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甘棠,1927生於貴縣,她是沈公鍾岳的第五個、也是筆者大奶奶最小的女兒(我稱為十二姑)。抗戰時期,她的兄長、姐夫,大多投入到浴血的抗日前線中,她在貴縣念完中學,正值妙齡(參頭條《晚清民國時期,廣西貴縣沈福兆堂家族關係的基本輪廓》文章)。
沈公鍾岳(左)、十二姑(右)與六姑媽(後排站立)等家人攝於1937年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當年遠征印度緬甸、屢建奇功的新一軍奉調回國,編入第二方面軍序列,從南寧出發,揮師回廣東,曾途經貴縣,孫立人將軍麾下的青年軍官江雲錦,入住沈公館。孫將軍與筆者二伯同為清華學霸,前半輩子的人生軌跡基本吻合,在搶修滇緬戰略公路中又意外重逢,相互配合,為國建功(參頭條《孫立人與沈錫琳:民國時期清華兩學霸,讀書報國的別樣人生》文章)。
江雲錦
為何只有江雲錦經貴縣而未見孫立人將軍的蹤影呢?原來,1945年7月,孫立人率新一軍返抵南寧時,應歐洲盟軍最高司令艾森豪威爾之邀,即時赴歐,考察歐洲戰場去了。他與沈家錫琳交情之事,作為隨從參謀的江雲錦,有不少知曉的機會,這或許是他入住沈公館的原因之一,至於有否同其他軍官入住,已不得而知。
成年後的沈甘棠
江雲錦,生於1917年的大上海,已從軍多年,為孫立人身邊的副官,人或稱為江參謀、江秘書等。在遠征軍出國征戰炮火紛飛的艱苦歲月中,他九死一生,得凱旋而歸,作為一名年輕軍官,更顯得英俊瀟洒,意氣風發,躊躇滿懷。
人到中年的沈甘棠與江雲錦
據筆者亞奶親口述說:她當年與六姑媽、十二姑姐妹在沈公館的後廳傾談,六姑媽見江雲錦一表人材,年輕有為,便對亞奶說,江秘書是上海人,小妹甘棠如果和他在一起,蠻登對的。情竇初開的十二姑聞言,臉紅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遞交給六姑媽。原來江雲錦對十二姑一見鍾情,早已暗送情書了。後來在亞奶、六姑媽的促成下,並得沈公鍾岳的首肯,兩人終於締結良緣。但因戰局一起未停歇,尤其日後內戰疊起,硝煙瀰漫,十二姑也不便隨軍奔勞而留在沈家。
日後的沈甘棠、江雲錦一家
除這件兒女姻緣喜慶事外,當年新一軍途經貴縣,還發生過一樁並不光彩的軼事。先簡單交代民國《貴縣日報》的背景:該報由國民黨貴縣縣黨部主辦,於民國二十六年(1937)創刊,日發行量2000份。民國三十一年(1942)9月2日,縣長羅福康曾簽發了一份訓令,責令貴縣日報社「於本市重要通衢可避風雨之處,劃定位置,增加貼街報紙十份,廣供閱覽」。顯然,此訓令旨在增加貴縣日報輿論宣揚之力度。
縣長羅福康關於貴縣日報的訓令
據貴縣榕興街人林禽(原名林毓銳,1989年撰文史稿時,任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編審)在《貴港市文史資料》第12輯撰文披露,1945年秋抗戰勝利不久,遠征軍新一軍卅師從緬甸班師歸國,途經貴縣。當時官兵一律全副美國式裝備,看起來特別威武雄壯,比起國民黨的殘兵敗將自不可同日而語。貴縣各界為了慶祝抗戰勝利,熱烈歡迎國軍的場面也相當感人。
現代貴港籍畫家林禽
不料,新一軍中卻出現了軍紀極壞的負面形象。一日在貴縣縣城通往小江的西門橋頭,一對戀人正在依偎時,被三個路過的新一軍士兵生硬拆開,男的遭到捆綁,女的則被輪姦。
此事引起貴縣街民眾的極大義憤,紛紛要求嚴懲肇事者,整肅軍紀,維護國法。但是軍方的對策卻是封鎖輿論,不作公開。
林禽另一篇回憶文章的插圖
時任《貴縣日報》記者的林禽,曾採訪、整理了一篇字斟句酌的新聞稿,交當時國民黨貴縣縣黨部書記長兼貴縣日報社長傅斗楂,但被扣壓不予編髮。
事後,林禽住家棉新街六宜堂門前,開來一輛吉普車,一位團長和軍部副官登門拜訪,送了一些美國軍用罐頭食品向他「致意」。他欲婉言謝絕時,兩人硬是留下禮物離開了,使他不得不接受。
林禽建國後的漫畫作品
又過了一天,這位團長又送來請柬,邀林禽到縣東街卅師臨時師部赴宴。他深知此宴席的份量,請示傅斗楂時表示不想赴宴。傅斗楂說國軍請客,不去也得去,因此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林禽作品:國色天香
晚宴時,客人陸續到來。除林禽外,還有傅斗楂和貴縣縣長劉玉懷、貴縣法院院長,參議會議長、警察局長等。副官請大家稍候,說軍長和師長就到,大家乾巴巴地坐等了一個鐘頭,師長唐守治乘吉普車從南寧趕回來,說孫軍長因事不來了。席間,唐守治頻頻舉杯,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酒過三巡後,他帶著醉意,語中帶刺地講起一些在緬甸的見聞。他指著席上一盤蒸魚說:緬甸有一種叫木魚的,魚皮就像牛皮一樣硬,刀叉也戳不動,可是裡面的魚肉卻是又軟又嫩的,不知好歹的東西,緬甸人很愛吃,我可不愛吃。
貴港籍畫家林禽作品:小村不夜
林禽一聽,就明白了這位師長話中的意思,他「如坐針氈」,酒食索然無味。幸好唐守治沒有什麼舉動,僅作為一次口頭警告罷了。新一軍卅師開拔出貴縣,他還心有餘悸。
隨後,貴縣西門橋的士兵醜聞事件,在《玉林日報》的一篇報道中發出,至於作者何人,不得而知。
林禽畫作
1989年《貴港市文史資料》編輯區鴻澤先生,在編髮林禽回憶文章的末尾增加了幾行附註:「抗戰勝利後,我任職貴縣日報,有一天深夜11時,沈家開設的元亨行經理莫超廷,打電話到報社給我,說沈六叔(即筆者爺爺沈鍾岳,又名毓卿)邀我立即到沈家,並說明不用按電鈴,是開門等候的。沈毓卿老先生是地方上的大紳士,半夜三更,有什麼事情呢?到『沈公館』時,在座的還有陳錦雲,沈老微笑對我說:『有關遠征軍在街上鬧事的新聞,希望貴縣日報不要刊登,這是遠征軍的首長請轉知報社的……』」。
該文史資料編印時間為1989年,剛成立縣級貴港市
蔣介石為了爭奪地盤,1946年將「新一軍」調往東北,曾參加四平會戰,因派系紛爭,後孫立人返回南京。1947年11月,孫立人任國民黨陸軍訓練司令官,將南京的陸軍訓練部遷往台灣鳳山,江雲錦等部屬也一同隨往。於是次月,十二姑離開貴縣,到台灣與丈夫團聚。自此,沈公鍾岳的兒女中,有一支人脈開始在寶島台灣落地生根,也衍生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後續軼事。
筆者父親錫璋(前排左2)、沈公鍾岳(前排左5)、十二姑甘棠(後排右4)與家人合照
一見鍾情的故事至今從未停歇。至於世間有否絕對的新聞自由,1945年的「遠征軍登報事件」曾作出否定。當時抗戰剛勝利不久,新一軍的戰功彪炳史冊,無限榮光,在軍威大振之時,卻發生這樁意外醜事,以低調處理不了了之。此事能否用今天的眼光解讀評論,友友們不妨抒發己見。謝謝閱讀,敬請留言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