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了幾篇關於長城的文章，有人提出一個問題：古代中原王朝為什麼不能一勞永逸佔領草原，非要修長城？
這個問題貌似很有道理，實際上一點都沒有深入思考。古人傻嗎？他們為什麼不把草原民族斬盡殺絕或者徹底驅逐？為什麼不在草原上駐紮軍隊，徹底掌控草原？長城真的是保守的象徵嗎？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從春秋戰國起，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為生存而展開的爭奪就沒有斷絕過。齊桓公提出「尊王攘夷」，也只是主張把游牧民族趕出中原，而不是主動去攻打草原民族。
從軍事上說，以古代的物資條件，徹底消滅草原民族是不可能的。草原民族生長在馬背上，來去如風，機動性強，中原王朝即使找到了進行決戰，也不能把他們斬盡殺絕。
戰國時期，趙國的李牧集中1300輛戰車，13000名騎兵，5萬步兵，以及10萬弓弩手，合計約二十萬大軍，圍殲了匈奴10萬騎兵，取得絕對勝利。最終，趙國還得依靠長城禦敵。
秦始皇派蒙恬率兵70萬北擊匈奴，收復河套，最終也是修建長城禦敵。
強悍如漢武帝，用了漢初幾代人的積累，取得對匈奴的壓制性勝利，最終還是要靠大修長城才穩定住邊疆。漢武帝的北擊匈奴，可以說是耗盡了西漢的國力，讓老百姓生活十分困苦。漢武帝不僅重修了秦長城，還把長城延伸到酒泉和玉門關一帶。
草原太廣闊，一個游牧民族消亡，一個游牧民族又起。
西周的時候，北方有鬼方、北戎、犬戎、慎肅等游牧民族。
春秋時期，北方有樓煩、林胡、東胡等。
戰國時期，匈奴迅速崛起，並在秦和西漢時期成為中原王朝心腹大患。
東漢時期，鮮卑代替了匈奴成為草原的霸主。
西晉末年，鮮卑、匈奴、羯、氐、羌，一起湧入中原，在中原建立了19個政權。有意思的是，由游牧民族建立的北齊、北魏兩個政權，入主中原以後，也修起了長城，以防止更北面的游牧民族南下。
到了南北朝時期，進入中原的游牧民族融合的差不多了，北方又冒出了一個強大的突厥，西面又出現了吐谷渾。
唐朝中期，突厥衰落以後，回鶻又迅速崛起。
宋朝的時候，契丹、女真、蒙古先後控制草原。元朝的時候，不需要長城了，因為南北都是一個政權。到了明朝，又大修長城，最初是為了防備蒙古，後來是為了抵禦遼東的建州女真。
總之，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是一茬接一茬出現，人們根本沒辦法預判，不知什麼時候又崛起一個龐大的部族。打垮了這個，那個又冒出來了，這種情況下，你怎麼去從根本上解決草原問題？
而且，戰爭的成本太大了。
漢武帝攻打匈奴，耗盡了文景之治幾十年的積蓄。一次戰爭就是漢朝幾年的財政收入。在財政嚴重虧空的情況下，漢武帝只能主動賣官鬻爵，籌措黃金充當軍費。漢朝吏治腐敗從漢武帝開始達到高峰，社會矛盾也日益尖銳。
試問，又幾個朝代打得起漢武帝那樣的大仗？打完之後怎麼辦，漢武帝難道不想繼續擴大戰果？國力實在打不下去了，還是得修築長城固守。
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只有一個辦法，移民草原，徹底佔領草原。
這又是一個不可能的問題。
第一，你不能讓中原的漢民去草原放養吧？首先是文化認同感的問題，沒有農民願意到草原上去謀生，再說，農耕民族哪適應的了那麼惡劣的氣候，即使有人願意去，也會大部分餓死。
第二，中原人在草原上根本無法力足。如果學游牧民族放羊的話，會被尚武的草原人吃的乾乾淨淨。
有人又要問，那為什麼不在草原上駐軍保護移民呢？
軍隊在草原上也站不住腳。偌大的草原，要多少兵力駐防才能控制住？沒有百萬軍隊，根本控制不了草原。這麼多駐軍，糧食問題怎麼解決？任何一個王朝都無法負擔50萬人以上的軍隊在草原長期駐紮。漢朝的時候，向邊境運送軍糧，路途要消耗十石，才能把一石糧食送到前線。草原上的運糧隊恐怕也會被襲擾，糧食會被搶光。
從軍事上說，沒有城市和堡壘做依託，駐軍很快會被草原民族吃掉。問題是，草原根本不是適合建城。
古代的城市都是依託河流和森林而建，以解決水源和燃料問題。在草原上建城，建築材料沒地方找，城市飲水問題無法解決，一個燒柴的問題就會讓城市維繫不下去。
再說了，要在草原上建多少城才能控制住游牧民族？建少了，繞開就是了，建多了兵力分散，後勤壓力大，還容易被各個擊破。
所以，在古代，往草原上移民和駐軍，完全是異想天開。
清朝為什麼控制住草原民族？有幾個原因。
文化認同上，滿清也是游牧和漁獵民族，溝通相對容易。清朝還對草原進行宗教滲透，鼓勵甚至脅迫草原上男丁出家，淡化了草原上人們的鬥志。清朝還和蒙古貴族進行了廣泛的聯姻，把蒙古族的地位也抬得較高，雙方的合作意識大於敵對意識。
到了清朝，中原和草原的力量對比也發生非常大的變化。從人口上來說，康乾時期，農業技術進步，新的農作物普及，清朝已經有三億人。反觀草原，生產方式還是原始放牧，人口卻沒有大的增長。
尤其是軍事上，清朝的軍隊已經大量裝備火器，而且滿清本來就是騎射起家，草原民族在軍事上完全處於劣勢。
因此，清朝不需要長城有其特殊的原因。
對任何一個漢族王朝來說，修建長城反而是最有效，最省錢的防禦方式，否則，農耕民族都沒法安心進行生產。
再跟大家說一個小的歷史知識，不僅僅是秦朝和明朝修了長城。漢朝，西晉、南北朝，隋朝也都修了長城。中原的漢族大一統王朝中，宋朝沒有修長城，因為國土面積還沒挨著長城的邊。
有人說，唐朝為什麼不修長城還強盛？
唐朝近三百年歷史，也就前一百多年強盛，北方游牧民族和唐朝的關係還好，所以沒有修長城。到了安史之亂以後，唐朝的西北、北面的國土已經完全喪失了。
沒有長城做為屏障，安西都護府已經丟了，西北有吐蕃佔據河西走廊，北面有契丹越過長城深入山西和河北。唐朝的後一百五十年，拋開沒有實際掌控，只是名義上下轄的室韋都護府，實際控制的國土面積跟宋朝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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