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抽空回到了時隔九年的故鄉。
自從兩千年我誰都沒告訴離開，到再次回來已經九個年頭了。
除了回來給父母和爺爺祭掃之外，我還想見一見她，那個我夢中牽掛了九年的女孩。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好，當年我那麼悄無聲息的離開，想必她心中應該是恨我的吧？
畢竟我曾和她約好，等到我們進入同一所大學就會跟她在一起，而我卻食言了，不僅連高考都沒參加，甚至連話都沒留一句就不見了蹤影，她恨我也是應該的。
她叫孫倩，我們初中三年同桌、高中三年同學，很少人知道我們曾愛的錐心刺骨。
還記得那是1994年的時候，我以全鎮第一名的成績進入到我們的鎮聯中讀書。
很多人都奇怪，我的成績去縣城最好的中學都沒問題，為什麼會選擇聯中？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原委，我是為了能夠就近照顧爺爺，他的年紀大了。
在我六歲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是爺爺含辛茹苦將我養大的。
為了我爺爺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六七十歲還要去給人打工掙錢。
因為要供養我讀書，爺爺曾說過這樣才能對得起我死去的爹娘。
可他畢竟年紀大了，我參加小升初考試前他大病一場，我擔心他的身體，就堅決地選擇在鎮中讀書，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在那所學校學習都沒太大的區別。
而孫倩來我就讀的班級是插班進來的，她來的時候我已經初二了。
記得老師將她帶到班裡的時候，我還驚詫了一下，沒想到還有這麼好看的女孩。
沒錯她很漂亮，瓜子臉、大眼睛、齊肩短髮，看上去就像電視里那些大戶人家小姐。
實際上她家世也不算差，父母都是做生意的，當時在鎮里開了個加工廠，專門做小電器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老師竟然把她跟我分在了一桌，只是我那時候有些高冷，連給她打個招呼都沒有，幾乎是用無視的態度跟她做了同桌，而她也沒有跟我主動說話，我倆就像是陌生人沒多大區別，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半個多月。
直到有天上數學課日常考試，她沒有帶尺子，小聲問我能不能借我的尺子用一下。
我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後將尺子扔給她，還不忘來一句記得下次把尺子帶上。
這句話好像讓她很不高興，接過尺子邊做題邊掉眼淚，我都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其實我對她挺有興趣的，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也會偷偷看她兩眼，只是我也屬於自視甚高的那種，絕對不會為了那點欣賞就放低姿態，跟那些俗人一樣做她的舔狗。
其實我也屬於有點小帥的那種，主動向我示好的女孩不比向她示好的男孩少。
只是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也沒興趣跟一群半大孩子談戀愛、處對象，平白的招惹麻煩。
她用完尺子還給我的時候，還是對我說了句謝謝，我大度地說不用謝，以後別丟三落四的，她被我氣的直接轉過去頭，那一天的時間都沒有看我一眼。
幾天後我帶著傷回到班裡，我的同族兄弟們都圍過來問我怎麼回事。
我說跟初三的幹了一架，當場我那些同族兄弟和同村的夥伴就將凳子砸爛，跟我一起帶著凳子腿沖了出去，在出去的那一刻她拉住我的手，說不要去跟人打架好不好？
我沒回話，將她的手拉開，跟著同村同族的夥伴就向著初三所在的樓層沖了過去。
聯中那時候情況很複雜，按正常來說壞學生跟我這樣的好學生是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誰讓我也不算好學生呢？學習成績是一方面，但學習成績不是好學生的唯一標準，我代表的是我們村、是我們陳氏一族，作為領頭人的我自然是免不了跟人打架。
那次的戰鬥異常激烈，我們從初三樓層打到初二樓層，又從初二樓層打到初一樓層，又從樓下打到了操場，幾十個人攆著十幾個人打，打的連校長都只敢遠遠地躲在一旁不敢靠近。
這是屬於村子與村子之間的榮耀之戰，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學校老師也是見怪不怪了。
打完累的我一身汗，回到班裡發現凳子已經不能坐了，沒辦法又得拿回去修修才能用。
她上課的時候擔心的看了我好幾次，最後將凳子扳倒指著另一面說，跟她做一張凳子吧。
我笑了笑沒說話，將凳子面放在她的凳子腿上，就那麼我倆湊合著上了一下午的課。
等到放學她讓我不要走，我還疑惑她要做什麼，沒想到只是等了一會她就跑了回來。
拿著藥水和紗布給我處理傷口，我說不用，這就是一點小傷，她卻不顧我的反對硬是給我上了葯，上藥的過程中她問我為什麼要跟別人打架？我說打架是為了爭取話語權，如果我不跟人打架，那我們村的和我同族的夥伴都要被人欺負，只有打的他們怕了才能安穩的讀書。
她沒有說話，等到全部處理完才小聲說了句，以後要小心點，真搞不懂你們男生的心思。
我無所謂的笑了笑，說等你知道被人欺負的滋味，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從那天開始我們就「關係正常化」了，平時的時候也會聊點閑篇，就跟普通同桌一樣。
她學習成績也非常好，只是總被我壓一頭，我要是想做第一她就只能屈居第二。
為此她還特別的不服氣，說我每天不幹正事、也不學習，憑什麼能夠考第一名？
我指著自己的腦袋說了句，看到這是啥了沒？腦子是個好東西，腦子這玩意是天生的，後天靠努力想要追平是很難的，有我在你就只能做第二。
她說不可能，努力才是最重要的，她下次一定會做第一名。
我說那祝福你，看看你的努力能不能支撐你把我斬於馬下。
從那天開始她就極為的用功，看得我都驚嘆不已，這也太虐待自己了。
以這樣的狀態學了幾個月，我明顯看她瘦了一圈，心裡忍不住為她心疼。
還勸了她幾次，她卻說我怕她超過我，我說你好好學吧，學死你也沒多大用。
等到考試完她就哭了，說我不是人，我哭笑著安慰她不要太在意，她將第三名踩得也很慘的，我蹲牆角安慰了好半天，她才被我哄得破涕為笑，我能感覺到我倆的感情明顯升溫。
只是那時候我沒想著早戀，也沒想著跟她發生點什麼，只是在大多數人眼中，我倆的關係是非常親近的，甚至有不少人背地裡說我們在談戀愛，甚至不少男生吃醋嫉妒發狂。
等到讀高中我倆還是一個班，只是不是同桌了，但我倆上下學還是會選擇一起走。
晚自習下課也會約著一起到操場走一走，說些悄悄話什麼的，只是沒有身體接觸。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嫉妒我的人很多，其中屬劉天軍最為著名，他是我們那所中學的「老大」，我是沒人敢惹，但我也不混，只是跟同族、同村的關係比較好。
但劉天軍就不一樣了，他是混的那種，手底下有幾十個小弟，堪稱聯中土霸王。
讀高中的倩倩出落的就像一朵嬌美的鮮花，讓所有見到她的青春期男孩都忍不住心生愛慕。
只是除了對我之外，她對所有男生都不假顏色，收到的那些情書更是連看都不看就被扔掉。
對此我是極為滿意的，尤其是她會特意告訴我那些男生有多煩人，我知道她是讓我對她放心，雖然我倆並沒有明確關係，但只要眼不瞎都知道那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劉天軍也是青春期，他自然對倩倩也是愛慕的，為此對我這個橫在中間的情敵極為敵視。
他知道我身邊圍繞著一大群的同族同村夥伴，開始的時候還不敢招惹我，但隨著他勢力的增大，加上港片不斷地流入，每天古惑仔、龍在江湖什麼的洗禮，他就想要挑戰一下我。
這天我放學跟倩倩一起出了教室，走到門口就被劉天軍攔下了，他說有些事要跟我談談。
我自然知道他想幹嘛，無外乎就是拿我立威，將我搞定他就可以一統聯中了。
我跟倩倩說你先走，她死命的拉著我的手不放開，說咱們趕緊跑，說不定他們追不上，我心裡還是挺滿意的，畢竟誰不喜歡個那麼好看的女孩對自己在意呢？
只是我知道她跟著我是跑不了的，我只能安慰她沒事，趕緊離開躲得遠遠的。
她被我攆走還掛著淚珠， 我看到她轉身跑向撞球廳的方向，當時我心想真是個聰明的女孩，不出意外的話她是去給我搬救兵去了，我那些同村和同族都喜歡在撞球廳廝混。
這邊他離開，我面對劉天軍不屑地笑了笑，我說怎麼打？單挑還是群毆？
劉天軍心裡也沒底，但又怕人家看不起他，就說咱們來一場單挑好了。
賭注就是我輸了不許再接近倩倩，我掃他一眼啥也沒說就沖了上去。
我打架確實還可以，下手也夠狠，靠的不僅僅是同族和同村打架厲害。
只是幾下我就拼著挨了一拳將劉天軍打倒再地，然後鐵拳連續砸下去，很快就將他咋了個滿臉花，她的那些小弟要上來幫忙，被我冷眼盯著又退了回去，劉天軍被打的受不了喊人求救，那些小弟要衝上來的時候我的那些同族和同村趕來了，混戰一場打的劉天軍方面潰不成軍，我跟劉天軍說倩倩不是你能打主意的，以後見了面有多遠給我躲多遠。
青春期就是這樣，拳頭是爭奪配偶權的唯一方式，女人在其中作用並不大。
一戰過後，全校都知道倩倩跟我處對象，我為了她連劉天軍這樣的都打倒了。
其實那時候我倆也就是互有好感，根本沒有確定關係，那層窗戶紙還牢固得很。
不過也多虧了劉天軍，沒人再敢給倩倩送情書了，有時候我倆說話開玩笑，我問她會不會後悔？這三年里你想找個談戀愛的都不可能了，她羞得一個勁在我胳膊上使勁掐。
高二聯考結束，在我的故意相讓之下她拿到了第一，誰知道她一點都沒有高興地樣子。
下課就把我叫到了操場，問我是不是故意讓著她，我說有什麼關係，沒有我你不就是第一嗎？她好像很生氣，惱怒我對自己不負責，我倆吵了一架。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我沒想到她發起火來還挺嚇人了。
後面幾天都不搭理我，就算我想盡辦法逗她高興都不行。
實在沒辦法，下課我就強制拉著她到了操場，她還在跟我鬧脾氣，我想不出來別的辦法，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把她的初吻給拿了，她瞬間如同依人的小鳥，說我不可以在那樣對自己不負責任，她想要當第一可以自己努力，才不要我讓給她的第一。
我們一吻之後算是正式確立了關係，只是卻一直發乎情、止乎禮，並未越雷池一步。
她問我要上哪一所學校，我說你去哪一所我就去哪一所，她很高興的抱著我撒嬌說我真好，然後就跟我說她想去哪裡讀書，還說我的成績絕對能跟她去同一所大學。
我也盼望著跟她在大學花前月下，只是命運卻註定會給人留下一些傷痕。
高三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我爺爺離開了，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安排了他的後事，我看了下積蓄知道不足以支撐我再去讀大學了，那些親戚朋友肯定會幫助，可我卻不想再讓他們為我出錢出力，思前想後好幾天，我終於還是決定了輟學打工。
我要養活得起我自己，只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我想要跟她說明情況，可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同意，說不定還會做出省吃儉用或者請她家裡幫我的事情來。
就這樣我在一個傍晚誰都沒說，踏上了北去的列車，到京城去打工掙錢。
那個夏天很熱，熱的連手裡的磚都是燙的，我在工地上幹了整整一年半。
後來干過保安、做過幫廚，還做過銷售、跑過市場，最後在裝修行業穩住了。
一晃就是九年，這九年里沒人知道我在哪，就連我的那些同村和同族夥伴也是一樣。
自然她也不可能知道我在哪，我曾無數次想要找她或者聯繫她都沒有骨氣勇氣和下定決心。
我知道當我選擇出走打工那一刻，我們的命運就徹底成了兩條平行線，不再可能出現交集。
我吃過的每一分苦都告訴我，兩個已經不是同一階層的人，就算勉強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但是隨著時間的沉澱，有些事卻在心中越來越清晰，我終於決定回去一趟，一是給爺爺奶奶和爹娘上個墳，二是親眼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回到老家，同族和親戚看到我都很高興，高興地同時也埋怨我當初的自作主張。
大家湊一湊怎麼還能供不起我上學？我也只能笑一笑，說上不上大學意義不大。
當然這都是假話，我內心其實是非常渴望大學的，只是我卻不能再繼續欠大家的人情。
我也從同族的人口中得知了她的消息，讀了當初我們一起選定的那所大學，畢業後她也回來了，就在縣城某單位工作，混的還不錯，只是大家跟她沒有太多的聯繫，具體也不清楚。
我決定將老屋翻蓋一下，到鎮上去採購些電器之類的，正在跟老闆談價格，忽然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等我轉頭望向門口，正是那一張我夢中無數次出現的俏臉。
她更美了，也成熟了很多，當時我感覺呼吸都是困難的，她看著我的眼神也能看出各種情緒，我有種想要衝上去將她抱在懷裡的衝動。
氣氛不斷凝固著，我們誰都沒說話，就在這時老闆開口打斷了這種氛圍，他說倩倩，你們倆認識啊？原來這家店的老闆是她的父親，當年我還真沒見過她父親。
他好像也回過神來，勉強地笑了笑說是啊，還說我是他的中學同學。
我心裡一陣酸澀，難道只是同學嗎？好歹我們也曾經是同桌好吧？
她爸愣了下然後笑起來，說原來是同學啊，那今天挑的東西全都給打八折，我趕緊笑著表示感謝，她問我當年怎麼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退學了？
我說我那成績也考不上大學，與其勉強倒不如早點去掙錢。
她吸了吸鼻子穩住情緒，說你現在都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你的成績考全國一流的大學都沒多大問題，怎麼就考不上了？我只能傻笑，好久她才跟我說，你走後我聽說了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不願意欠別人的，可是你這樣不是對你更不負責任嗎？
我略微苦澀的笑了笑，說都過去了，還說這個幹嘛，我現在過得也挺不錯的。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後面我想辦法轉移話題，我們又聊了大概半個小時，我看到她爸的眼神不對了，才提出要告辭離開，她對我點了點頭猶豫地跟我說，後天她結婚，希望我能參加她的婚禮，說完還眼圈紅紅地看著我，希望能得到我的回復。
我的心裡好像被無數刀子攪和了一番，疼的我連呼吸都感覺到疼。
我扯著嘴角擠出一個笑容，故做平靜地對她恭喜，說我一定會參加的，她告訴了我時間和地點，我轉過頭離開了她家店裡，走在路上我的眼睛就模糊了，什麼都看不清楚。
等到拐角的位置我才有勇氣轉過頭，她還站在店鋪門口，我甚至能看到她的抬手擦了下眼睛，我想她也在為她的青春告別吧......
她的婚禮很隆重，在一個很大的酒店舉辦，那酒店就是她丈夫家裡開的。
酒宴上我看到她一襲婚紗如同仙子臨凡，想著如果沒有那件事或許站在上面的就是我們了，只是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在那一刻我終於認識到，我的青春結束了。
酒席上我和劉天軍坐在一桌，他主動坐在我旁邊，看著台上也是滿臉唏噓。
他問我後不後悔？我笑了笑沒說話！他問我知道當初他為什麼找我麻煩嗎？
我說你那點心思狗都能看出來！他哈哈大笑跟我碰了碰杯子，說年輕時真好啊。
我也深有同感，沒想到我們的青春就這麼沒了，而且沒得讓人如此的措手不及！
婚宴上她們來敬酒，她向她丈夫介紹我，他丈夫與我握了握手，說他知道我，倩倩跟他說過，還說以後倩倩就交給他來照顧了，這輩子他會將倩倩當自己的命來疼。
我笑著點點頭，跟他碰了一杯，一口氣喝下去，酒是苦的，卻透著一股甘甜。
或許她的選擇是對的，有個願意拿命去疼她的男人，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我大步的走出酒店，那一刻陽光明媚，就像我們初見、又像是我們在一起時候一樣的溫暖，我轉頭看了看他們在酒店的大幅照片，心想青春過去了，後面的日子祝你一切安好！
-------------------------------------
感謝支持，我是老閑品人生，在每個底層故事裡，努力尋找人性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