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是顧曉剛，片子入選東京國際電影節，拿下「黑澤明大獎」。
主演是吳磊、蔣勤勤、陳建斌……
蔣勤勤還憑藉本片拿下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女主。
這陣容算不上王炸，也起碼能算4個A了。
但誰能想到片子開分7.3，不到一周暴跌到6.7。
有人稱讚蔣勤勤演技極具張力，可以說是女版小丑。
有人吐槽片子割裂，「一半是商業片，一半是山水畫」「像是兩個導演導的」。
這片到底如何，今天我探跟你聊聊。
「草木人間」
Dwelling by the West Lake
2024.4.3 中國大陸
山水長卷
本片在清明節檔期全國公映，三天收穫5000萬票房。
作為一部成本有限的國產小片，表現可謂不俗。
導演顧曉剛，土生土長的杭州人。
2019年，憑藉《春江水暖》蜚聲國內影壇，獲獎無數。
他的作品，攝影堪稱一絕，往往能將江南風韻呈現的美輪美奐。
特色鮮明的美學風格，也被稱之為：杭州新浪潮。
而《草木人間》，則是繼《春江水暖》後，顧曉剛「山水長卷」系列的第二部。
這份才氣與野心，自然吸引了不少大咖加盟。
吳磊，童星出道的內娛頂流，主動要求飾演男主目蓮。
此外，還有陳建斌、蔣勤勤夫婦傾力加盟。
蔣勤勤擔當女主吳苔花一角，堪稱本片最大亮點。
女主誤入歧途前後的反差、癲狂和幻滅，都被詮釋得入木三分。
一段雨夜瘋魔嘶吼的戲，甚至還有華金版小丑的味道。
憑藉本片，她也斬獲了亞洲電影大獎的影后桂冠。
然而，《草木人間》的口碑，竟呈現兩極之勢。
爭議恰恰在於，影片自身風格的割裂。
影片的故事也很簡單。
杭州，茶文化故鄉。
一條錢塘江，養活茶農無數。
女主吳苔花，是個籍籍無名的採茶女。
吳苔花（蔣勤勤 飾演）
早年丈夫失蹤，獨自拉扯兒子目蓮長大，嘗遍世間苦辣。
目蓮讀完大學，能自食其力，母子倆計劃在杭州定居。
何目蓮（吳磊 飾）
誰知，陰差陽錯間，苔花被茶園掃地出門，丟了飯碗。
活了半輩子，也就會個採茶，這下如何是好啊。
萬念俱灰之際，閨蜜伸出援手。
她的弟弟近年做生意賣足貼，如今開名車戴名表，派頭響噹噹。
閨蜜想拉目蓮一道加盟，一家人還能有個假？
抱著試試的心態，目蓮來到「蝴蝶國際」總部，參加了動員大會。
誰知，一發不可收拾。
成功學理念和當事人現身說法，讓苔花氣血上頭，決心加入。
為了能買到更多的足貼，甚至把老家祖宅都賣了。
兒子目蓮知道後，急火攻心：
「你被騙進傳銷了，媽！」
可眼下，苔花已然走火入魔，哪裡聽得進去？
她在雨夜之中，痛打曾經視若明珠的兒子，就是不肯醒來。
為了解救母親，目蓮卧底進了傳銷窩點，試圖解開其中的蹊蹺……
電影首尾各三十分鐘，貫徹了顧曉港一貫的美學。
美輪美奐的山水鏡頭、韻律悠長的配樂，看的人賞心悅目，是不錯的文藝片。
可中段一個小時的傳銷戲，竟畫風大變，好似一部商業類型片。
兩種完全不兼容的表現形式，竟安排在同一部電影里。
不少觀眾都坦言，簡直是精分式的觀影體驗。
溫柔陷阱
不過，這部並不完美的《草木人間》，也自有其意義。
長期以來，傳銷題材從未被創作者涉足。
顧曉剛，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採訪時導演親承，為拍這部影片，自己甚至親自卧底傳銷窩點。
這要不慎被發現，怕是連命都沒了。
拋開整體觀感，至少傳銷部分的展現，足夠感染力。
剖析影片之前，我們需要先搞明白：
到底什麼是傳銷？
傳銷，是一種透過人傳人來達到銷售的商業模式。
從概念上形成對比的，是直銷。
無論是商家開店，還是採用廣告等方式公開宣傳，這種都屬於直銷。
傳銷則不同，往往依託於發展下線，通過層層分享利潤來達到目的。
這樣的話，就不單單是靠商品獲利，賺的不是消費者的錢，而是下線的錢。
而讓下線心甘情願掏錢，往往靠的也是欺詐、變相鼓勵、強制等手段，早已脫離了商業的範疇。
傳銷在世界各地都有所見，但絕大多數地方，管控並不嚴格。
而在我國，無論何種情況，只要夠得上傳銷定義，一律視作非法。
中華人民共和國《直銷管理條例》中，就有對直銷、傳銷的明確甄別：
- 合法性方面，直銷合法，傳銷違法
- 傳銷常有關押人員、扣押物品與暴力色彩等諸多光怪陸離現象，直銷無。
- 直銷招募受法規限制，不得招募在校生、教師、醫務人員、公務員等身份和未滿18周歲的人員為直銷員，傳銷不遵守此法。
- 直銷培訓內容、培訓形式、培訓場所、授課人員遵守法定諸多規範和層層證照執照取得，傳銷不遵守此法。
- 直銷以直銷員直接向消費者銷售商品之毛利為獲得報酬的前提，傳銷往往不銷售商品，或明顯使用假性商品為幌子。
- 直銷需有完備退換貨制度比照一般所有商店，傳銷多數無產品，更談不上售後。
- 直銷計酬公開且只能是單層次計酬，報酬總額不得超過直銷員本人直接向消費者銷售產品售價的30%，傳銷報酬計算可能不公開且容許多層次抽佣。
90年代，我國一度也曾興起過傳銷風潮。
經歷了一系列慘痛的教訓後，1998年，國家決心對傳銷業進行整頓。
經受了嚴厲打擊的傳銷業，從地上轉入地下。
二十年來，傳銷愈發沉寂。
暗流涌動間，也時常露出兇狠的爪牙。
2015年，「1040陽光工程」被警方突擊偵破。
這個組織自2007年起不斷發展，是蔓延全國的特大傳銷組織。
抓捕當天，各大區域老總組織年會。
人均開著豪車，戴著手指一般粗的金項鏈，賺的全是下線的血汗錢。
2017年的李文星事件，又震驚全國。
東北大學高材生李文星，在誤入傳銷組織後，遭遇拘禁，不慎落水溺亡。
一個高校畢業的青年才俊，都能掉入陷阱，洗腦程度可見一斑。
這東西，與黃賭毒無異，沾上就很難戒。
而隨著時間發展，傳銷也在不斷進化。
總有新的騙術，等待我們去分辨，去拆解。
拍一部這樣的電影，寓教於樂教觀眾甄別傳銷騙局，是很有意義的。
發瘋與認命
人為什麼會陷入傳銷？
《草木人間》中，導演還原了全過程。
片中，兒子目蓮大學畢業後，受聘進入老年保健機構。
他的工作，是針對老年人設立一系列騙局，兜售偽劣商品。
公司培訓時，老闆道出了詐騙的四條要義：
一是「陪」。
陪洗衣，陪做飯，陪打掃衛生。
平日噓寒問暖，讓老人有依靠，有安全感。
二是「哄」。
告訴老人有免費禮品可以拿，一步步利誘套牢。
三是「嚇」。
話鋒一轉，打一悶棍，告訴其身體的安全隱患。
四是「疚」。
施苦肉計，打感情牌，勾起老人心中最感性的一面。
學會這四條，無論怎麼騙、騙什麼，都能上手。
片頭提到的跪地叫媽這一幕，正是慣犯輕車熟路的實踐。
傳銷，雖然形式與保健品詐騙不同，內里卻是一樣的。
苔花被閨蜜拉進組織，在前往總部的大巴上，經理萬晴就玩起了語言藝術。
今天來的各位，留下與否，都是家人。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印象分至少不低。
既然是家人，增進感情也是必要的。
通過自我介紹和一系列遊戲，全車人連成了集體。
走上這條路的，往往是社會上的失意人，特別需要歸屬感。
而蝴蝶國際，恰巧給了這個機會。
「陪」的這步，算是做到了。
動員會上，蝴蝶國際也給了諸多福利。
好酒好菜交代，勁歌金曲伺候，放開了吃，放開了玩。
時不時，還整點花活炫炫富。
瞧瞧咱滿天飛著人民幣，排面！
欲擒故縱，「哄」的部分達成。
緊接著，閨蜜弟弟現身說法，分享成功經驗。
總之就兩點：
努力！掙錢！努力！掙錢！
人性貪婪的慾望被調動，人人都有了危機感。
畢竟，賺錢的反面，是缺錢，是窮。
知恥而後勇，「嚇」也做到了。
最後一步，是「疚」。
歡快的氣氛變得沉寂，在主持人的調動下，大家紛紛剖開內心。
有人欠了巨款，希望早日解脫。
有人得了絕症，想為子女多留點錢
有的年輕人找不到工作，一心只想證明自己。
有的老年人兒女不孝，只得出門貼補家用。
可是！
現在，我們遇到了蝴蝶國際。
這是未來的答案，這是前進的燈塔。
最終，圖窮匕見。
蝴蝶國際，為各位家人準備了1080萬的賞金池。
這裡採取進階模式，誰能完成同等的業績，就可成功上岸，領走這筆錢。
可前提，至少要繳納不低的會費，或是按名額購買產品。
吳苔花就這樣，花光全部積蓄，買回一屋子沒用的足貼。
面對兒子的指責，苔花早就想好了話術回擊。
比如「分享經濟」、「是直銷不是傳銷」等等，都來自騙子的言傳身教。
關鍵是，此時苔花已然邏輯自洽。
所有流言蜚語，只是想阻止我成功。
一套成功學理念，就這樣烙在了心裡。
《草木人間》將這些原本只在新聞看到的，赤裸裸擺在了眼前。
甚至還強調，比起經濟損失，更嚴重的是身心摧殘。
苔花走火入魔，每天像打了腎上腺素一樣推銷。
待到真相大白之際，霎時幻滅，近乎丟了半條命。
影片結尾，回歸到了顧曉剛寫意的風格當中。
歷盡摧殘的苔花回到故鄉，寄情于山水之間，找回了自我。
可現實中，這樣的烏托邦結尾，又怎會發生呢？
不斷警惕、甄別、遠離，才是每個平凡大眾，面對傳銷該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