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靖康二年(1127)四月,金兵攻破開封,徽、欽二帝被擄,北宋滅亡,是為「靖康之恥」。千年以來,人們在審視這場國殤之時,有人認為王安石是北宋亡國的元兇,也有人認為北宋之亡始於司馬光。事實究竟如何?王安石和司馬光兩人誰更應該來背這個鍋?
王安石和熙寧變法
在王安石變法之前,北宋王朝曾在宋仁宗期間進行了一次短暫的變法,史稱「慶曆新政」,這場短命的變法持續了一年多,就被緊急叫停,沒能改變帝國的走向,北宋王朝依舊處於內憂外患之中。
相較於「慶曆新政」,王安石變法持續時間更長,變法的內容更為全面,涉及政治、經濟、軍事、社會、文化各個方面,是中國古代史上繼商鞅變法之後又一次規模巨大的社會變革運動。
以後世的眼光看,王安石變法簡單歸納起來可以分為三個方面:一是大力發展生產力,促進社會經濟發展,增加社會財富,實現「民不加賦而國用饒」的目的;二是對社會資源進行重新分配,「理天下之財以奉天下」,增加國家財政收入,充實國庫;三是大力發展軍備,提升國家軍事力量,徹底解決西夏和遼國等外患問題,恢復漢唐氣勢,建立起一個大一統的大宋帝國。
雖然和慶曆新政一樣,王安石變法也以失敗告終,但是通過變法,北宋社會經濟得到了迅速發展,人民負擔有所減輕,呈現了百年來不曾有過的繁榮景象;國家財政收入大幅度增加,宋神宗年間國庫積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財政支出,徹底改變了北宋「積貧」的局面。
據《文獻通考》載,元豐年間天下墾田數比治平年間多了20餘萬頃。畢仲游於元祐元年(1086)《上門下侍郎司馬溫公書》中說道:「今諸路常平,免役,坊場,河渡,戶絕庄產之錢粟,無慮數十百巨萬。如一歸地官(指戶部)以為經費,可以支二十年用。」
對外方面,王安石的「強兵之法」 扭轉了北宋西北邊境的被動局面。北宋熙寧六年(1073年),在王安石支持下,宋熙河路經略安撫使王韶率軍進攻吐蕃,收復河、洮、岷等五州,拓地兩千餘里,受撫羌族三十萬帳,這是北宋軍事上一次空前的大捷,也建立起進攻西夏地區的有利戰線。
對於熙河之役的勝利,史書評價是:「北宋王朝在結束了十國割據局面之後,八十年來所取得的一次最大的軍事勝利。」
雖然變法過程中存在著很多弊端和不足,由於用人不當,急於求成的思想,出現了新法危害百姓的現象,引起了擾民、損民的後果,與王安石變法的初衷「去重斂、寬農民、國用可足、民財不匱」大相徑庭,而且造就了一批政治投機分子,如蔡京等人,為北宋滅亡埋下了禍根。
南宋時期的《神宗實錄》和《宋史》認為王安石是北宋滅亡的元兇,大儒朱熹就有「引用凶邪,排擯忠直,群奸嗣虐,流毒四海」之語。
明代楊慎在《鉛丹錄》中更是把王安石說成是「古今第一小人」,他認為:「王安石的變法葬送了奄奄一息的北宋王朝」。
其實從「富國」和「強兵」這兩個出發點來看,變法本身是部分成功的,熙寧到元豐間國庫豐饒,收復失地,軍聲微振,北宋王朝也因此呈現出一副中興的勢頭。
晚清時期,梁啟超把王安石比作中國的克倫威爾,說他以「不世出之傑,而蒙天下之垢」,稱王安石是「三代下求完人,惟公庶足以當之矣」。對變法的結論是「實國史上,世界史上最有名譽之社會革命」。
可以這麼說,在王安石變法之前,北宋王朝就像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身上大小毛病一堆,基本上處於混吃等死的狀態,通過王安石的治療,病人身體變好了,和鄰居打架也能打贏了,如果繼續堅持治療,病情可能會有所好轉。
可惜的是,由於害怕副作用,病人和家屬中斷了治療。最後病人在和新鄰居打架中,因為自身各種原因嗝屁了,家屬就把原因歸結到醫生身上了,覺得是當初醫生治療的問題,這就有點亂彈琴了。正如清人蔡上翔所言:
「荊公之時,國家全盛,熙河之捷,擴地數千里,開國百年以來所未有者。南渡以後,元祐諸賢之子孫,及蘇程之門人故吏,發憤於黨禁之禍,以攻蔡京為未足,乃以敗亂之由,推原於荊公,皆妄說也。其實徽欽之禍,由於蔡京。蔡京之用,由於溫公。而龜山之用,又由於蔡京,波瀾相推,全與荊公無涉。」
司馬光和「除四害」
司馬光一生做了兩件大事: 一是寫了部《資治通鑒》,二是反對王安石變法。
關於變法之爭,司馬光曾說:「光與介甫,趣向雖殊,大歸則同」,王安石也說:「議事每不合,所操之術多異故也」。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的爭鬥不涉及個人恩怨和私利,是為國為民的君子之爭。
但他上台執政後,卻把新法比之為毒藥,必須全部廢除。而實際上,新法的一些措施已經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得到了社會的認可。
比如曾經備受爭議的「青苗法」「免役法」「方田均稅法」等,讓國家財政收入得到高速增長,有效減輕了農民負擔;又如「將兵法」等「強兵之法」讓大宋軍隊的戰鬥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在和西夏的戰爭中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曾經極力反對新法的范純仁、蘇軾等人,由於目睹新法給國家和百姓帶來的好處,紛紛諫言:新法不可盡廢!戶部尚書李常說:"法無新陳,便民者良;論無彼己,可久者確。"這句話就如鄧公所言,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但是司馬光依舊堅持全面廢除新法,不管黑貓白貓,不管會不會抓老鼠,僅僅用了半年時間就把新法廢了一大半。帶病得知免役法、青苗法和將官法還未廢除,無限感傷地說:「四害未除,吾死不瞑目矣!」最終在他的努力下,免役法、青苗法也被廢除了。氣得蘇軾在家中跺腳大罵:「司馬牛!司馬牛!」
史載王安石退居金陵時「聞朝廷變其法,夷然不以為意;及聞罷助役,復差役,愕然失聲曰:『亦罷及此乎? 』,良久曰:『此法終不可罷也。』」對於免役法被廢,王安石愕然不解,你們不是說新法擾民害民嗎,不是「以人民的名義」來反對我的變法嗎,而免役法是真正的利民之法,已經深入人心了,為何你們連此法也要廢除了?
其實,任何爭鬥到最後都會變味的。司馬光曾說「王安石等所立新法,果能勝於舊者存之」,而在實際操作中,他不僅不擇優劣盡罷新法,同時還對變法派進行無差別打擊,甚至於連變法期間北宋將士浴血打下的疆土都要免費送還西夏,一寸河山一寸血,司馬光此舉已經可以上升到「賣國」的高度了。
司馬光曾經這麼評價王安石:「人言安石姦邪,則毀之太過;但不曉事,又執拗耳。」殊不知最後他比王安石更為執拗。
明末清初,面對山河破碎,異族統治下的江山,一代大儒王夫之重讀宋史,留下了自己的憤怒:「北宋滅亡,始於司馬光。」
結語:
歷史最忌非黑即白,我們不能否定司馬光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出發點,變法確實對當時社會造成了不良影響,如果司馬光在廢除新法之時,能夠有選擇地進行廢除和改正,或者提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歷史的車輪或許會因此改變。
但他對新法的看法過於偏激,有的純粹是為反對而反對,把新舊黨爭,淪為意氣及權位之爭、不再著重於國政運轉。從此宋朝陷入了黨爭的泥沼,不可自拔,新法也因此成為各派系傾軋的工具,最後成就了蔡京等一批政治投機分子,為北宋帶來了滅頂之災。
如果說王安石給北宋王朝帶來希望,那麼司馬光則把北宋王朝帶入絕望。
如同明朝陳汝錡所說:「靖康之禍,論者謂始於介甫(王安石),吾以為實始於君實(司馬光)。非君實能禍靖康,而激靖康之禍者君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