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挺難過,你要好好的。
所有掙扎在這個洪流人世間的人們都是真正的英雄。
前幾天,同村的李哥去世了,年僅四十三歲,既沒有父母兄弟,也沒有妻子兒女,可謂是孑然一身,連死後的葬禮都是同村人湊份子給舉辦的,出大殯那天,靈堂前沒有一個孝子,所以整場葬禮氣氛都非常古怪。
李哥不是生病死的,而是長期酗酒,導致神經出了問題,然後有天在大水渠上失足落下,第二天才被發現,人都被泡脹了。
其實,年輕時候的李哥並不是這個樣子,時間往前推二十年,他在我們村兒是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雖然他自小失去了父母,但鄉親們東家拉一把,西家扯一下的總算是給長大了,他為人善良,古道熱腸的,而且特別帥,現在想想,真的可以勾引無數少女。
他也算是特別有本事的人了,省吃儉用的買了一輛車跑長途運輸,那些年也確實賺了一些錢,每次從外面跑車回來,李哥都要帶很多禮物給這條街上照顧過他的鄉親們,而且誰家事兒需要用車,李哥也是毫不猶豫的會支援,搭人又搭車,油費自理,還不收錢,截止現在,還有人念李哥的好。
二十幾年前的某一天,李哥跑車回來,車上載了一個姑娘,是四川的,李哥大大方方的給鄉親們介紹,這是他媳婦,鄉親們也都非常開心,家家戶戶都把留下準備過年的好吃的拿出來,湊份子給李哥辦了一場溫馨又不太奢華的婚禮,舉辦婚禮的時候,李哥讓鄉親們無論大小都坐在上方,他和她媳婦給大家磕了三個頭,起來之後李哥的頭都是紅腫的。
有了媳婦兒的李哥更加勤勞了,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跑車,只有過年的那幾天才回來,不到兩年,就蓋了一院很氣派的房子,而他媳婦也非常賢惠,在家裡營務著兩畝地,閑暇之餘開了一家小飯館,現在想想,我們村兒吃到的第一道川菜就是李嫂做的,我現在想起李嫂做的辣子雞丁還依然回味無窮。
到2004年的時候,李嫂懷孕了,李哥異常興奮,整天都樂呵呵的,彷彿吃了蜂蜜一樣,那一年李哥出車的時間少了,更多的是在家陪待產的李嫂,就等著孩子出身,那時候李哥天天纏著我要我幫他給他家孩子取名字,我倆趴在他家的炕上,翻著各種書翻了一晚上,到天大亮了才最後敲定男的取名叫李夢唐,小名叫元元,女的就叫李夢蝶,源自「庄生曉夢迷蝴蝶」,寓意孩子長大以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說實話那段時間我們這條街上的鄉親們都非常高興,都在期待小寶貝的出生,甚至各家都提前準備了紅雞蛋,準備慶祝小孩的出生。
我記得大概是在八月吧,有一天晚上下大雨,李哥想起停在門口的車頭沒蓋,他是個對愛車特別珍惜的人,然後他就冒著大雨出去準備把車給開進車棚里,李嫂擔心李哥淋雨,挺著大肚子拿著傘跟在李哥後面跑出去了,誰料李哥倒車的時候沒注意,撞倒了李嫂,結果嫂子和孩子就這樣去了。
從那以後,李哥就徹底廢了,那輛罪魁禍首的車碰都不碰了,整日以酒解愁,大醉不醒,這樣一過就是十八年了,然後前幾天就出事兒。
我還記得月初的時候,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李哥,他又喝酒了,拉著我的手問我,「琦琦,你見我兒子了沒有?我又找不見他了,」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奪過李哥的酒瓶對他說,「哥,你兒子回家了,在等你呢,別再喝酒了,趕緊回家吧。」李哥好像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噢,對對,我剛才還看見他呢,我這就回家給我兒子做好吃的去。」
看著李哥的背影,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正準備擦眼淚的時候,李哥突然轉過身來對我說,「琦琦,我在人間挺難過的,你要好好的。」我當時沒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當他的瘋言瘋語,現在想來,他留給我的這最後一句話真的很心酸,也很心痛。
現在,李哥終於解脫了,和嫂子侄子團聚了,我從心底為他們感到高興,可是那句話真的很心酸,很心酸。
李哥,我在人間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