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把工作名額讓給小李家弟弟吧,咱倆結婚後都是一家人了。"
那是1976年初春的一個黃昏,我和春花剛從百貨大樓買完結婚用品回來,她站在自行車旁,眼神裡帶著期待,腳邊是幾個裝滿東西的紙袋子,裡頭有兩個搪瓷缸子和一條印著喜字的毛巾。
我捏了捏自行車把手上起皮的塑料皮,沉默片刻,緩緩搖了搖頭:"這事我做不了主。"
這個決定,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我叫周建國,1953年出生在松江縣一個普通工人家庭。
父親在國棉七廠當機修工,一雙手總是沾滿機油,連指甲縫裡都是黑的,怎麼也洗不幹凈。
母親在廠食堂煮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回來時身上總帶著一股混合了油煙和汗水的氣息。
家裡還有個妹妹周小紅,比我小三歲,在縣印刷廠當裝訂工。
我們住在廠區的筒子樓里,兩間十幾平米的房子,條件算不上好,牆上的報紙糊得已經發黃,門一關油煙味就散不出去,但在那個年代已經足夠知足,至少不用和別的家庭合住一間屋子。
1970年,我初中畢業便被分配到廠里做了學徒工,跟著師傅李德才學修理紡織機。
那時候沒什麼選擇,文革正鬧得轟轟烈烈,能進工廠已是幸事,何況我父親託了關係才把我安排進來,免得我被送去農村插隊。
我勤勤懇懇,從修理簡單的零件開始學起,沒事就拿著扳手去練手,很快就掌握了機器操作技能,成了廠里的技術骨幹。
每個月二十八塊五的工資,在那個年代,算是個體面收入,養活自己綽綽有餘,還能給家裡補貼一些。
春花是1974年經人介紹認識的,那時我剛轉正,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考慮個人生活了。
她家住在縣城,父親是供銷社的幹部,雖不是什麼大官,但在當時也算有些地位,家裡有一台黑白電視機,那在我們眼裡簡直像個寶貝。
春花長得清秀,眉毛彎彎的,說話總是輕聲細語,臉上常帶著淺淺的微笑,性格溫和,我們很快便確定了關係。
兩年的相處,感情已經穩定,都說好了1976年秋天結婚,我們還去照相館拍了兩寸的結婚照,我穿著借來的中山裝,她穿著一件帶花的確良襯衫,照片洗出來貼在大本相冊的第一頁,邊上用紅筆寫著"永結同心"。
那年春天,廠里要招一批新工人,大約二十個名額。
這在"文革"後期是難得的機會,廠區附近好多待業青年都盯著這些名額,有的拉關係,有的託人情,車間主任的辦公室茶杯里的茶葉都換了好幾茬。
招工名單由廠黨委和工會共同審核,我因表現出色,被安排參與部分技術考核工作,負責測試應聘者的基本機械操作能力。
就在名單即將確定的前一周,春花找到我,提出了那個請求——她想讓我把一個名額給她弟弟李小明。
"建國,我弟弟今年十八了,在家待業兩年了,整天無所事事,天天把收音機聲音開得震天響,父母整天為這事發愁。"
春花眼睛裡充滿期待,手指不停地纏繞著衣角,"你看咱馬上就要結婚了,你不是參與招工嗎?能不能幫幫忙?"
我皺起眉頭,手裡的鋼筆在指間轉了轉:"春花,這事我真做不了主。"
"招工有規定程序,要公平公正,我只是個小小的技術員。"
"再說,我只負責技術測試部分,最終決定權在廠領導手裡。"
春花臉色一沉,把我遞過去的綠豆糕推到一邊:"可我聽馬師傅的老婆說,馬師傅的侄子就是你們內部打招呼進去的。"
她輕輕哼了一聲:"你連這點事都幫不上,還談什麼結婚?"
"那是馬師傅跟廠長的關係,他倆是老鄉,又一起當過兵,我一個普通工人哪有那本事?"我喝了口茶,有些燙嘴,"再說了,你弟弟連基本的機械常識都不懂,前天我問他軸承是什麼,他答不上來,連套簡單的圖紙都看不懂,技術測試根本過不了關。"
"你是嫌我們家門不當戶不對?嫌我爹不夠級別?"春花突然提高了嗓門,茶桌上的瓷蓋子被她一下打翻在地,"嫌貧愛富"四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周圍茶座上的人都朝我們這邊看過來,我尷尬地低下頭,小聲道:"你別這麼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覺得該走正路,不能搞特殊,我爹從小就教我做人要正直。"
"大家都不容易,等工作分配幾年的人多了去了,憑什麼你弟弟就能插隊?"我也有些急了,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你少來這套大道理!"她站起身來,眼睛裡閃著淚光,"李明亮家的閨女都通過他爹的關係進了印刷廠,你為啥就這麼死心眼?"
我們第一次因為這事爭執不下,最後不歡而散。
春花甩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便騎車走了,后座上的紙袋子搖搖晃晃,我擔心那兩個搪瓷缸子會摔壞。
接下來幾天,春花沒再提這事,每天晚上還是如約到廠門口等我下班,一起騎車去護城河邊散步。
我以為她想通了,畢竟結婚大事為這點小事鬧翻不值得。
直到招工名單公布那天,廠大門口的公告欄前擠滿了人,李小明使勁擠到前面,好不容易看清名單,卻沒找到自己的名字,臉刷地一下白了。
當晚,春花父親打電話到廠里傳達室,說要見面談談,語氣不太好,傳達室大爺拿著電話本子找到我宿舍,眼神有些異樣。
第二天,我特意穿了件乾淨的白襯衫,去了春花家。
客廳里,春花父母坐在沙發上,墊子下面露出一角藍底白花的塑料布,茶几上放著幾塊水果糖和一壺茶,卻沒人給我倒。
春花低著頭站在一旁,咬著嘴唇,手指不停地絞著圍裙角。
"建國啊,你看咱們兩家都處了兩年了,你跟春花感情也不錯。"
李叔抽著紙煙,煙灰掉在褲子上都不管,眼睛眯成一條縫,"但這次小明的工作,你就是不肯幫忙,讓我們全家很失望啊。"
"李叔,不是我不肯幫忙,實在是..."我正想解釋。
"行了,別解釋了。"
李嬸一把搶過話頭,臉上的肉抖了抖,"我們家也不是沒人托,供銷社都認識幾個領導,只是想著你們馬上要結婚,想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她重重地放下茶杯:"你要是真心對春花好,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那以後大事怎麼辦?我看,你們這婚事還是算了吧。"
我驚呆了,手裡還捏著給李叔帶的一包大前門香煙,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遞過去。
我看向春花,希望她能說句話,可她只是咬著嘴唇,手帕在手心揉成一團,目光閃躲,像是害怕被燙到。
"春花,你也是這麼想的嗎?"我艱難地問,嗓子發緊,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沉默幾秒後,春花輕聲說:"建國,我爸媽說得對,我們可能不合適。"
說完她轉身進了裡屋,再沒出來。
就這樣,我們的婚約在一個名額之爭中化為泡影。
從春花家出來,我像丟了魂似的,錢包和香煙也忘在了茶几上,也不想回去拿了,在縣城的街上遊盪了一整夜。
路過縣劇院,電影《決裂》的海報在風中搖晃,底下幾個年輕人排著隊等著買票,有說有笑。
不知為何,我的眼眶濕潤了,一股酸澀從胸口湧上來,卡在喉嚨里,怎麼也下不去。
我們的婚約就這麼決裂了,而我甚至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消息很快傳開,本來是喜事,現在成了笑柄。
廠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有人說我傻,為了原則丟了媳婦;也有人說我清高,不識抬舉;更有人說春花家早就看不上我,只是找個借口退親。
最難堪的是,我爹被人在廁所堵住,悶聲不響地抽了半天煙,紅著眼睛回家,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小子怎麼把大好姻緣弄丟了?"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上鋪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照在牆上貼的春花照片上,她笑得那麼甜,眼睛像兩彎新月。
舍友老王坐到我床邊,遞給我一支煙:"建國,你別想不開。"
他點燃了煙,深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這年頭,因為工作名額鬧分手的多了去了。"
"春花家本來就瞧不上咱們廠工人,是看中你能幫他弟弟安排工作,現在沒戲了,自然不肯把閨女嫁給你。"
"可我們相處兩年了啊,難道感情就這麼不值錢?"我苦笑道,嘴裡的煙味苦澀。
"感情?"老王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在一個工作名額面前,什麼感情都是浮雲。"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好好想想,沒準兒是躲過一劫呢。這種人家,你要是真進門了,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事等著你呢。"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像是要把自己掏空。
白天在機器旁忙碌到滿頭大汗,晚上在宿舍點著煤油燈看技術書籍,眼睛熬得通紅。
我想通過工作麻痹自己,不去想那段感情,不去想春花看我時的笑靨如花,不去想我們一起在江邊看月亮的夜晚。
然而每當夜深人靜,只聽得到老王的鼾聲和窗外的蛙鳴時,春花的臉龐還是會浮現在眼前,清晰得像是就在眼前。
轉眼到了炎熱的夏天,廠里的排風扇吱吱呀呀地轉著,也驅不走悶熱。
就在這時,廠里因為產量提升,決定派幾名技術人員去上海學習新設備操作,一去就是三個月。
我被車間主任點了名,這讓我看到了新的希望,至少能離開這個充滿閑言碎語的地方,喘口氣。
臨行前,父親把我叫到身邊,塞給我一條幹煙,拉著我的手說:"兒子,吃一塹長一智。"
他粗糙的手掌上全是繭子,摸起來像砂紙一樣:"以後眼光要放長遠些,別被眼前的情愛迷住了心竅。"
"你大伯當年要不是為了個女人放棄了上學的機會,能淪落到現在這樣?"
"記住,男人的出息比什麼都重要。"
上海之行讓我大開眼界。
我住在廠里安排的宿舍,雖然是六人間,但條件比松江好多了,有熱水器,有電扇,樓下食堂的師傅還會做松鼠桂魚。
廠區里到處是花壇,路邊種著法國梧桐樹,自行車整齊地停在車棚里,看起來就是另一個世界。
不僅學到了先進技術,我還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其中有位叫孫芳的姑娘,是上海紡織學校的學生,在廠里實習。
我們因工作接觸頻繁,一開始她總喊我"周師傅",慢慢熟悉起來後,才改口叫我"建國"。
孫芳比我小兩歲,眉目清秀,扎著馬尾辮,戴一副圓框眼鏡,穿著樸素卻整潔,說話不緊不慢,條理清晰。
她性格開朗,知識面廣,不像有些姑娘見了男同志就羞羞答答的。
每次討論技術問題,她總能提出獨到見解,常常把一些上海來的技術員都問得啞口無言。
有一次,德國進口的一台大型紡織機突然出現故障,電機不轉了,其他人手足無措,連廠里的老師傅都束手無策。
孫芳卻冷靜分析,拿出一本筆記本翻了翻,很快找出問題所在——電機的碳刷磨損了。
那一刻,我對她肅然起敬,那種敬佩和對春花的感情完全不同。
"你怎麼懂這麼多?"我忍不住問,手裡捧著她從德文說明書上抄下來的那本厚厚的筆記本。
"書本知識結合實踐唄。"她笑著回答,把垂下來的一縷頭髮別到耳後,"我爸是老工程師,從小耳濡目染。"
"再說,咱不懂還不能學啊?現在不是不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套老舊思想了嘛。"她一邊整理工具一邊說,動作麻利,一點不拖泥帶水。
與春花不同,孫芳對工作充滿熱情,我們有聊不完的共同話題。
從最初的紡織機械,到後來的生活瑣事,再到各自的理想和抱負。
她說她想以後當個女工程師,我說我想回松江帶出一支技術隊伍。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常想著她,期待每天的見面,那種感覺和對春花的依戀不同,更像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和尊重。
學習期滿返回松江前,我鼓起勇氣約孫芳出去吃飯。
在一家小館子里,我們點了兩碗陽春麵和一盤炒青菜,她不像春花那樣愛吃葷腥,說是從小媽媽教育要粗茶淡飯。
我們聊到了各自的家庭和經歷,她說她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母親在中學教書,父親在研究所工作。
聽說我曾有過未婚妻,她並不驚訝,只是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後問:"那時候你一定很難過吧?"
"難過,但現在想想,也許是件好事。"我喝了口茶,嘆了口氣,"如果為了這種事妥協,以後會有更多妥協。"
"春花他們一家不會是最後一次提出這種要求的。"
"我覺得你做得對。"孫芳認真地說,眼睛透過眼鏡直視著我,"原則問題不能讓步。"
她放下筷子:"我爸常說,做人要有底線,做事要有標準,寧可清貧自守,不可倚勢假公。"
臨別前,我們互留了地址,約定保持通信。
回到松江後,我和孫芳的信件往來頻繁,幾乎每周一封。
她的字跡工整清秀,一筆一划都很規矩,像她的人一樣,內容充實而不做作,有時還會在信紙邊上畫幾筆花草,或是貼上一張剪報。
通過書信,我們的感情逐漸加深,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每周四那天,因為那是郵遞員來的日子。
1977年初,國家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這給了我新的希望。
雖然已經24歲,高中課程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我還是決定報考工科院校,提升自己。
廠里有些人笑話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考什麼大學?安安穩穩在廠里干,多好。"
"聽說才錄取百分之幾,你這不是費勁嗎?"
孫芳在信中卻極力支持我的決定,並寄來了她珍藏的複習資料和哥哥上大學時的筆記。
"別人笑你痴,傻子才放棄夢想。加油,我相信你!"她的信上這樣寫道,還特意在"相信"兩個字下面畫了雙橫線。
每次讀到這樣的鼓勵,我的胸中就湧起一股暖流,比春花以前的甜言蜜語更能給我力量。
備考期間,我白天工作,晚上學習到深夜。
那時沒有補習班,全靠自學,數學公式和物理定律在腦子裡打轉,有時候做夢都在解題。
有時困得眼睛睜不開,我就想著孫芳期待的眼神,或者讀讀她的來信,咬牙堅持下去。
老王買了兩斤紅糖,每天給我沖一杯,說是補腦子,宿舍里瀰漫著甜膩的氣息。
就在這段時間,我偶然在供銷社門口遇見了春花。
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確良裙子,打著遮陽傘,挽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那人西裝革履,手上戴著手錶,一看就不是普通工人。
聽說是縣裡某領導的兒子,在糧食局工作,家裡有小汽車,是個吃公糧的"鐵飯碗"。
看到我,春花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低頭快步走過,像是在躲避什麼。
那個男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摟著春花的肩膀徑直走了,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那一刻,我心裡竟沒有多少波瀾,只是默默祝福她過得好。
人生的道路千萬條,各自選擇,各自承擔,誰也不欠誰的。
1977年冬天,高考成績公布,我被上海工學院錄取了。
全廠上下一片震動,我是恢復高考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工人,連廠廣播站都播了這個消息,說是"廠里的驕傲"。
廠領導專門找我談話,希望我畢業後回廠工作,還承諾保留我的工齡和職位,甚至暗示可能會安排我當車間副主任。
我爹高興得連著喝了兩斤白酒,走路搖晃著,逢人就說:"我兒子考上大學了,要當工程師了!"
他那些年的辛苦和委屈彷彿一下子都得到了補償,腰板也挺直了。
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孫芳時,她在回信中寫道:"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你說巧不巧,我也考上了,是紡織工學院。以後我們就在一個城市了!等你來上海,我請你吃最正宗的生煎包。"
她在信的末尾畫了一個笑臉,還附上一張在黃浦江邊拍的照片,背景是外灘的萬國建築群,陽光下的她笑容燦爛,眼睛裡閃著光。
1978年春天,桃花開放的季節,我背著一個舊帆布包,裡面裝著幾件換洗衣服和一摞書,登上了開往上海的火車。
父親送我到車站,硬塞給我五十塊錢,說是他這些年攢下的,讓我好好讀書,別擔心家裡。
車窗外,家鄉的田野漸漸遠去,我的心情卻無比輕鬆,彷彿終於掙脫了什麼枷鎖。
孫芳在火車站接我,遠遠地就看見她穿著淡藍色的襯衫,扎著馬尾辮,向我招手。
那一刻,陽光灑在她身上,我知道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歸屬。
大學四年,我和孫芳從校友變成戀人,又從戀人變成了夫妻。
我們在各自的學校埋頭苦讀,周末偶爾約會,去看看電影,或者在校園裡散步。
有一次,孫芳問我:"你有沒有後悔過,為了原則放棄了春花?"
我搖搖頭:"沒有,一點都沒有。"
"如果當初我妥協了,也許根本不會來上海,不會遇見你,不會有今天的一切。"
"有時候看似的堅持,其實是命運的安排。"
畢業後,我們都留在了上海工作。
我在一家機械廠任工程師,專門負責紡織設備的研發;孫芳則在紡織研究所工作,研究新型纖維材料。
我們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套不到30平米的筒子樓,傢具是單位發的,簡單得很,但擺上孫芳親手繡的枕套和窗帘,立刻有了家的溫馨。
生活雖然簡樸,卻充滿希望,每天清晨看著陽光從窗帘縫隙中灑進來,照在孫芳熟睡的臉上,我都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1985年夏天,一個悶熱的下午,我接到家裡來信,是妹妹寫的。
信中說,春花離婚了,她丈夫因為經濟問題進了監獄,她帶著五歲的兒子回了娘家。
更諷刺的是,她弟弟當年通過春花丈夫的關係進了糧食局,如今也因工作失誤被辭退,每天借酒消愁。
讀完信,我坐在陽台上發獃,手中的信紙被汗水浸濕了一角。
想起九年前那個因名額而退親的春天,恍如隔世。
若當初我妥協了,為了保住那段感情而放棄原則,如今又會是怎樣的人生?
"在想什麼呢?"孫芳端著兩杯茶走來,在我身邊坐下,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裡面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在想命運的奇妙。"我接過茶,輕輕撫摸她的手,"如果當初春花沒有退親,我可能不會來上海,不會考大學,不會遇見你,不會有今天的一切。"
孫芳笑了,眼角的細紋像花瓣一樣舒展:"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捧起茶杯,輕輕吹了一下:"當時看似的不幸,或許是命運給你的轉機。"
"你說得對。"我望著窗外漸漸西沉的太陽,"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和領悟。"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她靠在我肩上,輕聲說:"往事如煙,無須再提。"
"我相信你當初的選擇,也相信我們的未來。"
窗外,上海的夜色漸漸深沉。
遠處的霓虹燈像星星一樣閃爍,街邊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映照著這座永不停息的城市。
我和孫芳依偎在一起,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與幸福。
回首往事,那個因拒絕徇私而失去未婚妻的選擇,竟成了我人生的分水嶺。
它教會我堅守原則的重要性,也讓我明白了真正的感情不會因外在條件而動搖。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生活中沒有真正的錯過,只有更好的安排。
那個退親的春天,不是故事的結束,而是新生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