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影片中豐富的意象運用

題記：世上最可怕不是眼前的刑罰，而是那無愛的未來。

《血觀音》由導演楊雅喆執導，於2017年11月24日在中國台灣首映，影片以90年代發生在台灣地區的「劉邦友血案」為現實原型，以棠氏母女三人為中心，講述了棠家以棠夫人為首，通過精心布局從而遊走在政商之間，以此獲利的故事。影片上映後，在2017年影片收穫了54屆台灣金馬獎，於2018年又再度獲第37屆香港金像獎。

作為一部政治驚悚片，為了加重影片的懸疑感，導演採用了倒序的手法進行了影片的拍攝，在此基礎上，加入了大量的意象進行隱喻與說明，以此加重了影片中想要表達的宿命之感與悲劇氛圍。

1、貫穿全片的意象選用

在影片中雖然使用了大量的意象進行隱喻，但是只有觀音像與翡翠首飾這兩種意象的選用是始終貫穿全片的，這兩種意象某種程度上也是全片中人們所爭奪的權力與金錢的具象化身，更是人類內心慾望的實質顯化。

觀音像這一意象最早出現在棠家，由棠家中最小的「女兒」棠真拿給了棠夫人，再經棠夫人之手，將其送給了當時正風頭無兩王院長夫人，至此觀音像以棠家為中介，進入了整個故事的發展之中。一方面觀音像最初的騰轉，揭示了在這場「權力」遊戲的開場中，王夫人的主導地位，為後來雙方地位的翻轉進行了鋪墊，另一方面觀音像的「現世」也象徵著棠夫人自身慾望的出籠。經過林桑之口得知觀音像是他拜託棠夫人所選，送給王院長夫人的，這也揭示觀音像作為影片線索意象的另一個作用：觀音像正是幾方勢力通過棠夫人之力串聯起來的重要象徵。而「觀音斷手是為擋災」，這一情節的發生也拉緊了觀眾心弦，為其後所有故事的發生營造了濃郁的懸疑氛圍。

後隨著故事的發展，觀音像又經棠寧之手，以買賣古董的名義送給了營建署的下層官員「淫海小清流」，而「小清流」喪命後，觀音像再次通過棠寧的關係，輾轉到了警察局中，而其短暫的持有者「淫海小清流」的死亡和廖隊長的失足，使觀音像這一意象的象徵意義發生了轉變，此時的觀音像不僅僅彰示著棠夫人內心深處的龐大慾望，更成為了所有人心中隱秘慾望的化身。

而影片最後，觀音像則再次回到了其最初的持有者棠家手中，此時，棠寧已經死亡，王院長夫人的低頭使棠夫人成為了這場政治角力賽的真正贏家。觀音像的最終易主，也象徵著最後這場鬥爭中大量權力金錢的真正歸屬。在吞噬完一眾人等後，棠夫人成為了「血觀音」的真身，至此作為貫穿影片的重要意象，觀音像徹底完成了其向影片的主題靠攏，成了一尊名副其實的「血觀音。」

觀世音菩薩在佛教中本是救人於困境，使人解脫之佛，而在此處「觀音像」卻成了人們禍端起始的源頭，導演選用「觀音像」這一意象作為權利與慾望的化身，本身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即使是佛教中最聖潔的象徵，入世之後仍然難逃被人類慾望侵染的結局，觀音染血，正是導演借觀音這一意象對人類陷入無休止的慾望之爭的冷眼旁觀與嘲諷。

同觀音像一樣，影片中翡翠首飾作為電影中的重要意象，也經歷了多次轉手，翡翠首飾的首次出現是作為棠夫人拉攏林桑與林夫人的賄賂之物，一套首飾分散在各色人等之手，而林夫人則是作為其最主要的女主人，從側面顯示了在「彌陀」計劃開發開始時，林家的關鍵地位。而後林家滅門慘案發生的前夜，林夫人匆匆將其轉送給了縣長夫人，預示著林家在彌陀計劃之中的徹底失勢，林家作為犧牲品，則徹底湮滅在了棠夫人的全盤謀算內。

首飾作為影片意象，其歸屬權的變化，也從側面顯示了「彌陀」計劃中，眾人身份地位的變化，隨著縣長夫人這一人物在影片中的逐漸淡化，翡翠首飾再次出現則是到了影片最後，王院長夫人將自己帶著的翡翠手鐲贈送給了棠夫人，翡翠手鐲的最終轉贈也代表了權力地位最後的易主，棠夫人成為了翡翠首飾最後的主人，也是整場「權力遊戲」的真正贏家。

影片結尾處，已經飽經病痛折磨的棠夫人手腕處仍然帶著象徵權利金錢的翡翠手鐲，而此時的手鐲之於棠夫人已經不再是當年贏得權力之爭的戰利品，而變成了困囿她的「黃金枷鎖」，為影片蒙上了一層宿命性的荒誕色彩，也使影片在最後充滿著張愛玲筆下人被金錢與慾望腐蝕後的異化色彩。

除此之外，長大後的棠真手腕處帶上了與棠夫人手上相像的手鐲，從側面展現出了棠家內部的權力交接，與最開始時代表權力和慾望的佛像經由棠真之手拿出，形成了完美的權力讓渡的閉環，同時也預示了棠真最終的結局，被慾望灌輸著長大的棠真，活成了另一個翻版的棠夫人，成為了「黃金枷鎖」的又一囚徒。

2、其他意象的運用

除了貫穿全片的兩種意象之外，影片中也充斥著大量其他意象的運用，這些意象的出現暗中預示了影片的情節發展，也進一步完善了影片中暗藏著的伏筆。

「糖」也是多次出現在影片中的意象，「糖」首次出現在了林家滅門慘案的現場，「糖」讀音同「棠」，一開始就暗示了這場滅門慘案的背後隱藏著的真正黑手正是棠家。「糖」第二次則出現在了「淫海小清流」的家屬去求棠夫人的現場，小孩手中的拿著的糖果摔碎在了地上，暗示了「淫海小清流」之死與棠夫人也脫不了關係，「糖」的兩次出現正是導演暗中向觀眾告知電影情節的真正走向，為最後真相的揭曉做了鋪墊。

「油畫」則經常被作為背景出現在電影之中，在棠寧畫的棠家三人同框的油畫中，人臉進行了大幅度的扭曲，揭示了棠家內部人與人之間扭曲的親情與關係，而影片中兩次出現了在光影變化中，棠夫人的投影正巧遮擋住了油畫中棠寧的臉，也預示著影片棠寧最後的死亡，正是棠夫人一手造成的。

「蘋果」作為死亡意象也出現在了電影之中，這讓人想起電影《教父》中用「橘子」作為意象暗示各色人等的死亡。電影中的林翩翩之死以及其後棠夫人的病床前都出現了蘋果這一意象，同時蘋果在聖經之中更是「慾望之果」，帶有人之原罪的色彩。電影中棠真間接殺死林翩翩之前，撿起了地上的蘋果，這更是代表了棠真自身人之慾望的釋放，其在慾望的指引之下，親手犯下罪惡。而「果」又與影片彈唱評詞中的「因果」同音，蘋果之所以最後會出現在棠夫人病床下，也說明了棠夫人如今「求死不得」的困境，正是她當年種下了的「罪惡之果」，這種涉及佛家的「因果輪迴」，為影片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宿命色彩。

除以上這些意象外，影片中還出現過「油彩」、「子彈」、「魚頭」、「紅繩」等眾多意象，「油彩」作為意象兩次出現，推動了棠寧與棠真之間母女感情的破冰，也從側面顯示了棠真作為孩子，內心深處對於情感的憧憬，以及她對於母愛的渴求。「子彈」作為意象則代表了威脅，一次出現在棠寧用彈殼劃玻璃威脅Marco，另一次則是議員特助在魚嘴中塞滿了子彈，恐嚇棠夫人。「魚頭」這一意象則代表著棠夫人與阿英嬤一家密切的關係，為影片後棠夫人利用「人頭」買地做了伏筆。

「紅繩」這一意象是棠真親手綁在Marco腳踝上的，一方面暗示著棠真對Marco的愛情，並不僅僅是單純的憧憬，其中也加入了扭曲佔有與束縛，另一方面紅繩也暗示了Marco從始至終從未自由過，其與林翩翩的愛情是一場近乎變態的佔有，最後與林翩翩的冥婚更是源自他人的強制操控，通過利用他來平息民憤，而一直出現在Marco幻想中的火車則代表了他對自由和出逃的渴望，同時這種「束縛」為Marco在電影結尾處通過強姦棠真，以此來發泄一直以來深埋在心底的對上流社會的憤懣與恨意埋下了伏筆。

結語：

《血觀音》中對於意象的選用無疑是非常優秀的，電影中的意象雖然多，但是在導演許巧妙的表現下顯得並不龐雜，且意象完美的與影片劇情及電影氛圍結合在了一起，對影片的情節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更好地營造了影片的懸疑氣氛，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整部影片的意蘊，給予了觀眾再次回味影片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