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四寸金蓮（143）：女人要收網了

公糧、稅款的煩心事還沒有個頭緒，王廷玉又送回了一封加急密信，讓吳文禎、衛大樓的憤怒之火，又燃燒起來。原來，蘇、魯、豫、皖四省交界駐守的三支雜牌部隊，分別是老奉系與西北軍摻雜的董其堂旅，是當年劉峙、張學良夾攻石友三部，時任團長的東北軍將領董其堂收編石友三殘部改編而成的，裡面有半個團是東北軍，一個團是石友三的部隊，另半個團是董其堂收編的地方武裝和運糧河上水匪老黑頭一部。而駐歸德府的兩個保安旅，則是孫殿英的舊部孫鳳蘭部，他是孫殿英的侄子，旗號上是一個旅，其實只有一個團的編製。而麻日華這個旅，同樣是一個團的實編製，他是鎮嵩軍萬選才余部，劉峙不敢放他們回豫西，就把他們不上不下地安置在歸德府了，因而，歸德府才多出一個保安旅來。

如此，所謂的三個旅，其實也就是四個團的編製，而軍政部點驗部隊的時候，三個旅長都想了門兒，花名冊是造的假，而真正點驗士兵的時候，三個旅是來回調動著讓軍政部的人點驗的。小小的技巧加上金錢，軍政部的點驗人員也就信了。今年開春，任命董其堂為四省邊區剿匪司令的時候，軍政部官員就有一個提議，以此三個旅為基礎，組建一個正規師。三人當然很高興，孫鳳蘭、麻日華更是主動讓賢，推薦董其堂任師長，他們兩個，任副師長兼旅長，軍政部的人，也同意了，說是就等著蔣委員長、何部長批複了。

近期，他們安排在省城開封的暗線傳回確切得不能再確切的消息。董其堂旅，劃歸山東韓復榘管轄，麻日華旅南調光山、潢川，對流寇張果夫部實施打擊。而以陳州府馬文理的預備第3旅為基礎，合併孫鳳蘭部，兼并各縣新成立的保安團，組建暫編第3師，由馬文理任師長。三位旅長得信後，氣得要罵娘，本來說得好好的事，卻被劉峙、彭啟彪、馬文理給攪和了，真他娘的令人憤怒。

「這個老馬，真他娘的捨得下本錢，買這一個暫編師師長，還不得幾斤金子花？」衛大樓罵了一句。

吳文禎搖了搖頭，沉默良久，才說道：「馬文理，不會花錢的，他在為『劉菜包子』（劉峙的綽號）修路。」

「修路，修什麼路？」衛大樓不解地問道。

「水路，沙潁河的水路交通，從馬文理高價招安大柳葉子那一天，我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現在終於水落石出了，他這是故伎重演。」吳文禎肯定著他的判斷，說道：「老衛，你還記得那個閻日華嗎？如今也是師長了，他可是個大土匪吧，聽說當年連張治公、憨玉琨都讓他三分的。據說，劉峙的汽車一出洛陽城，他一個招呼，從洛陽到南陽再到襄陽，暢通無阻，土匪們都得給他們當保鏢。」

衛大樓點了點頭，憤憤然說道：「你說這事，我也知道個一二，閻日華那傢伙，算個什麼東西啊，典型的要錢不要臉。」

吳文禎笑了，說道：「他，是要臉的，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讓『菜包子』給他弄個師長的委任狀來，干著私人的活，吃著國家的餉，燒著公家的汽油，做著自家的生意，還他娘的用軍隊當保鏢，劉峙，夠黑的。」

衛大樓沒有了笑的心，他看了吳文禎一眼，說道：「奶奶的，我們剛剛訓練出這幾百號人來，難道就這樣拱手相讓了？」

吳文禎搖了搖頭，說道：「恐怕不是拱手相讓這麼簡單，我們還要出一個團的給養，馬文理，饒不了我們。」

「想得美！」衛大樓憤怒了，他這半生當中，已經數次失去了手下的部隊，這一次，剛剛有了點起色，希望就又要破滅了，他感覺到心不安。

「是啊，恐怕董、麻、孫，和我們的想法一樣。廷玉來這封信的意思也很明白，雖說沒有董旅長他們的解決方案，但他們是在尋求我們之間的合作與幫助。我敢保證，這兩天，柳河、沙河方面出現的可疑隊伍，就是他們派來的，他們要下手了，對馬文理要招安的大柳葉子下手了。」吳文禎肯定地說著。

「水匪，不好剿啊。」衛大樓是帶過兵的人，他知道打仗的難處。

就在兩個人感嘆著的時候，聽到李黑子和陳文清說話的聲音，吳文禎笑了，說道：「衛縣長，執行任務的人來了，我看，最關鍵的，就是兩點，第一，既然他們陳州府也不給我們撥付保安經費，保安團，我們的沒有，一個兵也沒有，讓李黑子把人分散下去訓練。第二，暗中配合董的行動，清剿大柳葉子，為民除害。」

衛大樓點著頭的時候，李黑子已經敲門了。

雨，下得小了些，蘇君成也長出了一口氣，昨天晚上，鎮上的人也看到了，有一小股外地口音的部隊，順道柳河集外的道路，往鄭家集方向去了，而鄭家集的人，也看到了，他們又往南，向八集方向去了，而八集鎮鎮長陳春榮那邊，也是這樣證實的，他們的人，同樣看到了，還有一個警察問了他們，那個帶隊的小頭目說，是在尋查日本間諜，執行的是秘密任務，不讓他們多管。

一陣涼風吹來，蘇君成有了幾分困意，他喊了張百發一聲，沒人應聲，張百發早已躺在田茂恩原來那個房間里，睡著了。蘇君成張大嘴巴，打了幾聲哈欠，也進了裡間，躺下了。

一個女人，披著一件半新的油布雨衣過來了，隔著窗戶往裡看了看，蘇君成睡得正香，沒敢進屋，隨手向門口的那個老警察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手裡端的帶蓋的大搪瓷茶缸，又從懷裡掏出用油紙包著的包子來，放到了窗台上。那老警察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她走了。

雨，緊一陣慢一陣地下著，女人幸福地走在雨幕里，慢慢地向柳河灣走去，那裡是她家的土地，土地的盡頭，就是寬寬的柳河灣，一棵紅柳樹上，系著她家那條小舟，小舟旁邊，有她昨天傍晚下的一張小小的漁網，她想著，這下雨天，肯定會多網兩條魚，說不定還能網上幾條鮮美的大鯉魚出來，給孩子和弟弟熬上一鍋香噴噴的魚湯，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頓，那種幸福的滋味，真好。

一棵盤根錯節的紅柳樹下中，女人用手，輕輕地拉著系在小舟上的繩子，慢慢地向自己身邊拉來，就在這個時候，女人猛然被人抱著了身子，用手捂住了口鼻。

柳河寬寬的河面上，一條烏篷小船，慢慢地向這邊劃來，豆粒大小的雨點，齊刷刷地射向河水，激起一朵朵美麗的浪花，如同宣告著一個個生命的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