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看到下面這個新聞，把我嚇了一跳。
實際上我看到這個新聞的第二天就開始寫這篇文章，篇幅相對我經常過萬字的企業基本面分析來說並不算長，但為了足夠接地氣，淺顯易懂一些，斷斷續續反覆修改了很多次，刪掉了很多敏感和難懂的內容。
這個新聞本身沒什麼，核心就一句話：「央行可以在二級市場買賣國債。」
這裡面有四個字很關鍵，那就是「二級市場」。
我們的《人民銀行法》裡面有規定，央行不能對財政透支，也不能直接買賣國債。
直接買和從二級市場買，嚴格來說，確實有很大區別，但是兩者之間的關聯性和可操作性，導致並不是完全隔離的。
那為什麼法律有這樣規定，不允許央行直接買賣國債呢，包括其他政府債。
因為如果直接買，那就是「量化寬鬆」，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qe。
如果不是直接買，而是從二級市場買賣，那就是「收益率曲線控制」，也就是日本流行的ycc。
我們從來沒有執行過qe，也很少執行ycc，因為都有反噬性。
尤其是qe，是一定不能碰的，這東西不但有害，而且還上癮。
為什麼qe這麼可怕呢？
舉個例子，某某國缺錢了，於是決定發債借錢，正常情況下，借得不多的話，人們把自己的存款拿出來買這些國債，然後某某某國就把這個錢用到各方面去拉動經濟，這是很好的事情，錢本來就是要可流動，存在那不動對於國家來說就是沒有價值的廢紙。
可是如果太缺錢了，發的債券太多，多到很難發出去了，或者因為其他原因人們不願意買了，那怎麼辦呢？
這個時候央行就印一批錢出來，然後買下這些債券，等於是自己跟自己借錢。
但是印出來的這批錢，就是憑空多出來的，如果這個量太大，必然就會造成通貨膨脹。
因為本來100元的物資對應100元的貨幣，這個時候突然有了200元，手裡的錢當然就會貶值50%。
古往今來很多地區的紙幣之所以變成廢紙，基本上都是錢印多了，最後變成了廢紙。
所以qe=飲鴆止渴
那為什麼說yccv要好一些呢？
首先要知道ycc是一劑良藥，不是毒藥，但畢竟是葯，說明身體已經有問題了。
qe等於是只買不賣，赤裸裸的印錢放水。
ycc是既買也賣，原則上是不以放水為目的，而是為了管理利率水平，不讓它大起大落。
那為什麼開頭說嚇我一跳呢？
因為我是真怕走到qe那個地步，那就沒救了，ycc離qe真的只有一步之遙，既然可以買也可以賣，那就也可以只買不賣，雖然沒有直接買那麼猛烈，但也是很可怕的。
qe為什麼等於飲鴆止渴？
因為qe是一條不歸路，只要踏上去了，立馬就會有效解決眼前的經濟問題，所以會讓人慾罷不能。
但是解決問題的同時，必然會形成通貨膨脹。
溫和的通貨膨脹是很好的，但如果是惡性通貨膨脹又必然會讓貧富差距更加擴大。
你看美國雖然可以用全世界來替他承擔通脹，但是依然避免不了他們快速擴大的貧富差距，所以他們現在進入了癌症晚期，不可能有救了，衰落只是時間問題。
當一個地區的財富和資源集中到少數人手裡的時候，其他大多數人一定會有不滿情緒，因為都會問一句憑什麼？
當這種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後果就是顛覆，這就是歷史性更替。
所以qe等同於顛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而我們現在所有的努力，都是要避免走到這條絕路上去。
關注我們經濟的應該都知道，現在我們的核心問題就是需求不足。
需求包括內部需求和外部需求，外部需求不受我們控制，這是國際斡旋和利益交換的結果，非常複雜而且充滿不確定性。
內部需求就是我們自己花錢買東西，既然是花錢，那前提是消費群體手裡要有錢。
消費群體主要有三類，一類是個人消費者，二類是企業，三類是zf。
這裡面zf的存款和規模不大，我們暫且不討論。
什麼叫消費？
就是吃好、穿好、喝好、用好、玩好，過幸福生活，這是每一個人的追求，也是內需的主要動力。
那麼消費主要還是靠個人，企業真正消費的規模非常小，賺的錢主要用來投資和分紅。
但是好的生活需要錢來支撐，要麼是花存款，要麼源源不斷的賺錢。
那錢怎麼來呢？
主要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工作賺錢，另一個是投資賺錢。
個人打工是工作，企業生產也是工作，個人和企業也都可以投資。
正常情況下，工作和投資這兩大花錢源頭是不會同時表現很好或者同時表現很差的，所以在經濟學裡這兩兄弟是「負相關」的關係。
也就是當企業投資表現不好的時候，個人消費就會表現比較好，當企業投資表現好的時候，個人消費表現就不會那麼好。
邏輯也很簡單，企業投資不好，說明投資收益率很低，那就會減少投資，這個錢就會從企業流向個人，人們拿到這個錢就會去消費，所以消費力就比較強。
而投資收益很好的時候，大家就會把錢交給企業，用來消費的錢自然就變少了，所以消費力會比較弱。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這個邏輯才對，也只有這樣才能讓經濟正常運轉。
但是現在我們的問題，恰恰是投資和消費都不好，這就很尷尬了。
原因就在下面這張圖上。
這是歷年總儲蓄佔gdo比重的走勢圖，最上面藍色是我們的，下面是其他發達國家的，這個軟體只能選擇對比5個。
這個圖很明顯，我們的儲蓄率一直都很高，這也是近十幾年以來，我們的內需一直不足的原因。
不管是企業還是個人，都把錢給存起來，不消費也不投資，這是很不好的，會進入惡性循環。
個人不消費的話，企業的業績就不會好，為了讓公司儘可能安全，管理層就會儲備現金存起來，不但不投資，還可能停工減產降低成本，員工收入也會跟著下降。
個人收入下降了，更加不敢消費，再低的利率也要把錢存起來。
陷入這個惡性循環後，要爬出來非常困難，單靠印錢肯定解決不了問題，其實我們已經印了非常多錢了。
2023年的m2餘額292.27萬億元，同比增長9.7%，m1餘額68.05萬億元，同比增長1.3%，m0餘額11.34萬億元，同比增長8.3%。
今年一季度m2又新增了12.5萬億元，餘額304.8萬億元，增速8.3%。
可能單純看這個數據沒什麼概念，告訴大家三個時間點。
我們的m2第一個100萬億花了57年，到200萬億花了7年時間，到300萬億花了4年多的時間。
這個印錢速度說實話是真的不算慢，但是印出來後很大一部分就變成存款了。
所以不管是gdp增長帶來的整體經濟規模擴大，還是大量印錢帶來的社會貨幣越來越充足，本質上都沒能很好的帶來消費增長。
消費不增長，就意味著人們的生活質量沒有提高。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我們這些年發展的這麼好，但是大多數人都沒什麼感覺的原因。
因為gdp增長產生的經濟效益，基本上都被企業給拿走了，然後印出來的錢又不可能直接發給所有人，很大一部分留在了金融機構，還有一部分做了投資，剩下的就留在了企業。
可能有人會想，為什麼不直接發錢，每個人賬上發一萬，14億人也就14萬億，如果能解決問題，這個金額還真不多。
這是不可能的，直接發錢就是直接造成通貨膨脹，對經濟沒任何意義。
但是對一個東西有意義，那就是債務，貨幣貶值會稀釋債務，就好比你20年前借了一萬塊錢，好像欠了很多錢，把這筆債拖到今天，是不是就不算什麼了？
因為這20年的通貨膨脹，物價上漲了很多倍，貨幣也就貶值了很多倍。
但是現在我們的核心問題並不是債務問題，尤其是國家負債相對來說非常低，而居民負債確實比較高，但房子佔了不小的比重，總不能每人送套房吧。
錢這個東西，印出來後必須產生價值才能「叫錢」，否則就是在金融機構空轉，即便每人發一筆錢去還債，那也沒用，錢還是流到金融機構，依然還是空轉。
而產生價值的路徑只有兩個，一個是投資生產，另一個就是消費。
現在投資順暢的，只有基建，企業層面的投資很尷尬，沒有企業不願意擴大規模，但是現在很多行業的產能利用率本來就不足，再繼續投資擴產，那就要考慮回報率的問題了。
如果回報率低，那就不應該繼續投資，當然對於企業來說也沒那個動力。
那麼這個時候如果是正常情況，既然不投資，那就應該消費增長才對。
可事實上並沒有，為什麼？
看下面這張圖。
這是我們一季度的整體工業收入情況。
今年1~3月份，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現利潤總額15055.3億元，同比增長4.3%。
其中，國企賺了5738.2億元，股份制企業賺了11203億元，外商及港澳台企業賺了3737.5億元，私營企業賺了3679.7億元。
賺了1.5萬億，大家有什麼感受嗎？
相信絕大部分人是沒有感受的，因為這個利潤並沒有到大眾手裡。
別說賺1.5萬億，就是賺了15萬億，跟大多數個人或者說大多數居民，都沒關係，因為我們的居民和經濟主體「企業」是隔離的。
所以不管那些大公司賺了多少錢，賬上有多少錢躺著，那都是屬於少數人的。
但是消費靠的是大多數人，靠的是細水長流，靠的是全員參與。
大多數人的收入沒有增長，那麼他們的消費力就不可能增長。
少數人的收入增長又有什麼用呢？他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就那麼點錢。
少數企業和機構賬上躺著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呢？一串數字而已。
這才是我們現在經濟問題的真正病根。
那為什麼會形成這個結果？
兩個原因，第一個是大企業的股權過於集中，尤其是國企，第二個是很多人自找的。
第一個原因很無奈，有利也有弊，而且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
但是在我看來，如果簡單點說的話，這裡面很關鍵的一個因素是我們的基金行業太爛了。
真要全民持股不現實，其實也並不是最合適的。
所以在企業和居民之間，原本最好的橋樑就是基金。
居民都持有基金，然後基金持股各企業，這樣的話企業賺的錢就等於是居民賺了，消費者的收入增長了，消費自然就起來了。
可是基金作為管理錢的人，現在有兩個很普遍的現象，第一個是能力弱，第二個是貪慾強。
這也是很多人選擇紅利etf或者指數基金的原因，因為他們沒有選擇餘地，優秀的基金或者說賺錢的優秀基金太少了。
能力弱的基金經理瞎操作，能力強的基金經理會有無數誘惑等著他們。
請問，這讓廣大居民如何選擇？
第二個原因很多人自找的，這又是為什麼？
我國有2.2億個人投資者，其實這個規模真不小了，放在全球都是高高在上的。
但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很流行嗎，股市裡有個「127定律」，也就是10%的人賺錢，20%的人不賺不虧，70%的人虧錢。
這個比例准不准我不知道，但大概應該是差不多的。
因為很多人太喜歡炒作了，太喜歡抱著投機心理，太沒有耐心了。
資本市場的收益無非兩個來源，一個是分紅，另一個是市值上漲。
今年一季度規模以上工業賺了1.5萬億，這裡面肯定會有一部分用來分紅的，但是很多人根本沒想著去獲得這個分紅。
相比於市值短時間內的漲跌幅度來說，分紅那幾個點的股息率，他們看不上。
所以全部心思都放在調倉上面，美其名曰「趨勢交易」。
短期股價是任何人都沒法預測的，是偶然性和每個參與者互相影響的一個動態結果，大盤上面五顏六色的柱子和線條，全都不能作為買入這家公司的理由和依據，因為那只是結果，而不是起因。
但是很多人把運氣誤認為是這些東西有效，所以很難賺錢。
現在我們再回到內需問題，想要居民消費，必須要讓他們手裡有足夠多錢才行，那這個錢怎麼來呢？
無非就四個字：「開源節流」。
開源就是增加他們的收入，節流就是減少他們的負擔。
增加收入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工資提升，另一個是投資獲利。
在這種經濟環境下，提高工資是不可能的，企業沒法承擔這個成本。
企業願意增大薪資支出，只可能是在公司增長的前提下，要麼是業績增長，要麼是規模擴大。
正常情況下企業增長都會伴隨著資本開支變大，也就是企業投資。
但現在的情況是企業也不投資，那理論上公司的錢就應該分給股東才對，讓股東獲得投資回報，不應該存在銀行拿那麼低的利息，這對銀行並不好，對股東也不好，對經濟發展更是很不好。
可人都是自私的，企業也是自私的，俗話說家裡有糧，心中才不慌，所以基本上都是寧願把錢放在賬上，也不願意分給股東。
這個想法本質上並沒有錯，他們害怕經濟不好的時候公司現金流斷了，或者被競爭對手給熬斷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就只能強行讓他們分紅。
一個月前證監會同時發布了4份文件和兩份補充性規定，我專門寫了一篇文章解讀這些文件。
文件很重要的一個內容就是強調「分紅」，不但要分，還要推動一年多次分紅。
至於節流的話，這是一個複雜龐大的問題，年輕人身上普遍的三座大山「養老、教育和房子」，
養老就包括贍養和醫療，這個目前無解，養老金和醫保本來就很緊張。
教育和房子這幾年也在改革，效果是不錯的，比如自從住房不炒之後，房價是壓下來了的。
但是房價是一把雙刃劍，當房價一直漲的時候，居民會誤以為這是投資收益，想著自己的資產在不斷升值，所以敢於消費。
這其實是一種假象，除非買的時候就是當投資，不是自己住，否則自己住的不管房價怎麼漲，除了能增加貸款額度，沒任何實際作用，因為不會賣就產生不了現金流。
不管是企業還是個人，現金流才是最重要的，資產再多利潤再高，如果沒有好的現金流，都不是真錢。
這也是近幾年居民負債率增加很快的原因之一，很多人的消費其實都是透支的。
當房價不漲了之後，他們就慌了，一邊是沉重的負債，另一邊收入沒有增長，當然會儘可能節約開支，需求自然低迷。
現在我們的政策有這麼個傾向，既想促進企業的投資，同時還想拉動需求，既然現在兩個都低迷，那就兩個一起拉。
可是非常非常難，從經濟學角度來說，這是不合常理的。
只有一種情況可能會有效，那就是股市大漲，而且是普遍大漲。
因為我們的m2足夠高，正在空轉的貨幣足夠多，這些錢是足夠支撐投資的。
同時股市跟房子不一樣，這個是可以隨時變現的，如果居民普遍從股市賺到錢，畢竟2.2億這個數量還是很龐大的，他們就會有足夠的消費動力。
可是難度很大，企業投資意願取決於經濟環境和行業需求，前些年的擴產是很快的，導致現在很多行業的產能利用率都比較低。
如果再繼續投資，會導致凈資產收益率下滑，企業會更艱難。
所以內需很難再擴大，除非出口有一個質的突破。
而上市公司普遍大漲這個事情，即便短時間內出現了，我認為也很難維持。
不過現在倒是有這個趨勢，北向資金正在大量湧入a股，海外資本抄底我們優質資產。
截止到4月29日，今年北向資金已經流入828.61億，這個體量已經很大了。
可是儘管這樣，並不是所有公司都是優質企業，而大多數人是沒有較強分辨能力的，能否在合適的價位選擇優秀公司，這個挑戰並不小。
對於管理層來說，只能幫居民減小選擇難度，所以加大監管。
大多數時候被炒作的公司，都不是那麼優秀，尤其是那種業績不好的小公司，市值本來就很容易大起大落，如果公司本身有問題，作為弱勢一方的個人投資者大概率會損失慘重。
其實我們的資本市場，在保護小股東這一點上，放在全世界都是非常盡責的。
管理層當然希望大家都賺到錢，只有這樣居民才有購買力，才會願意消費。
消費起來後，企業作為供應端，自然會有比較好的業績，這就形成良性循環，經濟問題才有可能解決。
只是現在受困於財富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有錢人越來越少，但是掌握的財富越來越多。
社會整體財富是有限的，他們拿走的越多，廣大居民獲得的就越少。
如果要解決這個問題，會很痛很痛，甚至會發生很大的風險，這也是目前這麼難熬的原因。
現在我們正在執行的，也沒有這麼激烈，第一要務是擴大整個盤子，讓整體財富變大，儘管大頭還是被少數人拿走了，但是增量足夠大的話，也能讓居民分到一點。
擴大整個盤子有兩個方向，一個是國家增大負債強行創造需求，第二個是走向全世界，一帶一路就承擔了這項重任。
可是這也並不是長久之計，頂多只能算爭取時間，深度改革那一步是遲早都要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