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讓音樂烏托邦成了一家飯館

2022年10月02日20:34:37 熱門 1081

[ Starry Black ]

烏

任何情緒都需要出口，

即使是烏的，
最好發個亮。

我把本應該夠一年分攤的狂歡情緒，

團作一團，

像廢紙一樣扔到了在線音樂節的紙簍里，

崔健的姜、東野的水、格萊美的瓜...

我都照吃喝了一遍。
趁著還能下樓走動，
老王喊我吃飯，

我就去了趟酒球會。

說起酒球會，在杭州無人不知，那是夜遊神的家。我是欣賞夜行靈魂的那種白天腦子，一個下午把一副耳朵留在酒球會的餐桌上，聽杭州民謠音樂教父王滌講名樂人與樂迷故事。

那個老王叫王滌，他眼睛很小，提起那些在酒球會鬼混歷史上他如數家珍的樂隊，那眼睛就足足加了50w電力，烏亮，緊接著他的一句口頭禪「巨牛逼！」能感覺那鎢絲「滋滋」了兩聲！

很多人不知道，看起來一點就燃的他，車裡卻放著IZ樂隊早期的作品，black bird、eagle、proverbs...優美循環著，「中國民謠第一樂隊，他們是真正在國際上有聲譽，並且推動整個中國民謠發展的。」車裡瞬間長出天空與牧草。「這旋律，讓我內心真的快樂。」他說，馬木爾第一張專輯是英國發的，Eagle，我一生只能帶一張專輯走，那就是這張。

音樂，除了旋律本身，大部分是為了表達，於是樂手們在靈魂上與zy之間，與zz之間，與一切黑洞，都有不言自明的反叛或者朝拜，這種鏈接，無疑成了藝術價值的組成部分。老王惋惜地指著牆上的《生命之餅》主唱吳維說，酒球會這場演出可能絕無僅有了，中國朋克教父啊。

疫情期間，酒吧需要關停。我詫異這次去，酒球會已經改名「酒球大飯店」。「酒球會是餐廳牌照，酒吧演繹場所拿掉，變更容易，變為酒球大飯店，就可以開業。」王滌說。畢竟，那是多少知名樂人在杭州的家，不是說撤就撤的。

「疫情期間度過難關的辦法就是這個辦法，以後還是做演出的，演出是我們的命。」王滌說。

酒球大飯店不是空穴來風，「是因為這些藝人愛吃，酒球會有美食傳統。」王滌喜歡招待，在圈子裡是出名的。三生石、寶中寶、老懂茶食、彩娥等等都在他的長期光顧名單里，「基本上是小河（何國峰）喜歡老懂茶食，宋冬野喜歡白斬雞。」

「我們酒球會原來烤肋條25塊一串，牛肋條雪花的，還有那個印尼炒麵，都很受歡迎！現在我們會擴充菜單！酒球會後面有溫州鹽亭海鮮，是五條人、狼哥特別喜歡的，張瑋瑋每次來點名要吃。」王滌說。

張楚

一想到，酒球會那裡會用招待那些響噹噹名字的同款美味，招待朋友們。吃什麼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北上廣深，我們音樂應該是北上杭深，比的是票房和曝光率。杭州是互聯網城市，酒球會很多群，票房一直還行，這是我們的驕傲。」

如果音樂是airsex，那好吃下酒菜後面就是這裡的重要air之一。

什麼時候開始饞音樂現場？

開酒球會之前，王滌是個樂迷。「我是2000年去北京工作，偶然誤入一個酒吧，叫No.9，萬曉利和鍾立風駐場，唱翻唱的歌。我後來被帶到了栗正酒吧，一家北京比較火的翻唱酒吧，像現在『嚮』那樣，有唱歌、魔術，像一個吉普賽人巡演，非常大特別熱鬧。後來去河酒吧，是『野孩子』創辦的民謠酒吧。」

小河、曉利、野孩子，王滌的巔峰體驗就在河酒吧。演完，一幫音樂人待著，即興的安可就來了！高曉松、唐朝那幫人都在。可惜，在非典的時候，河酒吧死了。

野孩子、周雲蓬

王滌是05年回杭州的。「杭州當時做演出的是31號，李琳他們一幫人做的，靈隱寺31號，和綠茶的第一個店是鄰居。這輩子我還是想干自己想乾的事情，正好有個機會，酒球會現在這個位置正在招商。」於是，他和團隊拿了一整層，開了酒吧和撞球，撞球館+live house。酒球會2010年底開業，並在17年做了改造。

五條人

幾乎在《樂隊的夏天》出現過的絕大多數樂隊都在酒球會演出過，「除了新褲子，五條人年年來，宋冬野剛來100多張票。我們做過宋冬野的1000多張票，做過馬頔1080張，做過痛仰、李志的1000張票，很重要的就是萬總、小河、杭蓋、刺蝟、盤尼西林，都演過。」

杭蓋、南瓜

「音樂互聯網興起，傳統唱片行業沒落，藝人變現通道沒有了。除了頭部的，頭部也沒有拿到什麼版權。唯一的變現通道就是巡演，把人氣做起來，然後去音樂節，體育館，變成主流音樂人。」

王滌的livehouse其實和他從小的身體看似不是一個音軌。他胃穿孔，所以他說，要快馬加鞭實現夢想。「這次胃出血做了檢查，主治醫師說正常情況下到這個歲數，肝上有大大小小東西，我出乎意料的好，喝了三十多年，只要戒酒能活很長。」他震驚了，那就戒酒。「胃常年疼，朋友來了只能喝一瓶烈酒，喝第二瓶就斷片。周末又來人，鼓起勇氣再接待！就是所有人來我都不喝，我仍然陪你到天亮。「小河是完全不喝酒，「他說你告訴自己陪他們一次少一次，心裡要有愛。」

我聽得笑出聲，行吧！

酒球會有八卦嗎？

我喜歡聽王滌聊趣事，吃飯的時候他特別放鬆，碗邊的飯粒也多。有一次，朋友帶著他去看竇唯和不一定。王滌說：「每天必在的是香港狗仔，點一桌子喜力，然後往台上送。竇唯心情好就接一口，心情不好就說滾蛋。那個狗仔一直等他出事，每天跟著他，在他樓下等著，就是他的工作。」竇唯演出也沒什麼人看，大家也不知道，而且他玩純即興。他說「你們不要把我們做的那些東西太當回事，我如果能像背景音樂待著，可以忽略我。」

我並不經歷這些，但聽到，足夠讓人仰望。

1、崔健：「酒球會合作的目里空間開業，崔健的樂隊調好了音。結果他來了以後一直在目里空間跑到各個地方去合影，興奮說『這可能是中國最好的場地』，結果樂隊等了20分鐘。」

2、羅永浩：「上次羅永浩來我們這裡看寸鐵，後台聊天，這個人音樂審美出乎意料的好，當時他喜歡過曾軼可，我不是很理解。他說韓國打工，很多年以前賺了10萬，花了3萬買專輯，他媽翻臉了，說這都夠娶媳婦了。我後來才發現他大量聽，李志、腰，包括老崔，現在行業里尊敬的那些他都聽過。有個細節，馬木爾第一張專輯Eagle，我說一生只能帶一張專輯走，那就是這張。如果能帶第二張，是萬總的北方的北方。馬木爾的經紀人是b10阿飛。Eagle當時在英國沒賣完，阿飛處理要花錢，說願意付郵費就送。剩下200張，他給了我10張。那天老羅來，我是羅粉，但不是錘粉，我準備給他一張，結果他看到這個封面說，在歐洲已經買了。原來，他真的聽了大量音樂，對音響的挑剔程度也遠遠超過我的想像。」

3、左小詛咒：「左叔16年賣過一次全國巡演，只有幾個場地鐵粉買了，虧了。這次目里空間售罄，他花3個月背歌詞。排練的時候歌詞怎麼這麼清楚，完全不跑調，我們沒有提詞器，我溜達到舞台後面，到處都沒有。演完他送了我一瓶左小祖咒聯名茅台酒。」

宋冬野、左小祖咒

4、痛仰：「痛仰是第一個酒球會票房冠軍，疫情2020年那一年，3月酒球會做了一場演出，虎哥做了免費的嘉賓，德國記者評論，武漢當時正在全程居家隔離，酒球會300人左右在狂歡。酒球會有個老外群，老外的記者拍了很多，說我們很嗨，堅強的中國人民樂觀面對疫情。」

萬曉利、痛仰樂隊高虎、宋冬野

王滌關係好的是五條人、馬賽克，「萬總從來不換地方，只來酒球會。馬賽克和五條人，摩登已經定了MAO，多200張票，對廠牌來說就多了至少兩三萬的收入。樂隊說在杭州不演別的場地，只去酒球會。」

馬賽克樂隊卓越、林玉峰

「從03年開始，腰樂隊就停止演出了。我特別驕傲的是內耳音樂節，這次是寸鐵樂隊的首演。辦了兩屆，著名樂評人楊波策劃的，瓦依那、假假條、絕對純潔的演出都是從內而被人熟知的。楊波個人的審美，他喜歡偏迷幻有力量的，有反抗精神的樂隊。這麼幾支樂隊幾乎從內耳音樂節開始被大家知道的，內耳就是宋冬野都是自費來看的，也要買票，寸鐵樂隊的首演也是在那兒，今年3月5日寸鐵在酒球會演的兩場是這次疫情前的關門演出，演完就所有都停了。」

萬曉利、阿茂（五條人）、魯大東、花爺

酒球大飯店有招牌嗎？

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王滌有點緊張，他說南方人不吃鯉魚的，濟南人聽到黃河大鯉魚忍不住流口水，習慣不一樣。我說，嗯，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所有水產？

正因為期待極低，只要個下酒菜，反而有了驚喜。王滌說，酒球會現在有溫嶺海鮮吃了，演出真開始的時候，樂人們有了更鮮美的深夜。

酒球會就是各個樂隊的家，王滌常說」去MAO去66演完，一起喝酒。我說你們去大場地演，演完還是來我這裡吃吃喝喝，現在就白斬雞、油燜春筍，白條。」他手上還有一些偏門的菜，記掛著小河吃素，喜歡臭豆腐，就儘可能各種臭豆腐做法，狼哥喜歡吃椒鹽豆腐魚，粵菜也可以做。

王滌為吃瘋狂過，拉著一幫知名藝人開車百公里去桐廬吃魚。「沈慶、盧中強、宋冬野，盧中強，狼哥的吉他手龍隆是嘴饞的，宋冬野還可以，比較差的是萬總，他最多說這個魚有點不一樣，他就覺得沒有必要為了這麼點差別，花3個小時往返。酒球會開業的時候沈慶第一天去了，第二天換個三生石吃，他說能不能再去桐廬吃那個魚。」

去的時候，發現餐館門口有鴨嘴魚，手機查了查，發現是三級保護動物。」六七百塊錢，肉肯定很緊，反正不好吃。沈慶就說放生了，我們拿了桶，慶爺自己放下去。那頓魚吃得特別開心。那餐廳還寫著發現一條非野生的罰八千，很多年前了。」

宋冬野就是飯點到了，肯定是找白斬雞，王滌去北京給他帶過一隻，他瘋狂到經常在北京搜白斬雞。王滌透露，他即將為他推一款「舒服死你白斬雞」。「其實我們這個開放式廚房做過牛排，就是沒有量，供應商請了台灣師傅教他們做，實在太便宜了，700多克戰斧，我們賣268塊。」宋東野也愛吃。「酒球會還開過新疆菜，王滌專門去新疆去找來師傅，要求很簡單，不能是回族、維族，或其他少數民族，因為沒有辦法給師傅清真的環境，會有麻煩。最後真的找到了一個漢族人，大飯館老師傅，宋冬野會為了他的蔥爆羊肉拌面從上海演出完過來吃。

很多酒球大飯店的粉絲都和樂迷是同一批，所以難免文藝。王滌拜託大鐘主理，在他手裡，地下現場變得格外熱鬧。這種粉絲熱情甚至還蔓延到外賣上。吃上酒球會外賣盲盒的客人，王滌請他給二百字點評。原文是這樣的：「這粒粒飽滿的米飯，承載著農人的心血，這精選的四菜一湯，承載著酒球人真誠對待每一份食材的初心。兩份精確控制份量的素菜，在蝦與牛肉間，尋找著黃金分割線般的味覺平衡。蝦是細心開背去線的蝦，牛肉是文火慢燉、收汁入味的肉，湯是精選一等一的日本味增，加上絕頂絕的三文魚骨，相輔相成締造出的至尊湯底，為每一位想在寒冷雨夜享用酒球關懷的食客，奉上最真誠的愛。疫情終究會過去，美食與演出也一定會相遇。」

末了，那位朋友說道：「我儘力了，本來想搞笑的，寫著寫著用心了。」

老王說，萬一老了，開不動「酒球會」，還是想和老粉說「一直陪你到天亮」。他夢想開個小飯館，名字就叫日出酒館，孤獨的人都可以來。叫什麼都行，比如叫個「孤魂野鬼熬到天亮別死」，或者特別點，「阿貓阿狗夜老酒」，「還有誰」。王滌說要找朋友，找一個街邊有院子的家。「只做飯館，解決營銷供應鏈，讓小館子活著，穩住了。大多數藝人沒有保險，自由職業者，至少在我這裡有飯吃。」

馬條

吳維、邊遠

「我們就是nobody，現在酒球大飯店想做一個『阿貓菜單』，『阿狗菜單』，『狼吃肉』，『舒服死你』，押韻的，就是雞和魚，這個星期是雞，下個星期就是魚，自由一點，這個行業就是這麼低附加值。我跟好兄弟之間就是跟兄弟一樣的，好多藝人從門裡走進來，伺候你很多年，大家都給對方人性溫暖那一面，可能一輩子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