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龍潭與虎穴，中流砥柱錢壯飛

文︱關品方

錢壯飛是中國共產黨隱蔽戰線的傑出代表，他的生平事迹豐富多彩，充滿了驚險與傳奇。

錢壯飛1896年出生於浙江湖州，自幼接受新式教育，接觸到近代革命思潮。1919年，錢壯飛（23歲）畢業於北京醫學專門學校，隨後在北京行醫，並從事革命宣傳活動。他曾擔任《北京曉報》的發行人，在美術學校兼職教授，還開辦過電影公司，出品了中國最早的武俠電影；多才多藝，不可多得。

1925年，錢壯飛（29歲）加入中國共產黨，利用醫生和教授的身份作為掩護，積极參与革命工作，被分配做情報收集，成為中共最早的紅色特工之一。

1928年，錢壯飛被調任中共特科。翌年，錢壯飛（33歲）成功打入上海國際無線電管理處，又成功進入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擔任徐恩曾的機要秘書。他表面上為國民黨搜集情報，實際上與李克農和胡底兩同志一起從事黨的秘密工作，獲取了大量重要情報。1931年4月26日，錢壯飛及時將顧順章叛變的消息報告中央，使黨中央得以安全轉移。94年後的今天，回顧起來仍感驚心動魄。當天距離匆忙撤走和巡捕掩至只差5分鐘，中央高層領導極可能集體被捕，包括周恩來在內，之後或會被國民黨槍決、壯烈犧牲。中國近代歷史極可能因此而改寫。

顧順章叛變後，錢壯飛馬上轉移到上海，後進入中央蘇區，擔任中央軍委政治保衛局局長。在蘇區，他編製密碼本，破譯截獲的電文，提供大量情報，幫助紅軍擊退國民黨軍的圍剿，並參與設計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大禮堂和紅軍烈士紀念塔。

1934年10月，錢壯飛參加長征，遵義會議後被任命為紅軍總政治部副秘書長。1935年3月，在貴州省金沙縣後山鄉，錢壯飛部隊於烏江畔遭國民黨飛機轟炸，不幸走失，後被證實犧牲，年僅39歲。

錢壯飛英年早逝，壯志未酬，令人扼腕。他的貢獻得到了廣泛認可，被評為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範人物之一。他的英勇事迹和崇高精神將永遠被銘記。

中共特科的創始人是周恩來，錢壯飛長期在他的直接領導下工作。1935年3月，周恩來發現錢壯飛失蹤後，立即指示部隊尋找，並嚴令紅五軍團務必找到。由於敵情嚴重，部隊轉移，錢壯飛最終未被找到，長時間按失蹤處理。66年後的2001年，經過中央組織部多方反覆追查論證，終於確認錢壯飛當年已不幸犧牲。

錢壯飛是中共隱蔽戰線的「龍潭三傑」之一（另外兩人是李克農和胡底），為中共中央獲取多個關鍵重大情報、保衛重大會議召開、中央領導人以及秘密機關的安全。

錢壯飛短暫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1914年，他的中學老師和同族長輩錢玄同在北京大學任教，他便前往北京求學。在錢玄同的幫助下，錢壯飛進入北京醫科專門學校就讀醫學、專業外科。1919年，錢壯飛畢業後，在北京長興街掛牌行醫。當時北洋軍閥混戰，各地衛生防疫狀況處於崩潰狀態，抵禦災害的能力極低，錢壯飛作為早期的西醫專門人才，多次前往山東、山西、安徽等地參與救治災民、抗擊瘟疫和戰場救護的工作。錢壯飛還參與《北京曉報》的創辦工作，因此練就了嫻熟的新聞業務能力。他在北京美術專門學校兼職教授《解剖學》。1923年，他（27歲）進入京綏鐵路附屬醫院工作。1925年，錢壯飛入黨後，組織分配給他的任務是利用醫生、報社編輯和文化人士的便利身份，開展地下工作。錢壯飛利用各種身份作掩護，把黨的秘密文件、標語、傳單等裝進紅十字的醫用大皮包里，方便出入黨的地下機關和同志們的隱蔽住所。1926年，錢壯飛參予創辦光華影片公司，借拍攝影片的便利掩護革命工作。劇組人員眾多，方便掩護，可以利用運輸存儲設備、服裝、道具等物品的箱子將黨組織的文件、信件、武器、彈藥、醫療器材、醫藥等秘密稀缺物資轉移搬運。他還自編自演了中國第一部黑白武俠電影《燕山俠隱》。錢壯飛以醫生、教授，製片、出版、董事、演員、導演、編劇等不同身份活躍在社會各界。這些角色扮演，使他隱蔽在形勢錯綜複雜的北京城中，身居鬧市、方便匿藏。從1927年4月12日起，國民黨大肆抓捕共產黨人，李大釗等先後就義，形勢日益惡化。錢壯飛為了開展黨的工作，在教育界、文藝界、傳媒界、出版界和電影界活動頻繁，交遊廣泛；許多人交頭接耳，懷疑他是否有共產黨員身份。黨組織考慮到他在北京的身份已經暴露，隨時有被逮捕的危險，1928年決定派他轉移到上海工作。

由於單線聯繫，錢壯飛到上海後幾經周折才聯繫到胡底，通過他找到黨組織後，被編入中共法南區委所屬法租界黨支部。他和李克農及胡底三人同被編入中央特科。錢壯飛的工作之一是撒傳單、貼標語和舉辦飛行集會。他設計的微型傳單，大小只有兩指寬，方便隱秘攜帶和快速張貼。他善於依靠人群躲避捉拿。他的特工專業技巧十分出色，在法租界如魚得水。他的住所由於家族成員眾多，不易引起懷疑和遭到盤查，經常用來接待和掩護從外地來滬的同志，一些機密會議也安排在他家裡召開。

更為傳奇的是，錢壯飛很快就成功潛入國民黨的心臟。他根據黨組織的指示，打進無線電管理處上海營業處工作後，很快就得到處長徐恩曾的信任，成為管理處秘書。1929年，徐恩曾受蔣介石任命在浙江籌辦西湖博覽會。徐恩曾指派錢壯飛具體籌劃。錢壯飛擅長美術和書法，博覽會舉辦得十分成功，進一步得到徐恩曾的器重，任命他為私人秘書。同年12月，徐恩曾執掌國民黨特務系統，他讓錢壯飛為他出謀獻策。錢壯飛當即將向黨中央報告。周恩來認為這是打入國民黨內核的大好機會，於是決定由李克農、胡底和錢壯飛三人成立一個直屬黨中央、由最高負責人單線領導的特別小組（李克農任組長）。錢壯飛隨後根據指示向徐恩曾提出建立一個通訊社、半公開式情報機關的建議。徐恩曾不知底細，欣然同意。錢壯飛隨後陸續建立了以新聞機構為掩護的特工機關，在選用工作人員時安插可信任的共產黨員負責。胡底掌握了天津的國民黨情報機關「長城通訊社」；錢壯飛坐鎮南京政府的特務總部「正元通訊社」、兼任南京「民智通訊社」社長。李克農以上海無線電管理局「廣播新聞編輯」為掩護，統籌上海的國民黨情報機關，集中錢壯飛和胡底獲得的情報，通過中央特科的陳賡轉給黨中央。他們三人形成了中共情報系統的鐵三角。所有國民黨中央黨部的機密文件、電報、各地調查員搜集給徐恩曾的情報，全部都彙集到通訊社由錢壯飛審閱。錢壯飛把一些無關重要的邊角材料作為掩護、進行真假混合後上交徐恩曾。

1930年，錢壯飛另在東北建立了一套名義上歸國民黨、實際上向中央特科提供情報的秘密組織，獲取了許多有關華北和東北的重要情報。當時，徐恩曾雖把所有事務都交給錢壯飛辦理，但有一個私人密碼本卻始終隨身攜帶。沒有這個密碼本，許多重要的電文都無法破譯，也就拿不到國民黨的核心機密，錢壯飛一直想得到它。一次，徐恩曾照例前往上海度周末，讓錢壯飛陪同前往。臨行前錢壯飛提醒徐恩曾：帶著密碼本不宜到處跑。徐恩曾十分信任地將密碼本交到錢壯飛手裡讓他保管。錢壯飛趁機用事先準備好的微型相機將密碼本拍下，再將膠捲交給中央特科洗印複製。國民黨的許多機密情報就這樣掌握在共產黨手裡。

1930年9月，蔣介石開始謀劃「圍剿紅軍」事宜。錢壯飛在徐恩曾處獲得了蔣介石在1930年9月發動對中央蘇區第一次「圍剿」和1931年2月發動第二次「圍剿」的絕密情報並上報中央。這些軍事情報準確及時，為中央蘇區指揮反「圍剿」作戰提供了決策參考，對紅軍取得反圍剿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1931年4月，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特科常務工作負責人顧順章在漢口被捕後不堪嚴刑迫供最終叛變，協助國民黨抓捕黨中央領導人物及其他地下工作者。抓捕他的偵緝處處長蔡孟堅立即向陳立夫和徐恩曾發電報邀功。錢壯飛見到指名徐恩曾親譯的電報後，立即用密碼本破譯，才知道顧順章被捕並已叛變。錢壯飛知道顧順章掌握著上海中共中央的全部機密。他迅速行動，讓劉杞夫連夜趕往上海通知李克農，再趕到通訊社以預設暗號通知同志們疏散。

次日，錢壯飛若無其事地將密電交給徐恩曾後，繼續按預定暗號通知各地同志趕緊撤離。李克農接到電報後，立即以最快速度報告中央特科領導人周恩來。周恩來當即下令，搶在國民黨襲擊黨中央機關之前採取一系列措施切斷顧順章所知道的一切線索，並連夜讓黨中央機關人員撤退，及時隱蔽疏散。蔣介石下令對上海全市進行大搜捕時，中共各據點都已人去樓空。錢壯飛系統的人員由陳賡派人及時轉移。錢壯飛的女兒、女婿和外孫不幸被抓捕，但徐恩曾擔心錢壯飛手中握有他的把柄怕被揭發；還好他們守口如瓶，關押一段時間後便釋放了。

國民黨到處緝拿錢壯飛。由於危機四伏，黨組織於1931年8月將錢壯飛送到中央革命根據地江西瑞金。錢壯飛精通醫術，為傷兵們治病。11月，錢壯飛被調任中央軍委政治保衛局局長，負責「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保衛工作。1932年春，錢壯飛被任命為紅一區保衛局局長，為中共建立專業保衛隊伍；和李克農合編相關教材，幫助幹部學習文化、掌握情報和保衛工作的專業技術知識，教導他們偵察和審訊的本領。此外，錢壯飛還編寫了一本《化學常識讀本》，囊括了軍人必備的各類化學知識，印發給各軍團供指戰員學習。

1933年，錢壯飛調任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第二局副局長，負責抓後方二局的全面建設。他還承擔複寫文件、根據形勢變化繪製敵軍行動位置圖和敵軍部署圖的任務。錢壯飛反覆研究後成功破譯了敵人的密碼，據此編製密碼本幫助中央迅速準確地掌握國民黨的實際決策，從而制定相應的戰略戰術。他曾連續破譯敵人100份密電，並在後來幾次反「圍剿」中，為黨中央提供了很多重要情報。期間他還參加編導演出了許多革命文藝戲劇節目，以生動活潑的藝術形式宣傳黨的主張和政策，活躍了紅軍的文化生活，提高了紅軍戰士的政治覺悟。他同時堅持指導紅軍和地方劇團的工作，培養文藝幹部。錢壯飛擅長書法和繪畫，多次為蘇區設計各類宣傳畫和標語。蘇區紅軍政治部機關報《紅星報》特約他創作畫稿。他創作的漫畫構思新穎、針對性強，在蘇區產生了積極的社會效應。此外，錢壯飛還主持設計了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大禮堂、博生堡、公略亭等標誌性建築物，是紅軍知名的建築設計師。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離開革命根據地開始長征，錢壯飛被編在軍委縱隊，隨軍轉戰湖南、貴州等地。可惜翌年3月不幸殉國。正是：龍潭虎穴非輕易，志存一心主義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錢壯飛的國民黨上司徐恩曾在他的回憶錄里表示：「我一直認為錢壯飛是一個工作勤奮、忠誠、有能力的年輕人。他從不多說話，也從不打聽他工作範圍以外的事情，熟練地執行我的命令。我確實懷疑，這樣一個模範職員會是共產黨的特務」。《錢壯飛傳》作者楊敏瑞評價錢壯飛：「他在三人情報小組中，入敵最深、職務最高、接密條件最好。他在大革命失敗後白色恐怖的嚴峻形勢中，以大無畏的革命主義精神，堅持戰鬥在國民黨嚴密統治的上海和南京，大膽運用革命正反兩面政策深入虎穴龍潭，易面事敵，巧妙周旋，牢牢佔據有利戰鬥位置，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毛澤東說：「李克農、錢壯飛等同志是立了大功的，如果不是他們，當時許多中央領導同志，包括周恩來這些同志，都不存在了。」周恩來說：「要不是錢壯飛同志，我們這些人都會死在國民黨反動派手裡。錢壯飛同志在對敵鬥爭中立下的豐功偉績，使我們的黨少走了彎路，全黨將永遠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