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鬼節，土司就要人頭落地。偵察兵飛馬趕到，呼刀下留人（上）

1950年，雲南楚雄大旱，當地的佤族同胞為了求雨，通常要舉辦盛大的「祭鬼節」。在儀式上，當眾「砍頭祭鬼」是最重要，也最血腥的環節。

6月的一天，大坡村舉行「祭鬼節」，一個30來歲精壯的漢子被五花大綁，跪在祭壇上。十幾個橫眉立目的劊子手，懷抱雪亮的鋼刀，站在「祭品」身後。只等主持儀式的巫師一聲令下，「祭品」就要人頭落地。

正在這個時候，十幾名解放軍騎兵飛馬而至，齊聲高呼道：「刀下留人」。

幾經周折，「祭品」死裡逃生，撿回來一條命。

這個被解救出來的「祭品」名叫普光才，是鹽豐縣（現石羊古鎮）彝族大土司，也是不久前楚雄匪亂的始作俑者。

1950年3月，雲南爆發大規模匪亂。30人以上的股匪多達257個，匪徒總人數將近五萬，其中玉溪、楚雄兩地匪患最為嚴重。

匪亂爆發短短一個月中，僅楚雄一地，就有六百多名解放軍幹部、戰士遭土匪戕害。而楚雄匪亂的大規模爆發，和鹽豐縣（石羊古鎮）彝族大土司普光才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鹽豐縣普家大土司官寨，是元世祖忽必烈下詔設立的。到普光才這一代，普家世襲大土司已經有六百多年了。

普光才當時剛三十歲出頭，威猛、健壯，身披黑色斗篷，腰帶上掛著駁殼槍，絕對稱得上是一表人才。

雲南和平解放後，進入鹽豐的解放軍工作隊沒有及時與普光才深入溝通，這就給了國民黨特務煽風點火的機會。

1950年4月，在普光才的土司官寨里，國民黨中將特務范宇舟不期而至。

范宇舟與普光才是老相識，知道眼前這位土司大人不識字。

范宇舟直接把一張委任狀拍到桌面上，煞有介事的道：「這是老蔣親手簽發的委任狀，以後你普家官寨管理範圍，可就不是鹽豐一個縣了，整個滇西都由你說了算」。

普光才半信半疑地接過委任狀，端詳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范宇舟擔心時間長了會露出破綻，又掏出一封信，在普光才臉前晃了晃道：「這是毛（毛人鳳）局長給你發來的電報，局長親自來信，恭賀大土司官運亨通」。

這回普光才徹底上當了，他用彝族最高禮節接待了范宇舟。不但給范宇舟獻上彝族美食烏色色腳（坨坨肉），一般彝人要到他們最盛大的節日火把節（農曆6月24日），才會做這道菜。又為范宇舟殺了一隻大公雞，二人歃血為盟。

范宇舟終於取得了普光才的信任，但當范宇舟勸說普光才起兵叛亂時，普光才又把頭搖得像波浪鼓，非常認真的道：「解放軍對我還不錯，前天區長還到我這裡來做客，他說他們講究人人平等，絕對不會為難我和我的族人」。

范宇舟冷笑道：「我記得你們當地有句諺語『石頭不能做枕頭，漢人不能交朋友』，他們要打土豪，分田地，以後大土司你首當其衝」。

普光才還是不上鉤，范宇舟只得繼續編造謊言：「大土司您是不知道，現在解放軍所過之處，富人、官府的人全殺光，窮人十成留六成，而且他們只留年輕漂亮的女娃共產共妻，其他人一個都不留」。

普光才眼中終於浮現出恐懼的神色，並沒有覺察到范宇舟滿臉嘲弄的神色。

4月29日，鹽豐縣彝族土司普光才，在軍統特務范宇舟的極力鼓動下，號令族人成立「滇西青年抗糧軍」。下轄一個師，三個團，總兵力一千多人。

普光才匪幫在當時多如牛毛的股匪中，無論是人數，還是作惡的手段，都算不上出眾，但影響力卻是巨大的。

普光才叛亂僅僅兩天，國民黨軍潰兵營長楊永壽，夥同廣通縣（1958年併入祿豐縣）鹽警隊長湯固，發動叛亂。下轄兩個縱隊，四個大隊，總兵力一千多人。

雙柏縣惡霸地主蘇紹，在軍統特務黎家相的唆使下，成立「雙柏縣自救縱隊」，在雙柏縣11個鄉同時叛亂，參與叛亂匪眾一千餘人。

隨後鎮南縣（南華縣）縣長丁錫恭叛變，成立「鎮南縣自救縱隊」，共有匪眾一千多人。

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中，楚雄地區又出現了47起叛亂事件。

叛亂的匪徒喪心病狂，肆意屠殺地方幹部以及進步群眾。雙柏縣蘇紹叛亂當天，就殘殺了19名地方幹部。

叛亂的匪徒們攔截車輛，損毀橋樑，掠奪糧倉，將五百多萬斤軍糧被劫掠一空，肆意橫行，濫殺無辜，一時間，整個楚雄都籠罩在匪亂的狼煙中。

剛剛成立不久的解放軍西南軍區，於4月中旬下達了楚雄剿匪的作戰命令。

西南軍區副司令員陳賡認為，參與楚雄匪亂的匪徒雖然多達幾萬人，但大多都是些沒有戰鬥經驗的烏合之眾。剿滅這樣的敵人，根本用不著興師動眾，有一個團的兵力就足夠了。

1950年4月29日，正在彌渡、祥雲兩縣，執行作戰任務的解放軍第十四軍40師118團，接到上級命令：楚雄地區土匪叛亂，佔領牟定、廣通、鹽豐等縣城。現令你團立即出發，赴楚雄地區執行剿匪任務，務必堅決果斷地消滅該區土匪。

當時解放軍118團的團長和政委都分管地方工作，來不及趕回部隊。情況緊急，最後決定由團參謀長王爭，帶領一營和二營奔赴楚雄，執行剿匪任務。三營由祥雲出發，於5月5日前，與一營二營在楚雄會合。

當天夜裡，118團一營、二營主力在彌渡縣城集結，並於當晚出發。

彌渡縣城距離楚雄有300多公里，道路蜿蜒崎嶇，路況非常差。

剿匪部隊星夜兼程，僅用了三天時間，於5月3日黃昏，順利抵達楚雄軍分區為他們安排的宿營地。

疲憊不堪的戰士們甚至來不及吃晚飯，就酣睡過去。

王爭參謀長收到一封軍區轉發來的電報：

對參加叛亂的少數民族匪首，以政治爭取為主，軍事打擊為輔。

具體做法是先禮後兵，兵中有禮，兵而後禮。

我們要有諸葛亮的胸襟，縱然是十擒十縱，百擒百縱。只要肯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一律「一個不抓，一個不關，一個不殺」。

不管其地位高低，罪惡大小，一律仁至義盡的給予挽救。

毛主席的電報傳達給戰士們以後，大家既興奮，又有些鬱悶。參與叛亂的匪徒們兇狠殘暴，罪惡盈天，出發時大家都憋足了一股勁兒，勇敢殺敵，為在匪亂中犧牲的戰友們復仇。
可現在仗還沒有打，就決定對那些雙手沾滿鮮血的匪首們寬大處理，這多多少少讓參戰的戰士們有些想不通。

王參謀長一邊給戰士們做思想工作，一邊思索剿匪的具體作戰計劃。

王參謀長發現，楚雄地區雖然匪首眾多，但都各自為戰，沒有統一的指揮，這就給了剿匪部隊各個擊破的機會。

5月5日夜間，剿匪部隊一營，6小時內強行軍80里，奔襲匪首楊永壽、湯固盤踞的廣通縣城。

一營在佛曉前抵達縣城，並馬上發起攻擊。縣城內的匪徒有1000多人，根本沒料到剿匪部隊會來，並把他們當成第一個打擊的目標。

匪徒們登上城牆倉促應戰，卻被剿匪部隊兇猛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僅僅幾分鐘時間，就有40多名匪徒被打死。

其他匪徒見勢不妙，丟下縣城，落荒而逃。剿匪部隊一營順利收復廣通縣城。

廣通縣城雖然收復了，但匪首楊永壽和湯固卻在戰場上逃脫。除惡務盡，不把匪首抓住，廣通縣城永無寧日。

當天下午，王參謀長收到情報，楊永壽帶領70多名殘匪，逃到縣城以北30多里外的雕鵰翎山。

鵰翎山山高林密，素來是慣匪出沒的樂園。

兵貴神速，剿匪部隊一營攻佔縣城後，還沒來得及休整，又直搗鵰翎山。沒想到縣城內有楊永壽的眼線。

楊永壽聞風而逃。剿匪部隊趕到時，發現匪徒們剛煮好的飯，都沒來得及吃。

剿匪部隊在這裡碰到一個彝族採藥人，他說楊永壽已經帶人逃往羅川鎮。

羅川鎮位於祿豐縣西南部，剿匪部隊顧不上休息，連夜包圍羅川，那隻又撲了個空，楊永壽在剿匪部隊抵達前半個小時，已經逃離了羅川鎮。

兩次追剿行動都沒有取得戰果，一營的戰士們走了不少冤枉路，難免心生怨言。

王參謀長總結兩次追剿不利的經驗教訓，隨即改變剿匪作戰的戰術原則，具體概括起來就是「遠距離奔襲，佛曉包圍，白天進攻，嚴密搜索，行動秘密」。

兩天後，剿匪部隊收到情報，楊永壽率領數十名殘匪流竄到川街。

楊永壽在剿匪部隊駐地附近布置了不少眼線，王參謀長決定將計就計，5月11日早晨，一營大張旗鼓的出發，向川街相反的方向開進。
進山以後，剿匪部隊在森林裡休息。天黑以後，一營按事先選定的道路，於次日佛曉時分，包圍了川街。

毫無防備的匪徒們正在做早飯，剿匪部隊衝進街內，打了匪徒們一個措手不及。

在戰鬥中，楊永壽手下60多名慣匪被打死，而楊永壽帶著兩個貼身保鏢，再一次僥倖逃脫。

川街戰鬥雖然取得不小的戰果，但王參謀長又發現一個問題，當地百姓擔心以後受到土匪報復，不敢為剿匪部隊提供情報。

於是剿匪部隊暫停軍事行動，用這段時間積極發動群眾，並向心有顧慮的群眾們再三聲明，不徹底剷除匪患，剿匪部隊絕不收兵。

一個月後，剿匪部隊重啟作戰模式，6月17日下午，有位彝族同胞向一營教導員苗振和報告：楊永壽帶著5名匪徒和兩個女孩，再次逃進鵰翎山，落腳點在大箐溝村董小成家。

董小成原來是楊永壽手下的一名大隊長，很得楊永壽器重，把落腳點選在他家，既合情又合理。

苗振和派偵察排兩個班秘密出擊，佔領有利地形，用重機槍封鎖董家的大門。

董小成的三間茅草屋坐落在大箐溝溝底，20多名偵察兵潛伏在草叢中，嚴密監視著董家的風吹草動。

傍晚時分，有三男兩女騎馬來到董家門前。

董小成鬼鬼祟祟地打開門，準備把幾個騎馬的人迎進院中。

潛伏在草叢中的偵察兵們果斷開火，密集的子彈，把董家門前打得亂石橫飛。

五匹馬受了驚嚇，嘶鳴著逃出山溝。

剛到的5個人，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驚慌失措地逃進院子里，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偵察員曾佳率先沖入院內，活捉了5名匪徒。可其中並沒有楊永壽和他帶來的兩個女孩。

偵察班長普光榮衝進屋內，發現後門大開，楊永壽已經帶著兩個女孩兒，已經從這裡出去逃上後山。

普光榮隨即帶著十幾名戰士，端著衝鋒槍也上了後山。

普班長覺得，楊永壽帶了兩個女孩兒，肯定跑不快，只要嚴密搜索，肯定能把楊永壽抓住。

果不其然，山路旁邊一處雜草叢中，輕微的晃動了一下，普班長感覺不是野獸在草叢中，便把槍口對準草叢，厲聲喝道：「什麼人，再不出來，我要開槍了」。

兩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中年男子，戰戰兢兢地從草叢中站起來。

普班長把三個人押回院里，看著面前8個瑟瑟發抖的俘虜，普班長厲聲喝問道：「誰是楊永壽？」

剛抓回來的那個中年男人道：「長官有威風，不必跟我們這些小人物耍，楊永壽早就逃走了」。

偵察員們相顧無言，臉上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剿匪部隊撲救被土匪燒毀的民房

突然，那兩個姑娘放聲嚎啕大哭。普班長是當地人，連連安慰兩個女孩，讓她們有什麼委屈儘管講出來。

兩個女孩兒見有人給她們撐腰，膽子也大了起來，指著剛才說話的中年人道：「他就是楊永壽，這個不要臉的畜生，逼著我們倆給他做小老婆，他說帶我們去緬甸投李團長（李國輝，金三角的創始人），如果我們不同意，他就把我們賣到八莫（緬甸地名）給馬鍋頭（馬幫中的趕馬人）。我們都是廣通中學的學生，這以後讓我們哪還有臉做人」。

兩個姑娘說完，又嗚嗚咽咽的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