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南京可是龍潭虎穴!」1943年4月深夜的淮南根據地,警衛員攥著剛譯出的電報追到村口。潘漢年接過密電就著月光掃了兩眼,將煙頭狠狠踩進泥里:「汪偽最近動作蹊蹺,必須摸清他們的底牌。」這幕發生在日偽軍即將「掃蕩」前的對話,拉開了隱蔽戰線最撲朔迷離事件的序幕。四十多年後重提這樁公案,仍有人追問:這位潛伏王者為何因十二年前的南京之行毀掉半生?
要說潘漢年,那可是我黨情報史上的傳奇。1931年特科重組時,24歲的他已是中央情報科長,比後來名震上海灘的「龍潭三傑」資歷還老。抗戰期間他更是一手構建了覆蓋華東的「潘系統」,連日軍參謀部機密文件都能搞到手。這樣的人物,卻在1955年全國黨代會上突然交代「1943年在南京見過汪精衛」,把在場的老戰友全驚得目瞪口呆。
當年南京之行的前因後果,至今仍像諜戰片般驚心動魄。潘漢年原本是要去上海找李士群——這個76號魔窟的頭子,私下早和中共暗通款曲。可到了上海撲個空,追到蘇州又撲空,最後被李的副手胡均鶴連哄帶騙架上開往南京的專列。等進了汪偽政府招待所,潘漢年才驚覺自己中了套:李士群竟安排他與汪精衛直接會面。
要說汪精衛當時什麼身份?那可是國人皆曰可殺的頭號漢奸。潘漢年事後回憶,汪精衛開口就是「貴黨在敵後發展不易」,擺明想套近乎。但據在場偽政府官員戰後交代,雙方談話不過二十分鐘,連茶水都沒喝完。有意思的是,這次會面在日偽檔案里壓根沒記錄,倒像是汪精衛臨時起意搞的「政治表演」。
問題就出在潘漢年回來後的選擇。整風運動正如火如荼,饒漱石正盯著新四軍抓「特務」。潘漢年思前想後,愣是把南京之行瞞得滴水不漏。要說怕,他這樣刀尖上跳舞的人會怕?或許更擔心牽連整個情報系統。他親手發展的胡均鶴當時已暗中投共,若暴露南京會面,這條埋了四年的暗線怕是要全盤報廢。
這層顧慮在七大期間體現得最明顯。1945年延安窯洞里,潘漢年幾次走到毛主席院門口又折返。知情者透露,他懷裡揣著檢討書,可看到社會部正在審查幹部,終究沒敢交出去。不得不說,這個決定成了他命運的轉折點——十二年後舊事重提,性質就從「工作失誤」變成了「蓄意隱瞞」。
1955年那個春夜,當陳毅將潘漢年的自白書送進菊香書屋,主席拍案而起的響動驚動了值班衛士。據機要秘書回憶,主席當時連說三遍「沒想到」。這種震怒不難理解:情報首長私自接觸頭號漢奸,十二年後才坦白,換成哪個執政黨能容忍?更關鍵的是,潘漢年經手過太多絕密情報,誰也不敢賭他是否還藏著其他秘密。
有人替潘漢年喊冤:不就是見了個漢奸嗎?又沒出賣同志。這話外行了。隱蔽戰線有鐵的紀律——事無巨細必須彙報。舉個實例:1941年潘漢年手下有情報員被日軍逮捕,只因晚彙報兩小時就被暫停工作審查半年。他自己定的規矩,自己反倒破了例,這讓組織如何信他?
從現有史料看,毛主席的處理其實留了餘地。潘案最初按「包庇特務」定性,若真查實叛變,十個潘漢年也槍斃了。後來安排他在秦城監獄譯書,未嘗不是種保護。特殊年代裡,多少老戰友想替他說話,可白紙黑字的紀律擺著,誰敢開這個口子?
潘漢年晚年跟探監的老部下吐過真言:「當年總想著多搞點情報將功補過,哪曉得越拖越糟。」這話聽著心酸,卻道破要害。情報工作容不得半點僥倖,他以為自己能掌控局面,殊不知從隱瞞那刻起,信任的裂痕就已無法彌合。1982年平反文件里那句「長期埋藏心底的顧慮」,算是給這位情報之王最後的體面。
回頭再看那場改變命運的會面,有個細節鮮少被提及:汪精衛當時已病入膏肓,會見潘漢年不過兩個月後就赴日治療。試想如果潘漢年當時據實彙報,或許能挖出汪偽政權內部分崩離析的關鍵情報。可惜歷史沒有如果,一念之差,半生蹉跎,這大概就是隱蔽戰線最殘酷的生存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