這個主題外,《另一個自己》、《學你》也算是貼切了這個主題,《另一個自己》的編排很有層次感,萬芳聲音是感性的,感性之中又有點理性,交織在一起就變成了自己與自己的對話;而《學你》在當時具有實驗的性質,不是不適合萬芳,只是每次一聽都想起黃韻玲,創作人、製作人的標籤太過濃郁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作為調劑效用是豐富了聽感。比較起來,更喜歡的是很多年後萬芳重回滾石,黃韻玲再度為她創作的《我們不要傷心了》,也許還是最喜歡唱慢板歌曲的萬芳。
萬芳一直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大紅大紫,甚至還有人將她貼上了歌紅人不紅的標籤,但那又如何?她是當年滾石唱片全盛時期,乃至至今整個華語流行樂中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喜歡她很釋然也淡然的嗓音,喜歡她身上自然而然的知性與感性,就像是一杯溫水,總是那麼合適、舒服,然而這些在當年都沒有發現,直到後來回頭再來聽萬芳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打從心底是喜歡萬芳的音樂的。1997年萬芳發行《左手》專輯,而那年瘋狂迷戀的是蘇慧倫的《傻瓜》專輯,在二十年後的今天已經不怎麼聽蘇慧倫的《傻瓜》,卻還會時常放著萬芳的《左手》,這才明白有些歌手,有些音樂真的會一輩子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