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報·豫視頻記者 劉永恆
一塊小黑板，一支馬克筆，憑著「這個男人能嫁嗎」的話題，這個愛穿淺色t恤衫，留著一頭精幹短髮的年輕男人，總能在短短兩分鐘的時間裡，靠著拆解相親對象的條件，吸引了當代年輕網友的關注。
訣竅在於，看似優秀的條件和大跌眼鏡的分析結果之間的反差。
這個博主自稱無念，34歲，初中輟學，15歲外出謀生，做過廚師，開過車，做過銷售，也干過氬弧焊，最後歸於自媒體行業的一個單身男人。靠著「相親分析」，他在短視頻平台3天漲粉30萬。視頻里，他幾乎都是相同的開場白，「這是我一個客戶相親對象的基本情況，只能說表面看起來挺好，但深度解析的話，每一條都是坑」。只用兩分鐘，一個「身高一米七八，自己做生意，父母都有退休金，在省會擁有兩套房」的優質青年，就在無念口中變成了「體重200斤，做傳統生意且需要靠家裡幫襯，抽煙喝酒樣樣都沾，又有可能虧錢欠債」的油膩男人。
網路上，這個新出現的「相親分析師」一度被網友們捧上了熱搜，奉為婚戀指南，成為「媒婆剋星」——在過去的幾個月，大量博主跟風扎進了這個小眾賽道，架起小黑板，對著鏡頭拋出同樣的問題，「這個男人能嫁嗎」。
頭兩條視頻走紅後，無念開始為流量變現鋪路，開直播尋找存在婚戀諮詢需求的潛在客戶。最初時，每位連麥費用一度高達200元，諮詢者絡繹不絕。
質疑的聲音也從未停止過，且越來越多。有人直言無念吃相難看，前腳還是相親女性避坑指南，後腳就變成了一門毫不掩飾的生意。也有人批判他把相親條件「明碼標價」，物化婚姻，偏離正確的婚戀觀。舉報接踵而來，不到一個月，無念此前發布的多條視頻被陸續下線，平台還以傳播具有不良價值觀的情感教學內容為由，多次封禁他的直播許可權。
有觀點認為，作為一個商人，他或許是合格的，但作為一個博主，他似乎沒能真正意識到自身風波不斷的根源——什麼是正確的婚戀價值觀。無念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以及這些質疑的呢？以下是他的自述：
相親條件分析，本質上就是心理諮詢
在「軍師無念」賬號火起來之前，我積累過一些短視頻的經驗。
2020年，我30歲，靠著短視頻掙了一百萬。那時候，我跟兩個朋友一起做傳統文化相關的內容。出鏡的人不是我，但是後端的寫文案、拍視頻、剪視頻、賬號運營、粉絲維護，包括整體的變現流程都是我來做的。
到2021年，我就沒再跟朋友合作了，他們想往線下培訓發展，我不看好，就好聚好散了。之後我就自己開始做號，這三年里做了四五個，粉絲最少的有兩三千，多的有一萬，都不太好。
這次進入相親分析師賽道，完全是誤打誤撞。
我並不是這個賽道的首創者，之前就有博主做「這個女人能不能娶」。我看到以後，哎，這挺有意思，就想，他們為什麼不去分析男人。在付費意願上，男人遠不如女人，他們為什麼不把女人當用戶？是嘗試過走不通，還是能力有限做不到？
我覺得我不能瞎猜，我得試一試。這個模式能把我的個人能力展現出來——2020年之前，我在情感諮詢公司工作過幾年，從銷售做到了情感諮詢師，每天就是幫客戶分析這個男人靠不靠譜。
我運氣比較好，這一步走通了。
賬號剛發了兩條視頻，粉絲就漲了500，非常順利，當時我就預感要出事兒。那天一覺睡醒，有好幾個朋友聯繫我，說我火了。我一看，賬號多了五六萬粉。那天，我第一次開了直播，沒有怯場，反而很興奮，當時直播間有3000人在線，我第一感覺就是這事成了，命運終於開始眷顧我了。
火了之後，我心裡就平靜下來了，就不需要為起號做那些比較極端、嘩眾取寵的事了，只想著老老實實把這碗飯給吃下來就行。
老天爺給你賞飯的時候，你不能不要。
之後就有很多媒體採訪我，會有人問相親分析是不是有套路和公式。我感覺挺詫異的，這玩意能有什麼公式？要是有公式，現在滿大街不都是相親分析師。之前，我試過把這一套教給我的學生，想著要是有10個人學會了，那諮詢的效率該有多高，我再往mcn的方向發展，一天得掙多少錢。
後來我發現他們學不會。
相親條件分析本質上就是心理諮詢的活兒，要天賦、技能還有經驗積累。客戶一般不會騙你，但是他會下意識偏向自己，你要能擠出客戶話里的水分，還要能識別他人傳遞給客戶信息的真偽。就像我視頻里分析的那些案例，不能只看他說了什麼，要看他沒說什麼。
那些案例都是真的，有些看起來很靠譜的條件，實際上是有坑的，顯得特別有反差。所以，經常有人覺得我分析的案例是編造的。老實說，在情感諮詢直播領域，有一些博主是會請演員，但一旦你真正接觸到這個行業就會發現，假的遠比不上真的，那種戲劇性和爆發力，很難演出來。而且在這個行業，從來不缺這種案例。
造假，這挺傻的，我完全沒必要。
就像這兩年，我做短視頻賬號，有人問我為什麼不直播，我說因為視頻沒有火，火了之後再直播，效果最好，那時候直播間有1000人，怎麼可能會缺案例。剛開直播那會兒，我連麥的價格就是最高的，當時市場上沒有人這麼干，別人都是10塊20塊，我直接漲了十倍，200塊，照樣有大把人連麥，當我流量足夠以後，就不會缺案例。
當然，也有記者問，我的分析結果准嗎？說句玩笑話，我跟客戶說那個男人吃喝嫖賭，她又不能真找個私家偵探去調查。話又說回來，我怎麼可能說錯呢，我說一個人不靠譜他就是不靠譜，你要問我依據是什麼，我也提供不了，但從來沒有客戶找我說，當初你說這個男的不行結果他特別好。
這個男人到底靠不靠譜，我讓她自己選
起號前，我就把受眾定位成面向婚戀的24歲到30歲之間的女性。
我從運營的角度上深刻分析過，這年齡段的女孩存在一個痛點。在婚戀問題上，她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孤軍奮戰，身邊的人都會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跟她聊婚姻，沒人在乎她真正想要什麼。比如，父母會說，你看這個男的挺好，趕緊嫁了，不然過幾年就只能找那些離異帶娃的。閨密會說，這男的不行，花錢都摳摳搜搜的，不是真心喜歡你。
其實大部分女孩子根本就不排斥婚姻，她只排斥跟不合適的人結婚。這時候，一個女孩子的訴求就出來了，她希望有人能站在她的角度，告訴她這個男人到底靠不靠譜，跟他在一起到底會不會幸福。
這就是我能夠提供的價值。我會幫她列出來所有選擇的好處和風險，讓她自己選。
說起來，大部分諮詢者都找我時，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前段時間，有個女孩跟我連麥，說自己有兩個結婚選擇對象，一個是高中同學，現在在一起讀碩士，另一個是家裡介紹的，是做生意的，人很胖。她說自己不知道怎麼選。我跟她說，如果從門當戶對和孩子的角度考慮，選高中同學。如果從錢的角度，就考慮後者，但這人很胖，還喝酒，大概率不會活過50歲。
然後這女孩就問老師你會怎麼選，我說你不用管我怎麼選，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你想選那個胖的，如果你不想選他，就不會問這句話。
有人會覺得我說話直接，不留情面，會嚇走客戶。但在情感諮詢行業，我說中了客戶的想法，客戶反而會更信任我，即便我說中了一件不是那麼體面、那麼光彩的事。
客戶只在意我到底有沒有真材實料，分析準不準。
我直播的那一個月，每天都要連麥六七個人，差不多有200個人向我諮詢過。這些人有兩類，一類是問我前就有答案的，差不多有八成；另一類是對婚戀沒有概念，找我分析情況的，基本都是社會閱歷不多的人。
比如有個女孩子是公務員，說自己男朋友想要給她出錢開個小花店，她不知道怎麼選。正常來講，女孩子總有些開書店、咖啡店、花店的夢想，現在要實現這個夢想，還不用自己掏錢，乍一看是件好事，但這是有坑的。
我就問她父母是幹什麼的，她說父母都在體制內。我問她自己有沒有做過生意，她說沒有。我說，那就別幹了，一定是賠錢的，你家裡根本就沒有經商基因。一個公務員把工作辭了，去當一個註定賠錢的老闆，未來在感情中是沒有任何優勢的。
這個坑是沒人跟她講的。她父母可能會跟她講，但她不會聽。但是我跟她父母說法一樣的情況下，她會聽。這就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她認為自己得到了交叉驗證，反而放心了，會覺得這個錢沒有白花。
我也研究過我賬號的粉絲畫像，女性粉絲大概佔了九成，一半粉絲是24歲以下的，就是18到23歲的，這些都屬於小女孩。這些粉絲對我變現幫助不大，因為小女孩只有戀愛問題，沒有婚姻問題，很少會連麥諮詢我，我只遇到了那麼幾個。
大部分來諮詢的女性都是24歲以上的，九成以上都是本科學歷，那個月我起碼連麥了五個博士。我想過原因，大概跟我的視頻調性有關，案例反差大，看完後會有一種智力上的愉悅感，喜歡動腦子的人才會看我的視頻，這些人一般都是有文化的人。
有人說這是門生意，有什麼不對？
粉絲快漲到50萬時，我發現出現了很多針對我聲音。有些女性賬號會到評論里、私信罵我，到我直播間留言罵我，也有人會舉報我。
還有人做視頻逐條分析我，說得不好聽。那條視頻有10萬贊，起碼兩三百萬的播放量，我的粉絲一下就掉了3萬，但我覺得也是好事，本來就不喜歡你的粉絲遠離了你。我還專門給那條視頻評論了下，分析挺到位，挺有道理。
當時，我就覺得有些粉絲成了我的累贅，我覺得該停一下了——新增的粉絲如果不是我想要的，那我在運營上一定做錯了事。
其實一開始就有人舉報我，有時候平台會在後台通知，說視頻涉及不良價值觀，只不過數量不多。再後來，舉報多了以後，六成的視頻開始被限流、下線，最後10天內不讓發視頻，直播許可權也被封了三次，到現在還沒解封。平台給的理由是傳播具有不良價值觀的情感教學內容。
這可能是做自媒體必須要經歷的。
其實那段時間，漲粉對我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平均一個小黑板系列視頻就能漲粉1到3萬，我想漲到100萬出30條視頻就行了。後來發視頻的許可權恢復後，我也沒再發視頻，當時我還不能直播，漲粉沒有意義，流量都浪費了。我就趁著那段時間，重新規劃變現的商業路徑。
在整個情感賽道，變現一直很局限，直播連麥掙不到錢。我直播後期，連麥一次只有10塊錢，要靠連麥掙錢，那得連多少人。它只是我篩選客戶的門檻，如果一個人連10塊錢都不想掏，說明他的問題不值10塊。
這個賽道掙錢的方式主要是兩個，一個是諮詢，另一個就是賣課。從變現角度來講，賣課最適合我，我最近一兩個月主要就是在準備課程，我是可以直接在直播里賣的。
至於情感諮詢，我的收費標準是每次180塊，現在是680塊，我得跟同行有點不一樣。其實，靠這個也掙不了多少錢，當然如果是那種私教性質的諮詢，就比較貴，一個月一萬多塊錢。但我現在沒時間提供這樣的服務。
我打算靠賣課，一套課程24節，主要是情感教學，如何從戀愛走向婚姻，定價199元。我是需要更多的用戶，所以定價比較低，交個朋友嘛，這樣諮詢的人也會更多，這是一種商業考量。
一直都有人說這是門生意，但是生意又有什麼不對呢。
我給對方提供了超越常人的價值，讓他看到了表面上看不到的東西，給了別人沒法給的建議，這是實打實地幫助到了對方。這個工作就是有價值的，是值錢的。我是一個生意人，一個人能掙到錢，一定是因為他做出了對別人有價值的事。作為一個體面的商人，給別人提供價值，然後很體面地掙錢，我認為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這段時間，我沒直播，幹了兩件事。第一是錄完了那套課程，然後專門把房間裝修了，做成了直播間，房間四周都弄上了隔音棉，加上燈，加個背景，架個相機。房間整個就被佔滿了，就沒空間睡覺了。
原來我自己沒火之前，也沒直播，房間里只有一張辦公桌一張床，卧室也就是工作間。現在，我又租了一個房子當卧室，原來的房間打算用來直播。
（以上為受訪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來源：大河報·豫視頻 編輯：游曉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