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犯的新生之路Ⅱ(83):夾縫中生存的部隊

百無聊賴的一天似乎是從半晌午才開始的,但春天的陽光並不吝惜,極其慷慨地灑在這處小宅院里,方靖似乎想知道這處大宅院里其他人生活的情況,想知道開封城內外的情況,想知道外面世界的情況,然而,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已經走不出這個小宅院了。其實,上帝並沒有關起所有的門窗,是他自己把自己關閉了起來,因為,管理員每天還是例行公事地送報紙給他們的,也勸說他們兩句,讓他們多關心一下報紙上的事,甚至是例行公事般地教訓他們兩句,說前線的戰況云云,說蔣家王朝云云。可這幾個人,卻是從來不怎麼讀報紙的,或者就是一個個「政治盲」,當著管理員的面,連說好好好,管理員前腳剛走,他們便又熱衷於男女之事以及街頭巷尾的各類軼聞軼事來,他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監獄生活應該有的樣子。

小宅院門前的一處被依偎磨得透明發亮的牆體,成了米文和絕對的勢力範圍,那地兒,從早上太陽出山到晚上夕陽西下,都能享受到溫暖的陽光,他總是半眯著細長的眼睛坐在那裡,享受著大自然的恩賜和他過去的奮鬥與輝煌,瘦弱的方靖則多數是坐在小板凳上,和他這位新結交的朋友說起往事,而且照樣是娓娓道來,頭頭是道,或許這就叫不是知音不與「彈」吧。

「老方,你們的部隊如何應對委員長派出來的點驗人員的?」米文和懶洋洋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於他們這些雜牌軍而言,確實很重要,關係著他們的生死存亡,搞不好,就要這被委員長給擴編了。

方靖看了看天,說道:「空額處處有,恐怕連他娘的走路的人都知道,那些點驗大員們,也包括老頭子、何敬公、陳辭公等人,哪一個不知道,只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至於臨時應付他們的點驗,當然也是要做一些面子上的事,比如,提前造好花名冊,把非戰鬥人員臨時塞進戰鬥隊伍,真不行的話,再向地方武裝借一點,充個人數,等等。接下來嘛,呵呵,便是請這些大爺們吃吃喝喝,糊弄過去,也就算球了。」

米文和一聽,方靖也學著自己,說起「球」來,便又得意地笑了起來,說道:「看來,你們這些中央軍嫡系部隊,在這方面作難不大,我們就不同了,奶奶的,誰叫咱是後娘養的呢。抗戰剛結束的時候,兄弟我可是吃了大虧的,我們那個第69軍,雖說出於石友三、孫良誠兩個大漢奸之手,可打老日還是堅持到最後的。嘿嘿,剛剛打走老日,委員長就要搞什麼整編部隊了。我當時覺得,我們第69軍再怎麼整編,那也得是一個整編師吧,老子的部隊,並不比他娘的劉汝明、曹福林的差,也不比吳化文的那個軍差到哪兒去。可他娘的沒有想到的是,被自己人給坑了,劉汝明那老小子,竟然把老子的軍隊一分為二,化解到他的部隊中去了,把好好的一個第69軍,縮編成一個整編第181旅,老子成了他娘的中將旅長,真他娘的笑話。呵呵,為了安撫我,劉汝明便向委員長反映此事,又給我加了個第四綏靖區中將副司令官的職務,奶奶的,隔著一級任副司令官,真他娘的是天下奇談。」

方靖嘆了口氣,略表同情地說了一聲:「你說的那次部隊整編,就是一鍋夾生飯,有的整了,有的沒有動,有的還他娘的擴編了呢。不過,像你的那個第69軍縮編為一個整編旅,又讓你去任旅長,確實有點虧。像你這種情況,在那個時候,至少得給個整編師師長乾乾,就是退伍,那也得是個軍官總隊的總隊長或者是師管區的司令、綏靖公署的副專員什麼的,這才算是安撫嘛,把你降為旅長,那是明明地在噁心你嘛。」

米文和聽方靖在為自己鳴不平,便又笑了起來,連連說道:「老方,說得太好了,說得太好了。不過,我可不願意去干那些官,心想,只要部隊在手,就他娘的能發財,讓當個團長也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於是我就在這個整編旅的位置琢磨起事兒來,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劉汝明那老小子竟然靠上俞濟時的大腿,穩坐了他在第四綏靖區的江山。哼哼,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於是我便結交上邱清泉邱瘋子當大樹,遇見上級來人,便大把大把地甩票子,送大煙,送女人,反正你想要什麼,咱這兒都有,總有一款適合你。最後,國防部終於答應我,恢復一個軍的編製,編入老邱的第2兵團,只可惜,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啊。」

米文和不無嘆惜地說著,方靖連連附和著。當然,這是他們所說的故事,或許米文和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和自己的那個第181師,對於劉汝明而言,是一根刺,對於邱清泉而言,不過是一粒可有可無的棄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