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當晚一陌生人來家門口站一會就走了,新娘翻照片確認凌晨跳井

井邊遺恨

"娘子,那男人是誰?"我放下酒杯問道。

淑娟轉過頭時,臉色已如紙般慘白。

我叫陳建國,是勝利鋼鐵廠的一名車間技術員。那個年代,當技術員是值得驕傲的事兒,每月工資四十二塊五,在廠里也算是個"香餑餑"。俺爹常說:"建國啊,你可得把握住,城裡正式工,那是'鐵飯碗'啊!"

一九八二年春天,廠里從農村招了幾名"頂替工",其中就有李淑娟。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清秀的臉龐上總掛著靦腆的微笑。第一次見她,是在車間門口,她抱著一摞工件圖紙,踮著腳尖往裡張望,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找誰呢,同志?"我問道。

"報、報到。"她結結巴巴地回答,從貼身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介紹信。

從那以後,淑娟就成了我們車間的繞線女工,手腳麻利,從不偷懶。廠里老李頭總誇她:"這丫頭,手巧心細,做電機繞組,沒得說!"

那年夏天,廠工會組織青年職工去北山公園聯誼。我帶了一台"蜜蜂"牌收音機,放著時興的鄧麗君歌曲。淑娟坐在角落,一個人靜靜地聽。我壯著膽子坐到她身邊,問她喜歡什麼歌。

"《小城故事》挺好聽的。"她說完,又低下了頭。

一年後,在我媽的"督促"下,我終於跟淑娟"處對象"了。那時候,兩個人一起逛百貨大樓,看十五分錢一張的露天電影,就算約會了。最奢侈的一次,是我用攢了三個月的錢,帶她去了國營飯店,吃了兩盤炒青菜和半斤花捲,花了一塊二毛錢。

"建國,你挺好的。"吃完飯,淑娟小聲說道。

"俺要是再好點,就給你買'上海'牌手錶了。"我笑著說。

淑娟搖搖頭:"我不要表。能有個安穩日子,就夠了。"

訂婚那天,我送了她一枚紅寶石戒指——其實是廠里五金加工房小張幫忙,用紅色玻璃珠子鑲的。淑娟卻視若珍寶,用小布包仔細包好,只在重要場合才戴。

那是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結婚只需一張結婚證,一張木板床,幾件新衣裳。我們的婚房是單位分的筒子樓,一間十來平米的屋子,土灶台、二手縫紉機,加上婆婆送的一床大紅喜被,就算新房了。婚禮後的小聚會上,鄰居們端著自家碗筷來喝喜酒,親友們喝著汽水吃著花生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可就在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時,我發現院子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子。他約莫三十歲上下,穿著深色中山裝,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們的新房。我剛想上前詢問,他轉身就走了,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你認識他?"我又問。

淑娟搖頭,但她的手在微微顫抖,手中的搪瓷碗差點掉在地上。

"老家來的親戚?"我不確定地問。

"不是。"她聲音很輕,像是在囁嚅什麼。

那晚,婆婆和幾個熱心的街坊鄰居幫著收拾完喜宴殘局。王大娘還特意送來一碗老母雞湯,沖我擠眉弄眼:"建國啊,今兒可是洞房花燭夜,早點歇息吧!"

我紅著臉,把大家都送走了。回屋時,淑娟正坐在床邊發獃。婚房裡掛著大紅"囍"字,窗戶上貼著剪紙花,可她的眼裡卻沒有新婚的喜悅。

"淑娟,怎麼了?"我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她沒回答,忽然從柜子深處取出一個舊布包,裡面是幾張已經泛黃的照片。借著二十五瓦的燈泡發出的昏暗燈光,我看見照片上是十幾個穿著打補丁知青服的年輕人,背景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和低矮的泥草房。

淑娟的手指停在其中一個高挑清瘦的男子身上——正是今天在門口出現的那個人。

"他叫王志明,是我插隊時的生產隊長。"淑娟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別多心,我只是...沒想到他會來。"

"志明?"我心裡一緊,"你們很熟?"

淑娟深吸一口氣,慢慢道來。原來她十七歲那年響應上山下鄉號召,被分配到了距離縣城一百多里的大嶺公社。王志明是北京來的知青,比她大三歲,當時已經在那邊待了兩年,是生產隊里的"老資格"。

"那年山洪暴發,我和幾個女知青去河邊洗衣服,水突然就上來了。"淑娟回憶著,眼神變得恍惚,"志明同志...他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從河裡救出來。後來他被調去縣城農機站工作,我們就再沒見過面。"

我點點頭,心裡卻泛起酸澀。新婚之夜,媳婦卻在回憶另一個男人,這滋味,真不是個滋味。

"淑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故作大度地拍拍她的肩,"咱們好好過日子。"

她勉強笑了笑,把照片重新包好,塞回櫃底。那夜,我們各自輾轉反側,誰也沒睡好。

清晨五點,廠里的廣播喇叭準時響起:"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我習慣性地翻身起床,卻發現淑娟不在身邊。

"淑娟?"我以為她去做早飯了,走出屋門卻沒看見人影。

婆婆從隔壁間探出頭來:"建國,一大早的嚷嚷啥呢?娘子呢?"

"我也正找呢。"我心裡忽然湧上不好的預感。

院子里的老楊頭迎面走來:"建國啊,剛才我看見你媳婦往村後頭去了,一個人,走得挺急的。"

村後,是那口百年老井。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去,遠遠就看見淑娟站在井邊,晨光中她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我剛要喊她,卻見她從懷中取出一朵小花,輕輕放在井台上。

"志明,我欠你一句謝謝,也欠你一聲道別。"她低語道,聲音里充滿了說不出的苦澀。

我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不忍打擾。此刻我明白了,這不是背叛,而是一個人對過往恩情的告別。那一瞬間,我心中的醋意消散了一些。

"淑娟。"我輕聲喚她。

她轉過身,眼圈紅紅的,看見我,像是被嚇了一跳:"建國,你...你怎麼來了?"

"找我媳婦兒來了唄。"我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走到她身邊,"大清早的,一個人跑這兒來做啥?"

淑娟低著頭,不說話。

"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我試探著問。

她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建國,我對不起你。結婚第一天就..."

"傻丫頭,"我打斷她,"誰沒有過去啊?俺還在鄉下時,暗戀過村支書家的閨女呢。"

"真的?"淑娟抬起頭,有些不相信。

"騙你幹啥?"我撓撓頭,編著瞎話,"人家後來嫁給了縣醫院的大夫,俺心裡也難受了好一陣子呢。"

淑娟破涕為笑:"那你現在還想她嗎?"

"想啥呀,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擺擺手,牽起她的手,"走,回家。婆婆該急了。"

回家路上,我主動握緊她的手:"淑娟,以後的日子,我會好好待你。啥都別想了,咱們好好過。"

她靠在我肩頭,輕聲說:"建國,謝謝你。"

回到家,婆婆正在院子里焦急地張望。看見我們回來,她鬆了口氣,卻又故作嚴厲:"大喜的日子,一大早跑哪去了?讓人家咋說?"

淑娟趕緊低頭認錯:"婆婆,對不起,我...我去看日出了。"

"看日出?"婆婆將信將疑,但看我使眼色,也就沒再追問。

那天,我照常去廠里上班。車間里的同事們起鬨,遞煙,還有人拍著我肩膀問"感覺咋樣",我傻笑著糊弄過去。心裡卻想著淑娟眼中的哀傷,還有那個叫王志明的男人。

下班回家,我遠遠就看見鄰居王大娘在我家門口說著什麼。淑娟蹲在門檻上,低著頭聽。見我回來,王大娘沖我擠擠眼:"建國回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

屋裡,淑娟手中捏著一封信,信紙是那種公社用的"大寨"牌信紙,已經被她捏得皺巴巴的。

"誰的信?"我問,心裡其實已經猜到了。

"王志明的。"淑娟坦白道,"王大娘說是個陌生男人托她轉交的。"

我接過信,只見信中用工整的楷體寫著幾行字:"淑娟同志,得知你新婚之喜,特來祝福。昨日冒昧登門,只為親眼見你一面,確認你過得好。往事如煙,願你幸福。志明。"

我讀完信,心中百感交集。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曾救過我妻子的命,也許還暗暗喜歡過她。而今天,他選擇了祝福和離開。

"建國,你會怪我嗎?"淑娟小心翼翼地問。

我搖搖頭:"救命之恩,當然得感恩。"頓了頓,我又說:"不過,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淑娟重重地點頭,將信鄭重地夾進了我們的結婚證里,然後把它們一起鎖進了抽屜深處。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淑娟是個賢惠的媳婦,早出晚歸,任勞任怨。婆婆原本有些"挑理",沒幾個月就被她的孝順打動,常在院子里向鄰居炫耀:"我這兒媳婦,比閨女還親哩!"

一九八三年,我們的兒子出生了,取名陳小軍,乳名"鐵蛋"。婆婆抱著孫子,眉開眼笑,整天哼著秦腔小調。那一年,我們換了輛飛鴿牌自行車,又給屋裡添了台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日子紅紅火火。

可我發現,每年的那個日子——我們結婚的日子,淑娟總會默默去那口老井邊站一會兒。我從不阻攔,也從不提起,只是遠遠地看著她,等她回來。

一九八六年,廠里分房,我們搬進了新蓋的六層樓房,四方縣城惟一的"高層建築"。告別筒子樓時,淑娟特意去了一趟那口老井,回來後再也沒提起過王志明。

日子就這麼一年年過去,兒子上學,工作,結婚。我和淑娟也從年輕小兩口變成了滿頭白髮的老夫妻。單位改制後,我們雙雙下崗,靠著小攤小販熬過了最難的幾年。

二零一二年,孫子出生那天,淑娟忽然對我說:"建國,我做了個夢,夢見那口老井了。"

"咋了?"我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想回老家看看,去看看那口井。"她眼睛裡閃著光。

我點點頭:"等孫子滿月,咱們回去看看。"

那年十月,國慶長假,我們帶著剛會走路的孫子回到了老家。縣城變了模樣,高樓林立,馬路寬敞,但老社區還在,那口古井也依然存在,只是周圍已經圍起了鐵欄杆,上面掛著"文物保護"的牌子。

"奶奶,這是啥地方呀?"孫子好奇地問。

淑娟蹲下身,摸著孫子的頭說:"這是奶奶年輕時候的地方,這裡埋藏著許多故事。"

她看向我,眼中有淚光閃爍。三十年的柴米油鹽,三十年的風雨同舟,我們的愛情或許平淡如水,卻也如這古井般深沉持久。

"李淑娟!"忽然有人在身後喊道。

我們一齊回頭,看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不遠處。他面容清瘦,眼神卻依然明亮。

"志明同志?"淑娟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我心裡"咯噔"一下,終於見到了這個在我心中隱隱作祟了三十年的"情敵"。

"是我。"老人微笑著走近,"聽說你們回來了,我特意來看看。"

原來,王志明一直在縣城農機站工作,後來成了站長,直到退休。他娶了醫院的護士長為妻,育有一子一女,日子過得不錯。

"那年我去看你,是因為要調往省城工作。"王志明解釋道,"想當面祝福你,卻沒敢打擾。"

淑娟點點頭:"你的信,我收到了。謝謝。"

"好日子還長著呢!"王志明笑著說,目光在我和淑娟之間游移,"看得出來,你們很幸福。"

"是啊,日子過得不賴。"我笑著拍拍淑娟的肩膀,"多虧了這位賢內助。"

我們在井邊合了影,王志明請我們去他家吃飯,他妻子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飯桌上,我們談起當年的知青歲月,談起改革開放後的變化,談起子女和孫輩。

離開時,王志明送我們到村口。

"建國同志,"他鄭重地握住我的手,"謝謝你這些年對淑娟的好。"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男人,或許曾經喜歡過我的妻子,但他選擇了成全。

"應該的。"我同樣鄭重地回握,"她是個好女人。"

"爺爺,我們回家吧!"孫子在一旁催促道。

夕陽西下,我們告別了王志明,肩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出一段,我忍不住回頭,看見王志明仍站在原地,向我們揮手。

"建國,"淑娟忽然開口,"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嗯?"

"那年山洪,志明同志救我後,在醫院守了我三天三夜。臨走時,他悄悄在我枕邊放了一張紙條,寫著'願你平安喜樂'。"淑娟停頓了一下,"我一直以為他有意思,可如今看來,或許只是出於責任和關心。"

我握緊她的手:"無論如何,他是個好人。"

"你也是。"淑娟靠在我肩上,"這輩子能嫁給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回到縣城的賓館,淑娟從隨身帶的老皮箱里取出那個布包,裡面是我們的結婚證和那封信。

"建國,我想把它燒了。"她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點點頭,陪她一起在賓館後院的空地上,點燃了那封塵封三十年的信。火光中,淑娟的臉龐安詳而寧靜。

"奶奶在燒啥呢?"孫子好奇地問。

"燒掉一些回憶,留下更多空間給未來。"我回答道。

淑娟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的笑容。

夜深了,萬家燈火如星河般點綴著縣城的夜空。我和淑娟站在賓館的陽台上,遙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老井所在的方向。時光荏苒,青春遠去,留下的是歲月賦予我們的成熟與從容。

"淑娟,"我輕聲說,"謝謝你選擇了我。"

"傻老頭子,"她笑著回應,"我會一直選擇你,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孫子在屋裡熟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們相視一笑,輕輕關上陽台門,回到溫暖的屋內。人生如戲,悲歡離合皆是常態。能在繁華落盡後,仍有一人相伴左右,夫復何求?

井邊的故事就此煙消雲散,留下的是更加珍貴的今生緣分。人間值得,因為有愛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