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婦的哥哥要買房,她讓我出25萬,得知真相後我把錢追回來了

"二十五萬?這錢不是小數,你哥真要買房?"我盯著媳婦的臉,她眼神有些閃躲。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春天,窗外的梧桐樹剛剛抽出嫩芽,帶著一股清新的氣息,但我心裡卻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院子里傳來收音機里《新聞聯播》的聲音,鄰居老張在擦拭他那輛永久牌自行車,這些熟悉的聲音陪伴了我十幾年。

我叫李志明,今年四十三歲,在市裡的紡織廠當機修工,已經幹了二十多年,手上的老繭厚得能夾住一根縫衣針。

妻子陳敏芝比我小兩歲,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那種站一天腿就浮腫的工作,可她從不叫苦。

我們有個十六歲的兒子小強,正在讀高中,成績不錯,是我們的驕傲。

九十年代中期,城市裡的國企改革風生水起,"下崗"這個詞像瘟疫一樣在廠區蔓延,廠里的食堂每天都少幾張熟悉的面孔。

車間里經常聽到"某某又下崗了"的竊竊私語,每個人心裡都揣著一把火,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幸運的是,我的技術還算過硬,廠領導說過,機修班暫時不會動,這才讓我鬆了口氣。

改革開放後,我和敏芝省吃儉用,靠每月不過兩千多元的工資,加上我偶爾在外面幫人修修機器賺點外快,才攢下三十多萬。

那年頭,能有這些存款已屬不易,四周鄰居都羨慕我家有個"攢錢罐子"。

那天晚飯後,妻子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卧室,關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炕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志明,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她坐在我們那張用了十年的木床上,弄得床板嘎吱作響。

她告訴我,她哥哥陳建國準備在縣城買套商品房,首付差二十五萬,想借我們的錢。

"志明,我哥說最多半年就還,到時再給你一萬塊錢的利息。"陳敏芝滿臉期待地看著我,就像當年她想買那條紅圍巾時的眼神。

我心裡"咯噔"一下,手心微微出汗,摸了摸貼身口袋裡那本磨舊了邊的存摺。

二十五萬幾乎是我們家多年積蓄的大部分,這錢可是我們準備給兒子上大學、將來娶媳婦用的。

二十五萬什麼概念?普通工人干十年都未必攢得下,我和敏芝省吃儉用,連公共澡堂都捨不得常去,才有了這點積蓄。

"敏芝,這錢太多了,咱們家也有用處啊。"我猶豫道,手指在那磨舊的褲縫上來回摩挲。

牆上掛鐘的滴答聲在沉默中格外清晰,門外傳來鄰居王大媽的收音機聲,正播著《今天是個好日子》。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哥有困難找咱們幫忙,你就這態度?"妻子臉色立刻變了,像是北風刮過麥田。

"當初我嫁給你時,我哥可是拿了兩千塊錢給我做嫁妝,那時候兩千塊是什麼概念?一個月工資才幾十塊!他對我多好啊!"

她說這話時眼圈泛紅,那是她總掛在嘴邊的往事,我都能背下來了。

記得結婚那天,陳建國確實大方,兩千塊在八十年代初期的小縣城能買一套像樣的傢具了,還是紅木的。

當時我剛進廠,每月工資才四十多塊,兩千塊錢對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這樣吧,我借十萬,剩下的他找別人湊湊。"我試著商量,看著炕桌上放著的那本《工人日報》,上面剛好報道了某廠破產的消息。

"志明,你太讓我失望了!"妻子眼圈更紅了,聲音哽咽,"我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娘家人啊?這些年我娘家有什麼好處沒給咱家?過年過節那些東西,我哥家不都是大包小包的?"

她說得沒錯,每年春節,陳建國都會拎著大包小包來我家,有家鄉特產的臘肉、香腸,還有小強愛吃的麥乳精。

看著妻子傷心的樣子,我心軟了,想起結婚十幾年,敏芝勤儉持家,任勞任怨,從不亂花錢。

電視機是用了八年的黑白機,去年才換了個二手彩電,還是單位福利價買的。

"好吧,我明天去取錢。"我最終妥協了,心想這畢竟是親戚,應該不會有問題。

但我還是叮囑:"敏芝,你得告訴你哥,這錢是一定要還的,我們還指望著給小強上大學用呢。"

妻子破涕為笑:"放心吧,我哥最講信用了,從小到大,他答應我的事從來沒食言過。"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了,空氣中飄著一股春天特有的清新與潮濕。

我請了半天假,去銀行取了二十五萬現金,那時候沒有網銀轉賬,這麼大一筆錢全是現金,裝了滿滿一黑色帆布包。

走在大街上,我緊張得手心冒汗,生怕被人盯上,這可是我半輩子的積蓄啊!

銀行的工作人員還特意問我:"同志,取這麼多錢幹啥呀?小心點啊!"

我笑著回答:"蓋房子用。"心裡卻在想,這錢到底能不能安全回來?

回到家,陳建國已經來了,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襯衫,腳上是雙鋥亮的皮鞋,滿臉笑容地迎上來,屋裡飄著他身上的古龍水味。

他和我不一樣,不是體制內的工人,八十年代末就"下海"經商了,開了家小服裝店,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機。

"志明,真是太感謝你了!這錢我半年內一定還上,到時候再多給你一萬塊錢。"陳建國接過錢,拍著胸脯保證,那包錢在他手裡輕得像片樹葉。

他把一張借條塞給我,上面寫著借款二十五萬,還款日期是半年後,落款是陳建國,日期是1997年3月15日。

那張借條紙質發黃,像是從舊筆記本上撕下來的,我小心翼翼地收進了床頭櫃的抽屜里,塞在老戶口本下面。

當天晚上,兒子小強放學回來,看到家裡的氣氛不太對勁,敏芝眼睛還有些紅。

"媽,您怎麼了?"小強關切地問。

敏芝裝作若無其事:"沒事,剛才切蔥花迷眼了。"

小強雖然年紀不大,但心思細膩,總能察覺家裡的一點風吹草動。

"爸,是不是廠里又有人下崗了?"小強低聲問我,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沒有,廠里挺好的。"我拍拍兒子的肩膀,強擠出一絲笑容。

送走陳建國後,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又癢又疼。

陳建國這些年確實通過服裝生意賺了些錢,小縣城裡也有些名氣,但他花錢大手大腳,從不計較。

他前段時間買了輛桑塔納轎車,價值十幾萬,在我們縣城可是稀罕物,平時停在縣政府對面的空地上,引來不少人圍觀。

每次他開車經過,總有人指指點點:"看,那是陳老闆的車!"

二十五萬對我們家來說可不是小數目,萬一要不回來,我這輩子就白乾了。

我坐在家裡那個老舊的木沙發上,摩挲著剛換的粗布套子,心裡七上八下的。

"敏芝,你哥真的要買房子嗎?"我又問妻子,看著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鍋里的飯菜香氣瀰漫開來,是我愛吃的土豆燉排骨,可今天怎麼都沒了胃口。

"當然了,縣城新開發的商品房,八萬一套呢,比咱們住的這破筒子樓強多了。"妻子信誓旦旦地說,手裡的鐵勺敲打著鍋沿,發出清脆的響聲。

"都說了房子要升值,我哥有眼光著呢,他說再過幾年,房子得翻倍,到時候轉手一賣,又是一筆大錢!"

提起她哥哥,敏芝總是一臉崇拜,就像說起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我點點頭,但心裡的疑慮並沒有消除,想起前幾天去集市,聽人說縣城的房價確實漲了不少,但普通商品房也就八萬左右一套。

陳建國為何要借二十五萬?首付需要這麼多嗎?但看妻子那樣,我也不好再多問,怕她又說我不信任她哥哥。

半個月後的一個周六,我借口廠里加班,騎著那輛服役十年的永久牌自行車去縣城的建材市場買些零件。

那天陽光正好,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葉子綠得發亮,路邊有賣冰棍的小販,一根五毛錢。

路過新開發的商品房小區時,我的自行車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想起陳建國說要在這裡買房,心裡的疑慮越來越重。

"進去看看也好,反正不花錢。"我自言自語道,把車停在路邊的樹蔭下。

初春的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提醒我什麼。

售樓處是一間臨時搭建的彩鋼房,裡面放著幾張桌子和椅子,牆上貼著樓盤的效果圖。

一位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熱情地迎上來,穿著統一的紅色制服,手裡拿著一疊宣傳單:"同志,看房子啊?"

"我來看看我親戚買的房子,姓陳,叫陳建國。"我看著門口牆上貼的"熱銷榜",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一些名字。

小姑娘翻了翻登記簿,手指在紙上划過一行行名字,然後搖搖頭:"沒有這個人的購房記錄。"

"可能是最近才交的定金?"我心裡一沉,握緊了自行車鑰匙,感覺到金屬邊緣刺痛了我的手心。

"最近一個月都沒有姓陳的客戶。"小姑娘很肯定地說,聲音里透著一種職業性的禮貌。

"會不會是他老婆的名字?"我還不死心,想著也許陳建國用了他愛人的名字。

小姑娘又查了查:"沒有啊,要不您問問您親戚具體是哪一棟哪一號?"

我的心徹底涼了,像掉進了冰窟窿,手腳發麻。

騎車直奔陳建國家,心裡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陳建國家住在縣城西邊的一棟老樓里,四層樓沒有電梯,他家在三樓。

我氣喘吁吁地爬上樓梯,看見他那輛嶄新的桑塔納停在樓下,車身擦得鋥亮,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至少人在家。"我想著,敲了敲門,但敲了半天門沒人應。

鄰居王大媽探出頭來:"找建國啊?他們一家前天就開車出去了,說是去海南玩幾天。"

"海南?"我一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說是玩一周吧,好像是去談生意。"王大媽熱心地補充道,"建國現在可厲害了,做生意做到海南去了!"

海南?買房子的人會突然去海南旅遊?還帶全家一起去?我的心徹底涼了。

回家的路上,我騎得飛快,心裡卻沉甸甸的,像灌了鉛。

春天的風還帶著一絲寒意,吹得我眼睛發酸,不知是風大還是我太緊張,眼角竟有些濕潤。

回家後,我沒敢立刻告訴妻子,怕她接受不了,也怕引起家庭矛盾。

晚上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著怎麼追回錢,聽著敏芝均勻的呼吸聲,我心裡更難受了。

第二天,我悄悄請了一天假,又去了縣城,像個偵探一樣打聽陳建國的情況。

在他經常出入的老順茶館,我碰到了他的一個生意夥伴老王,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煙槍,正對著一杯濃茶吞雲吐霧。

"老王,好久不見。"我擠出一絲笑容,坐到他對面。

"喲,志明啊,真是稀客!"老王熱情地倒了杯茶給我,茶杯上有一道明顯的裂痕。

寒暄幾句後,我假裝不經意地問起陳建國:"聽說建國要買房子了?"

"陳建國?他哪有錢買房子啊!"老王驚訝地看著我,眼睛裡透著一種看穿世事的老練。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

"他那小服裝店去年就不行了,服裝市場競爭太激烈,加上他不太會經營,庫存積壓得厲害。"老王壓低聲音,像是在分享什麼秘密。

"前段時間還向我借錢周轉,說是有筆大生意要做,但我看他那架勢,像是欠了不少外債。"

"那他最近去海南是?"我追問道,指關節不由自主地敲打著桌面。

"聽說是找人合夥開KTV,投了不少錢進去。"老王眯著眼睛,煙霧繚繞中顯得格外世故,"這年頭,誰不想發財啊!但我看那事懸,海南那邊水太深。"

我如坐針氈,老王還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講著縣城的八卦,我的心卻早已飛到了千里之外。

二十五萬啊,我們家的血汗錢!攢了十幾年的積蓄,就這麼被騙走了?

想到小強馬上要上大學,學費、生活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

回到家,我決定和妻子攤牌,再難的話也得說。

"敏芝,你哥根本沒買房子!"我坐在飯桌前,看著妻子剛端上來的一盤炒青菜,一口也吃不下。

妻子先是不信,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懷疑,再到憤怒:"你胡說什麼呢?我哥怎麼會騙我們?"

"我今天去了售樓處,查過了,根本沒有你哥的購房記錄!而且他已經帶著全家去海南了,不是去旅遊,是去投資KTV!"我一口氣說完,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度。

"不可能,我哥不會騙我的。"妻子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現在就打電話問問他!"我把電話遞給她,是那種老式的轉盤電話機,已經用了十多年,撥號盤有些磨損。

妻子撥通了陳建國的手機,但那邊一直無人接聽,只有機械的女聲在重複"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連著打了三天,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像是被投進了無底洞。

這時,妻子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蜷縮在床角,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志明,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在那條我們結婚時用的老棉被上。

看著妻子傷心的樣子,我也不忍心再責備她,畢竟她也是受害者。

"敏芝,別哭了,咱們想辦法把錢要回來。"我安慰她,心裡卻沒底,二十五萬不是小數目,追回來談何容易。

這事我沒敢告訴小強,怕影響他學習,但聰明的孩子還是察覺到了異常。

"爸,您和媽最近怎麼了?"一天晚上,小強悄悄地問我,"是不是經濟上有困難?"

我摸摸兒子的頭,心疼得說不出話來:"沒事,爸媽能處理好。"

一個月後,陳建國終於回來了,這一個月我和妻子幾乎度日如年,每天都在擔驚受怕。

我們直接去了他家,是那種單位分的老式樓房,樓道里飄著一股霉味,牆皮剝落,露出斑駁的水泥面。

推開門,客廳里卻煥然一新,擺著新買的大彩電和組合音響,還有一套真皮沙發,有鮮明的對比。

陳建國穿著名牌襯衫,手腕上戴著一塊金錶,一副闊氣的樣子,身上還帶著海南的熱帶氣息。

"哥,你騙了我們!"妻子一見面就哭了出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滴在那條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圍裙上。

陳建國臉色變了變,像是被人當場抓獲,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敏芝,哥怎麼會騙你呢?"

他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是有點變動,那房子暫時沒買成,錢投資到別的項目去了。"

"什麼項目需要二十五萬?"我冷冷地問,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客廳牆上掛著的石英鐘滴答作響,像是在計算我們之間的尷尬時刻。

"志明,你別著急,生意嘛,有賺有賠。"陳建國語氣輕鬆,彷彿在談論今天的天氣,"這次我在海南投資KTV,前期投入大一點,以後賺的也多..."

"陳建國,你當初說借錢是買房子,現在變成了投資KTV,你摸著良心說,這不是騙人嗎?"我聲音提高了八度,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陳建國臉色難看起來:"志明,你什麼意思?我是敏芝的親哥哥,幫自家人不是應該的嗎?"

他摟著妻子的肩膀:"敏芝,你看你老公說的什麼話,好像我會吞了你們的錢似的。"

"哥,你當初為什麼不說實話?"妻子掙脫了他的手,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如果你說是投資,我們可以商量,可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這不是騙,是..."陳建國支支吾吾,找不出合適的詞來,"是戰略調整!對,就是戰略調整!"

"再說了,我會還錢的,只是時間可能要長一點。"他試圖轉移話題。

"多長時間?"我逼問道,盯著他那雙閃爍的眼睛。

"這個...具體說不好,生意不好預測啊..."陳建國吞吞吐吐,手指絞著襯衫的下擺。

我強壓怒火:"陳建國,我們給你三天時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錢還給我們,否則我就報警!"

"報警?"陳建國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道言,"你敢報警告我詐騙?我可是敏芝的親哥哥啊!"

他轉向妻子:"敏芝,你看看你找的什麼人!為了錢連親情都不要了!"

"親哥哥就可以騙妹妹的錢嗎?"我反問,手指因憤怒而顫抖,"我們辛辛苦苦攢了十幾年的錢,說借就借,現在又不肯還,這叫什麼親情?"

客廳里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連窗外的鳥叫聲都格外刺耳。

妻子在旁邊哭得更厲害了,她沒想到,從小疼愛她的哥哥會這樣騙她。

"哥,你真的是去海南開KTV了嗎?"妻子抽泣著問。

陳建國臉色一變:"誰告訴你的?"

"這麼說是真的了?"妻子失望地看著哥哥,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陳建國被逼到了牆角,惱羞成怒:"那又怎麼樣?做生意不就是要投資嗎?KTV現在可賺錢了,比買房子強多了!"

"但你為什麼要騙我們?"妻子追問,聲音裡帶著哭腔,"如果你實話實說,我們可以討論的啊!"

"你們會借錢給我開KTV嗎?"陳建國冷笑一聲,顯露出平時難得一見的尖刻,"志明那樣小心眼的人,會借錢給我做這種生意?"

這話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陳建國,你太讓人失望了!我給你三天時間,不還錢就報警!"

離開陳建國家,妻子一路無言,像是失了魂。

回到家,她終於開口:"志明,對不起,是我太相信我哥了。"

她坐在我們那張用了十幾年的舊沙發上,沙發套已經洗得發白,印著淡淡的花紋。

我嘆了口氣:"敏芝,這不怪你。但那二十五萬是我們辛辛苦苦攢的錢啊,是準備給小強上大學用的。"

想起兒子那張寫滿期待的臉,我心裡更加難過,這些年我和敏芝省吃儉用,不就是為了兒子能有個好前程嗎?

妻子點點頭,淚水又流了下來,滴在那條已經洗得發白的圍裙上:"我明天再去找我哥,無論如何要把錢要回來。"

那晚,我們都沒睡好,翻來覆去,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狗叫聲和遠處工廠的汽笛聲。

第二天,妻子獨自去了她哥家,中午就回來了,臉色異常難看,眼睛紅腫,像是哭過。

她默默地準備午飯,切菜的刀鐺鐺作響,聲音里透著一股狠勁。

"敏芝,怎麼樣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哥說...錢已經投出去了,短時間拿不回來。"妻子聲音哽咽,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給了我五千塊,說是先墊著用,其他的以後再還..."她把一個信封放在桌上,裡面是五十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五千?"我氣得渾身發抖,手緊握成拳,關節發白,"他拿我們的二十五萬去海南瀟洒,回來給我們五千塊打發叫花子?"

窗外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像是在嘲笑我們的愚蠢。

我再也忍不住了,拿起電話就給派出所打了報警電話,撥號的手指因憤怒而顫抖。

報警後,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派出所的小張警官接待了我們,是個年輕人,戴著一副方框眼鏡,看起來很精明。

"李大哥,據我了解,這是親戚之間的借貸關係,不屬於刑事案件範疇。"小張語氣平和地解釋,桌上的茶杯冒著熱氣。

"但他是用謊言騙走了我們的錢啊!"我急切地說。

小張推了推眼鏡:"關鍵是你們有沒有借條?借條上寫的是什麼用途?"

我拿出那張發黃的借條,上面只寫著"借款二十五萬",並沒有註明用途。

"這樣看來,是民事糾紛,建議你們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小張說。

警方介入調查後,陳建國承認借款事實,但辯稱這只是親戚間的民事借貸,並非詐騙。

他對警察說:"我確實打算買房子,後來有了更好的投資機會,就改變了計劃,這很正常啊!"

警方建議我們走法律途徑解決,畢竟有借條為證。

妻子陷入兩難境地,看著那本《新民晚報》上登的一則法院判決的新聞,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方面,她心疼我們的血汗錢;另一方面,她不忍心看到親哥哥被起訴。

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妻子在做飯,但我知道她是在發泄情緒。

"志明,要不...我們再給我哥一些時間?"妻子小心翼翼地問,手裡捧著那碗已經冷了的稀飯。

我看著妻子憔悴的面容,想到這些年她的不容易,心軟了一下,但又很快堅定了決心。

"敏芝,這不是一兩千塊錢,是二十五萬啊!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語氣緩和了些,但態度依然堅決。

最終,我們決定起訴陳建國,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打官司,心裡忐忑不安。

案子很快立案,縣法院的牆壁上貼著"公正司法"的標語,顯得莊嚴肅穆。

法院傳喚陳建國出庭,他換了一身樸素的衣服,沒有戴那塊金錶,一臉委屈地看著妻子,彷彿在責備她不講親情。

妻子低著頭,不敢看他,手指絞著那條洗得發白的手帕。

年輕的法官,國字臉,眼神犀利,耐心聽取了雙方陳述。

經過調查,法院查明陳建國確實挪用了借款,並非用於購房,這與他當初的借款承諾不符。

"被告陳建國,根據原告提供的證據和你的陳述,你在借款時確實存在不實承諾。"法官嚴肅地說。

"我借錢不是為了個人揮霍,是為了投資啊!"陳建國辯解道,聲音裡帶著委屈,"那是為了更好的回報!"

法官看了看他的穿著和舉止,眉頭一皺:"陳建國同志,你的經濟狀況不像是還不起錢的樣子。"

法庭上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地上留下一道明亮的光痕。

陳建國被逼到牆角,最後咬牙道:"我可以分期還款,每月五千,分五年還清。"

"不行!"我立刻拒絕,拍了一下桌子,嚇了法官一跳,"最多一年內還清,而且必須有擔保。"

經過幾輪協商,陳建國終於同意在半年內還清全部欠款,並以他的桑塔納轎車作為抵押。

法院出具了調解書,上面蓋著鮮紅的印章,雙方簽字畫押,那一刻,我感到一絲如釋重負。

回家路上,妻子沉默不語,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春天的風帶著花香,但我們卻無心欣賞這美好的季節。

"敏芝,我知道你難過,但這錢真的太重要了。"我輕聲安慰她,握住她粗糙的手,那是多年操勞留下的痕迹。

妻子點點頭:"我明白。是我哥不對,他不該騙我們。"

她眼圈紅紅的,但沒有再流淚,這個堅強的女人已經哭夠了。

回到家,我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小強,但敏銳的孩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爸,媽,你們最近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晚飯時,小強問道。

我和妻子對視一眼,默契地搖搖頭:"沒事,只是工作上有點小麻煩。"

小強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繼續埋頭吃飯,碗里是他愛吃的紅燒肉,但似乎沒有往日的香味了。

第一個月,陳建國按時還了五萬,他開著那輛桑塔納轎車來我家,把錢放在桌上,一言不發地走了。

妻子看著哥哥離去的背影,眼裡滿是複雜的情感,但她沒有挽留。

第二個月,他準時送來了另外五萬,依然是一聲不吭,像是在執行什麼任務。

每次他來,家裡的氣氛就特別尷尬,彷彿空氣都凝固了。

但從第三個月開始,陳建國開始拖延,他找各種借口:生意不好,資金周轉困難,甚至說生病住院了。

"敏芝,你哥這是想賴賬啊!"我對妻子說,心裡的怒火又燃了起來。

妻子嘆了口氣,眼神里透著一種疲憊:"我去找他談談。"

她去了一趟陳建國家,回來時,臉色更加難看:"他說KTV投資失敗了,虧了不少錢,現在手頭緊..."

妻子又開始動搖,似乎想給哥哥寬限期:"志明,要不我們再等等?"

"敏芝,別忘了他是怎麼騙我們的。"我提醒她,指著牆上小強的照片,"別忘了這錢是給誰準備的。"

妻子看著兒子的照片,咬咬牙,撥通了法院的電話。

法院執行庭立即行動,一輛警車停在了陳建國家樓下,引來不少鄰居圍觀。

執行法官查封了陳建國的桑塔納轎車,並凍結了他的銀行賬戶,這下他真的慌了。

被逼無奈,陳建國不得不東拼西湊,向親戚朋友借錢,最終在規定的半年時間內還清了全部欠款。

錢終於要回來了,我和妻子長舒一口氣,彷彿卸下了一座大山。

但陳建國與我們的關係也徹底破裂,他在親戚面前說我們無情無義,為了錢連親情都不顧。

他那些歪理邪說像一把利劍,刺痛了妻子的心。

一些親戚也對我們有了看法,過年時不再像從前那樣熱情,見面時總有意無意地提起這件事。

妻子受到的打擊最大,她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哥哥不僅騙了她,還在親戚面前詆毀她。

她經常一個人在陽台上望著遠處發獃,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臉上,勾勒出一個憔悴的輪廓。

"敏芝,我們沒錯。"一天晚上,我抱著她安慰道,"是你哥先背叛了親情,用謊言騙我們的錢。"

"可是...他畢竟是我哥啊..."妻子哽咽著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理解妻子的感受,我們這一代人,從小就被教育要尊老愛幼,重視親情,特別是對妻子這樣從小受到哥哥照顧的人來說,親情的紐帶格外重要。

但陳建國的所作所為,已經不是親情可以原諒的了,二十五萬啊,那是小半輩子的積蓄!

生活還要繼續,隨著時間流逝,這件事的傷痛逐漸淡化。

我們把要回來的錢存進了銀行,專門用於兒子的教育和未來,那本存摺放在床頭櫃的最裡層,像是一個沉甸甸的秘密。

妻子也慢慢看清了她哥哥的真面目,不再那麼痛苦,臉上的笑容逐漸多了起來。

一年後的春節,萬家燈火,我們家的窗戶上貼著紅色的"福"字,象徵著新的希望。

電視里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歡快的音樂和笑聲充滿了整個房間。

突然,門鈴響了,妻子去開門,站在門口的竟然是陳建國。

他變得憔悴了許多,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衫,不再是從前那個光鮮亮麗的"陳老闆"。

"敏芝,志明,我來向你們道歉。"他低著頭說,聲音里少了往日的傲氣,多了一份誠懇。

"我不該騙你們的錢。那段時間我被賭博控制了,欠了一屁股債,想著借你們的錢周轉一下,結果越陷越深..."

原來是賭博!怪不得需要那麼多錢,也怪不得態度那麼惡劣,賭徒被戒斷時的樣子,確實可怕。

"哥..."妻子眼圈紅了,那個曾經在她心中高大的形象,此刻變得如此脆弱不堪。

"我現在已經戒賭了,也在慢慢還債。"陳建國繼續說,眼裡閃爍著真誠的光芒,"我知道你們可能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要當面說一聲對不起。"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這是給小強的壓歲錢,不多,一千塊。"

我看著陳建國,心裡的怒氣慢慢消退,像是冬天的雪被春風融化。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重要的是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改正,這一點,陳建國做到了。

"陳建國,你能來道歉,說明你還有良心。"我說,拍了拍他的肩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妻子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哥哥:"哥,你怎麼會走上那條路呢?"

"一時鬼迷心竅吧。"陳建國嘆息道,眼裡閃過一絲悔恨,"看到別人一夜暴富,我也想試試,結果越賭越輸,越輸越賭,陷入了惡性循環。"

"現在想想,真是愧對你們的信任,愧對爸媽的期望。"他眼圈紅紅的,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那天,陳建國在我們家吃了頓團圓飯,氣氛有些尷尬,但總算破冰了。

妻子做了一桌豐盛的菜,有紅燒肉、清蒸魚、炒青菜,還有陳建國愛吃的糖醋排骨。

初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餐桌上,溫暖而明亮,就像我們緩和的關係。

"來,嘗嘗你妹妹的手藝,這些年一點沒變。"我給陳建國夾了塊肉,打破了沉默。

陳建國笑了,那是一個久違的、真誠的笑容:"敏芝的手藝一直好,從小就是。"

飯後,小強拉著舅舅下象棋,兩人有說有笑,像是從未有過隔閡。

我和妻子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欣慰。

臨走時,陳建國塞給妻子一個紅包:"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給侄子買些學慣用品。"

妻子沒有拒絕,接過紅包輕輕點了點頭,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親情的象徵,是破鏡重圓的契機。

"志明,敏芝,謝謝你們原諒我。"陳建國握著我的手,眼裡滿是感激,"這件事給了我一個教訓,讓我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親情。"

經過這件事,我對金錢和親情有了更深的認識。

金錢固然重要,但親情更加珍貴,然而,真正的親情不是建立在欺騙和利用基礎上的,而是相互理解、尊重和信任。

陳建國的事給我們一家上了一課。

我們變得更加理性地對待金錢和親情,不再盲目信任,也不輕易放棄親情。

彼此之間多了一份理解和尊重,就像那句老話"親兄弟,明算賬",道理雖然簡單,但真正做到並不容易。

兒子考上了大學,我們用那筆錢支付了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每當想起這件事,我都會告訴自己:人生路上,金錢和親情都很重要,關鍵是找到平衡點,既不為金錢傷害親情,也不為親情盲目犧牲自己的利益。

至於陳建國,他確實改過自新了。

戒掉賭博後,他重新開始做小生意,雖然不如從前風光,但總算守住了本分。

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慢慢修復,雖然不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但至少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分享各自的喜怒哀樂。

春去秋來,日子一天天過去,錢和親情這兩樣東西,在我的生命中有了新的定義。

如今回想起來,那二十五萬的風波,不僅讓我們追回了血汗錢,也讓我明白了一個樸素的道理:真正的親情需要真誠和尊重,而不是盲目的付出和犧牲。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年代,我們每個人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線,不管是面對金錢還是親情。

只有這樣,才能走出一條既不傷錢財、也不傷感情的人生之路,才能在複雜的人際關係中保持自己的尊嚴和原則。

這大概就是那場風波給我的最大啟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