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聶小倩，不同的結局 |《倩女幽魂》與《聊齋志異》對比

說起聶小倩，大家可能最先想到的是電影《倩女幽魂》里王祖賢飾演的衣袂飄然、幽怨絕美的女鬼，眼波流轉之間，帶著絲絲的媚，攝人心魂。電影中的聶小倩和寧采臣的愛情纏綿悱惻、感人至深，嘆只嘆人鬼殊途，情路坎坷。

聶小倩是被樹精姥姥控制的遊魂，需要為姥姥攝取男人的精魂。寧采臣因工趕路，逢雨，入蘭若寺投宿，邂逅聶小倩。聶小倩正要吸其元氣，俠士燕赤霞趕到，救了寧采臣。寧采臣卻誤以為燕赤霞是殺人犯，想帶著小倩離去。小倩被其正直義氣所感動，心生愛意。樹精姥姥逼小倩殺寧采臣，小倩不從，姥姥命眾妖魔殺寧采臣與小倩。二人在燕赤霞的幫助下擺脫樹精姥姥的控制，寧采臣正要把小倩送回故土安葬，地府石妖卻在此時強搶小倩為妻。寧采臣求燕赤霞再相救，歷經艱難燕赤霞終於救出聶小倩，並且讓其投胎轉世。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看完電影的觀眾，會不會也有聲聲嘆息，為二人感到遺憾呢？

其實《聊齋志異》中的聶小倩的結局更「好」些。《聶小倩》原文故事的開頭和電影差不多。聶小倩是被妖怪脅迫在蘭若寺附近采人精血的哀怨女鬼，書生寧采臣和奇人燕赤霞在蘭若寺相遇。聶小倩誘惑寧采臣不成,見他是個正直之人，所以向他求救。後，燕赤霞斬殺脅迫鬼魂的那一妖怪，寧采臣也按照聶小倩所說，成功救出聶小倩，她為報恩，要到寧家侍奉寧母，於是寧采臣將其帶回家中。

先是，寧妻病廢，母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漸稔，親愛如己出，竟忘其為鬼，不忍晚令去，留與同卧起。女初來未嘗飲食，半年漸啜稀酡。母子皆溺愛之， 諱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無何，寧妻亡，母隱有納女意，然恐於子不利。女微窺之， 乘間告母曰：「居年余，當知肝膈。為不欲禍行人，故從郎君來。區區無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為天人所欽矚，實欲依贊三數年，借博封誥，以光泉壤。」母亦知無惡意， 但懼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奪也。」母信之，與子議。寧喜，因列筵告戚黨。或請覿新婦，女慨然華妝出，一堂盡眙，反不疑其鬼，疑為仙。由是五黨諸內眷，咸執贄以賀，爭拜識之。女善畫蘭、梅，輒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什襲，以為榮。

譯文：

起初，寧采臣的妻子病得很重，寧母為此勞累不堪，從小倩來了以後，就十分輕鬆了，於是她內心非常感激小倩。日子漸漸長了，寧母對小倩就像自己親生的一樣疼愛，慢慢忘了她是個鬼；不忍心再讓她晚上走，挽留她和自己睡在一處。小倩剛來的時候從不吃飯喝水，半年後慢慢能喝點稀粥。寧采臣母子二人都疼愛她，都不說她是鬼，別人也分辨不出來。

不久，寧采臣的妻子死了。寧母隱隱有讓寧采臣娶小倩的意思，但是擔心她的身份會對兒子不利。小倩觀察細微得知了寧母之意，尋了時機告訴寧母說：「我和您一起住了，您應當知道我的底細了。為了不禍害行人，所以我跟隨哥哥來這裡。我沒有別的意思，只因為公子光明磊落，被人們欽敬看重，其實在是想跟隨他幾年，藉此被朝廷封為誥命夫人，來光耀我在地下的身份。」

寧母也知道她沒有害人之意，但是擔心她不能生兒育女。小倩說：「兒女是天命。公子註定有福，而且有三個兒子，不會因為他的妻子是鬼而耽誤了他。」寧母相信了她，和兒子商量。寧采臣大喜，宴請親戚朋友以宣告續弦。有人請求讓新媳婦出來相見，小倩大方地地打扮好之後出來，滿堂都瞪大了眼睛，不懷疑她是鬼，反倒懷疑她是神仙。五服之內的宗族，全都帶著賀禮來慶賀，都想見見小倩。小倩擅長畫蘭花、梅花，就作畫回贈他們，得到的人都將畫珍藏起來，認為得到她的畫是很光榮的事情。

一日，俯頸窗前，怊悵若失。忽問：「革囊何在？」 曰：「以卿畏之，故緘置他所。」曰：「妾受生氣已久，當不復畏，宜取掛床頭。」寧詰其意，曰：「三日來，心怔忡無停息，意金華妖物，恨妾遠遁，恐旦晚尋及也。」寧果攜革囊來。女反覆審視，曰：「此劍仙將盛人頭者也。敝敗至此，不知殺人幾何許！ 妾今日視之，肌猶粟栗。」乃懸之。次日，又命移懸戶上。夜對燭坐，約寧勿寢。欻有一物，如飛鳥墮。女驚匿夾幕間。寧視之，物如夜叉狀，電目血舌，睒閃攫拿而前，至門卻步，逡巡久之，漸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將抓裂。囊忽格然一響，大可合簣，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聲遂寂然，囊亦頓縮如故。寧駭詫。女亦出，大喜曰：「無恙矣！」共視囊中，清水數斗而已。後數年，寧果登進士。女舉一男。納妾後，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

譯文：

有一天，聶小倩在窗前低著頭，悵然若失。忽然問寧采臣：「那革囊在哪裡？」寧采臣說：「因為你害怕它，所以把它藏在別的地方了。」聶小倩說：「我接觸生氣已經很久了，應該不會再害怕它了，把它拿來放在床頭吧。」寧采臣追問她的意圖，小倩說：「這幾天，我心裡一直忐忑不安，金華的那個妖怪，怨恨我遠逃，我擔心它早晚會找來。」

寧采臣帶了革囊回來。小倩反覆觀看它，說：「這是劍仙用來盛人頭的。破爛到這個地步，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我現在看著它，依然感到顫慄。」說著就把它掛起來。第二天，又命人把它改掛到窗戶上。晚上對著蠟燭坐著，囑咐寧采臣不要睡覺。突然看到一個東西，像飛鳥一樣落下來。小倩慌忙藏進夾幕里。寧采臣上前一看，那東西長著夜叉的形狀，亮眼血口，眨眼間就到了跟前。在門口停住；猶豫了很久，慢慢靠近革囊，用爪子去摘革囊，好像要把它抓裂。革囊突然格格一響，變大了，足有箱子般大小，恍惚中好像有怪物，突出來半個身子，揪住那夜叉，又回到革囊里，聲音也就跟著消失了，革囊頓時也縮小得和從前一樣。寧采臣非常害怕。聶小倩走了出來，高興地說：「沒事了！」二人一起看向革囊里，只有幾斗清水而已。

之後又過了幾年，寧采臣考中了進士。小倩生了一個男孩。寧采臣納妾後，兩人又各生了一個男孩，孩子長大後都考中了進士，而且名聲遠揚。

因在陽間與活人相處許久，聶小倩得以由鬼化人，為寧采臣生育兩子，寧家一派人丁興旺、仕進有聲之象。比之電影里相愛沒能相守的遺憾，原著里的聶小倩能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家庭美滿幸福，是一個大團圓的結局。

有遺憾的美，還是大團圓，讀者您更喜歡哪一種結局呢？

聊齋志異選(插圖本) 蒲松齡，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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