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 鷗
我出生那日,平靜的家變得慌亂,母親尤為擔憂,所有人都沒有做好提前幾月與我見面的準備,我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母親的生命里。後來母親說,當時窗外的桂花開得正旺,打趣說我是不是也被這香味吸引,想早早出來聞一聞。這些細節被母親縫進我幼年的毛衣里,紅印花布裹著2004年的秋霜,在她絮絮的講述中,我總疑心自己第一聲啼哭沾著桂花香。

小時候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於是我老愛追問母親,關於我小時候的故事,我和她的故事。每當這時,母親便開始回憶,然後像說書先生一般開始娓娓道來。她的腦海里好像裝著一本日記,記錄著我的成長。從這本日記里,我聽到了許許多多我與母親的故事,旁人也聽。我記得母親講得最多的便是我出生時的事,我早產可讓她受盡了不少苦,她總是雲淡風輕的,但微皺的眉沒能藏住她的痛。
日記本翻頁了,我也長大了。母親說兒時的我也和其他孩子一樣,調皮。這一頁日記寫滿了活蹦亂跳的我,日記本的背面還封存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穿著紅色毛衣的我笑得眯了眼。
日記本再翻一頁,我到了上學的年紀,這一頁倒映了大手牽小手的畫面,鋪滿了小小的我嘰嘰喳喳講給媽媽的故事,也寫盡了母親藏在歲月里的碎碎念。背面也粘著一張照片,一個穿著紅裙子笑得開懷的小女孩。
日記本的下一頁,一角有褶皺,我終於長成了十七八歲的少女,母親也沒逃過歲月偷走的容顏。這時的日記本上,多了一些醒目的標記,映射出我與母親大大小小的爭吵,某個暴雨夜摔門而去,卻不知身後那頁日記洇開了墨跡。紅裙子在相片里褪成淺粉時,校服已經染上了藍墨水。這頁紙的背後,密密麻麻的文字,寫滿了母親的無奈,但也是無盡的愛。可惜那時的我並不懂得,只覺得母親過於嘮叨。
後來我出了遠門求學,與母親待在一塊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母親的記憶開始生出毛邊,那些裝訂齊整的歲月漸漸有了鬆散的頁腳,停留在我的十七八歲。母親也換了一種方式記錄我和她的故事。小小的手機里,裝著我許多許多的故事,照片也好,聊天截圖也好,母親從來捨不得刪,把它們腌在手機深處,像封存桂花蜜般等待歲月發酵。所幸的是,這一次的記錄人不止母親一人,我也在記錄著。我總想拍很多很多照片,跟歲月這個小偷抗衡,留住母親的容顏。
二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般流過母親的歲月,她眼尾的細紋里養著二十年的光陰,青絲在某個清晨突然就落了霜。整理舊物時,發現那件紅毛衣里還藏著干桂花,輕輕一抖,就落滿了2004年的月光。毛衣上的桂瓣還在持續墜落,在2025年的地板上堆積成2004年的月暈……
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廖 鷗(宜賓學院文學與新聞傳媒學院2023級2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