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長春（43）：恐怖，如同瘟疫一般蔓延著

又是一個晴朗的天空，萬里無雲，藍天如洗，空氣里沒有一點塵埃，陽光也有了些許溫度，但長春城內外人們的心裡，卻被蒙在厚厚的陰影之中，和這晴朗的天氣形成著天地般的反差。人力輸送營「逃」回來一個連長，和一個在梅河口被俘的連長，還帶了一個北方口音的苦力兵，很快便被送到了第182師545團朱光雲那兒，朱光雲沒有多說一句話，很快便把他們安排進兵營中，參加訓練去了。因為兵營之外，已經有人在監視了，更有了許多傳言。他們說，第60軍人力輸送營的團長潘堯是共產黨的暗線，早就被潘朔端給說動了心，向軍長曾澤生主動請纓，故意走在撤退隊伍最後，脫離大部隊，尋找機會投靠共產黨的。

還有傳言說，胡彥、黃宗堯也是共產黨，根本沒有執行破壞小豐滿水電站的命令，上級正在暗查呢。更有傳言說，胡彥、黃宗堯之所以敢這樣干，是受到軍長曾澤生、師長白肇學和參謀長徐樹民暗示的。甚至還有人說，就連李嵩、歐陽午也不可靠了，甚至說李嵩見到了原來在整編第74師的被俘人員，歐陽午接了從四平街逃跑過來的不明身份人員。

兵營之外，流民中間的傳說更加神奇，有人說，昨天打死胡鄉長他們的，就是新7軍的正規部隊；有人說是市長尚傳道臨時組織的警察部隊；有人說就是表面上不動聲色的雲南佬；也有人說是委員長從南京派來的特別行動大隊；還有人說是共產黨的別動隊；更有人冷笑一聲，說道：「是個鳥，張平推！」

張平推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他在發著他的財，連他自己的弟兄都說，跟著張團長，太陽出來的時候是國軍張團長，太陽落山之後是地下軍張司令；太陽出來的時候，有兩個夫人，太陽落山之後，哪一家都有夫人；太陽出來的時候，乾的是公家的活，太陽落山之後，乾的是發財的活；梁主席走了，還要來個鄭主席，無論是哪個主席，都離不開他張團長、張司令、張平推！

別的部隊，都盼著進城，而張團長的部隊卻從來都沒想過要進長春城，這幾天可真沒有少發財，無論是晚上的私活，還是白天的公事，都離不開錢，包括今天他的弟兄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已經開始抓潛伏進流民之中的「共產黨」了。一時之間，長春城外流民，便又進入到地獄之中，不停地有人被抓走，也不時地有人家的財物被搶劫一空。

第182師師長李佐很快便到了第545團團部，在操場里轉了一會，便拉著兩個當兵的，一邊罵著，一邊走進團部。進了屋，關上門，一個連長才說道：「報告長官，潘團長在那邊，安全得很，受到了共軍的優待，我們三個回來，是想把嫂子和孩子接走。」

李佐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不行，不要說他們已經進了城，就是在城外，也走不了，包括你們，也很危險。城裡的特務們，已經在我們的外圍布設了不知多少暗探，新7軍的外圍陣地從今天起，已經在吉長、沈長等大小路口加強了防範。記住，不要暴露出來，好好地在朱團長這兒當兵，等待機會。黃團長的老婆、孩子不會出事的。」說完，回頭對朱光雲說道：「還有，那幾個北方口音的朋友，盡量少讓他們出門。」

朱光雲點了點頭，李佐也不多留，匆匆地進城去了，城裡的軍官家眷，雖說受到了很好的優待，可也好像被一雙雙眼睛給包圍起來了。令李佐感到不解的是，為什麼第60軍剛剛過來兩天時間，各方勢力便如臨大敵般監視起他們這支疲憊的部隊來了。

李嵩同樣憤怒著，自己一個正宗的中央嫡系部隊將領，怎麼也享受起雜牌軍將領的待遇來了，據他的工兵連連長彙報說，自從昨天起，到今天下午為止，長春市政府的公務人員，已經領著三伙不願意報出工作單位和姓名的人，詢問他有關永吉火車站的事。

工兵連長是這樣說的：「第一伙人問的問題主要是，我們是否得到了軍部有關破壞永吉火車站的事，是不是曾軍長親自下達的命令？我回答說：『命令肯定有，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曾軍長親自下達的，因為他不直接管我這個小小的工兵連連長，我是從我們師長那兒得到的命令，說是要破壞永吉火車站的。』他們又問我，有沒有書面命令？我說，『我沒有見到，也不必見到，不就是個炸嗎，炸毀了不就是啦。』於是那伙人便不滿意地走了。

第二伙人問我，『你是怎麼炸的，為什麼不炸火車、不炸調度室，而去炸售票亭和鐵軌？』我回答說：『上級命令我炸火車站，我炸的不是火車站嗎？永吉火車站幾個大字，不就在售票亭那上面寫著的嗎？售票亭一炸，賣不成票了，火車還咋跑啊？我還問他們，鐵路，鐵路，沒了鐵路，那火車就成了一堆廢鐵，難道這點道理，你們也不懂？』有一個傢伙拍著桌子問我，『我是問你調度室，調度室，為什麼不炸？』我說，『哪兒是調度室啊？是不是放鐵箱子的那個大房子啊？』他們愣了一下，說，『是。』我笑了，說：『算了吧，那鐵箱子里裝的不是錢嗎，我可不敢炸。』於是，第二伙人又氣哼哼地走了。

第三伙人是問你和曾軍長、徐參謀長關係的，他們是如何給你下達的命令？我直接回答說：『我一個小連長，知道個毛蛋。』他們沒有再問什麼，就走了。

後來，我偷偷地問長春市政府的公務人員，他們是哪裡人，那個公務人員罵了聲『狗特務』，便不再多說了。」

李嵩黑虎著臉，拍了拍工兵連長的肩膀，說道：「兄弟，辛苦了。就這樣說，就這樣說，天王老子來了，也這樣說。」

工兵連長，傻笑一聲，出去了，李嵩看了歐陽午一眼，說道：「你，到總務處安排一下，給李連長他們，重賞一下。我，到徐參謀長那兒去一趟。奶奶的，咬鴨子，倒咬到大爺褲襠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