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彎灣
此刻,我想起了我的爺爺,他離開人世已經十多年了。
我好想他。
我很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去爺爺家,因為我爸爸是上門女婿,爺爺家在另外一個村子。
我喜歡聽爺爺講故事。
有一次,他給我講了一個小故事。
故事的內容大概就是:
他們村裡,有個老光棍,一輩子無兒無女,無錢無米,很少跟人打交道,從不跟人有爭執,一生都過得很洒脫。
有一次過年,老光棍就在自家門前貼了一幅對聯:
「人家有年我無年,我的南瓜稀飯甜又甜」
(我爺爺沒有文化,他大概不知道這不叫對聯,且不說對仗是否工整,這連字數都對不上)
在此後的很多年月里,我經常都會想起這句話,但說實在的,我一直沒有悟明白。
前段時間,我回老家,在河邊釣魚,一個人,很放鬆,突然想起蘇軾的千古名句,「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東坡先生的意思是,能讓我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鄉——蘇軾向來以豁達著稱,這種想法,算是豁達嗎?
算吧,算是世俗里的豁達了。
但他畢竟還是儒家傳統下的士子,還有建功立業的執念,還有功名利祿之心,並沒有完全超脫世俗的困擾。
他寫的那些詩,並不是說自己很豁達,而是希望自己能豁達,就像很多人的朋友圈,看起來很積極——積極不是他真實的生活狀態,而是他渴望的生活狀態。
我覺得,「此心安處是吾鄉」改一個字,境界會更高,會更超脫。
改什麼呢?
把「吾」改成「無」——此心安處是無鄉。
一個人的內心,連家、連家鄉的概念都沒有了,那還有什麼能困擾他的呢?
就像那幅「對聯」——人家有年我無年,我的南瓜稀飯甜又甜。
如果那個老光棍,他還在跟別人比,覺得別人家闔家歡樂、有酒有肉,但他的南瓜稀飯依然是香甜的,這就不是豁達,這隻能算是一種辛酸生活里的自嘲、自我安慰。
但是,如果他說的「人家有年我無年」中的「無年」,指的是「我都沒有過年這個概念」,我都不過年,在我的世界裡,每天都差不多,根本不存在哪天更值得過、哪天更重要,那就是真正的豁達了。
說到這裡,似乎跟問題「什麼能讓一個女人有底氣」沒有關係。
不,可太有關係了。
一個人,甭管你是女人還是男人,要有底氣,其實不在於你有沒有錢,有沒有人愛你,有沒有獨立的人格精神啥的,你只需要不斷去消除別人創造的概念就行了。
這不是形而上學,不是脫離生活的空想,而是實實在在可以改變生活的辦法。
舉幾個很簡單的例子。
比如,有些人很喜歡盤核桃,盤個核桃也講究高低貴賤,自己盤的是便宜核桃,在那些身價高奢的核桃面前,就想趕緊把自己盤了三年的核桃敲碎來吃了。
然而,你作為一個不盤核桃的人,你在乎核桃貴賤嗎?誰誰誰整天手裡盤著一對幾十萬的核桃,你在乎嗎?
比如,很多釣魚佬,天天研究魚竿,有人為了買一根心儀的魚竿,可以把一年的工資都搭進去,看見誰誰誰的魚竿比自己好,都會羨慕嫉妒恨;
再比如,我喜歡書法,要是我有錢,我就會買很多王鐸、傅山、于右任的字,對於那些對書法毫無興趣的人來講,王鐸是誰?傅山是誰,于右任又是誰?
核桃、魚竿、書法,都是人們創造出來的概念,你不喜歡、你不在乎,就不會困擾你,愛情、婚姻、財富、房子、傳宗接代——這些也是人們創造出來的概念,你相信了這些概念,這些概念就會困擾你。
事實上,核桃、魚竿、書法,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房子、鈔票、愛情、婚姻這些也一樣,也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只要你不在乎,就沒什麼能困擾你,沒什麼能困擾你,你就可以擁有好好過一生的底氣。
要解決困擾,那就消除別人創造的概念。
要消除概念,都可以使用「人家有年我無年」的句式來改變生活。
比如:
人家有房我無房,橋洞底下也能藏——我連房子的概念都沒有,哪兒困了就在哪兒躺下,這種人能有什麼困擾他的?那些覺得人生必須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的人,跟那些覺得租房就能過一輩子的人,過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人家有表我無表,我有自由的手腳——有些人喜歡戴錶,戴個便宜的,還不好意思,戴個貴的,沾沾自喜,以為別人會羨慕他、尊敬他。但我自己的感受就是,手上戴塊表難受得不行,大夏天的還搞得滿手是汗、黏黏糊糊。
空手空腳,不舒服嗎?戴錶真要那麼舒服,咋不連睡覺也戴著呢?
人家有衣我無衣,三套衣服到歸西——我已經很多年不買衣服了,也不買鞋子,一年四季就幾件衣服換著穿、幾雙拖鞋換著穿,根本無所謂,這些衣服鞋子,要是穿不壞,我可以穿進小盒子。
但我回想起小時候,過年,別的小朋友有新衣服,而我沒有,我就好難過;讀初中、高中的時候,看著別的同學都穿名牌,而我連雙鴻星爾克都買不起,我好自卑,好痛苦。尤其是讀小學的時候,還穿補丁衣服,屁股上補上了一塊新布,我就坐在板凳上一直不敢起來跟別的同學玩耍。
別人有肉我無肉,我比殭屍還要痩——我年輕時候,請人吃飯,請朋友啊、請女孩吃飯,都會挑我當時覺得比較貴的餐館,沒有錢,卻要強裝,一頓飯就吃掉一個星期的工資。
現在我完全無所謂了,我已經不主動跟誰見面了,誰要來找我,我就請他吃一碗蘭州拉麵,不放肉的那種,愛吃不吃,不吃拉倒,你要覺得我摳門,那我就摳你。
人家隨禮我不隨,反對沒用的來回——我有很多年,不參加任何婚喪嫁娶了,也不會隨禮了。我剛大學畢業那會兒,同學結婚,我也不想送,我覺得隨禮是種陋習,要給它絕育。
我送給你、你還給我,毫無意義,但當時還是沒想明白、還是顧及體面,本來身無分文,還要刷信用卡去隨份子。現在我就完全無所謂了,誰家有事情,跟我說,我就口頭祝福就行了,反正我以後要有啥事,我也不希望別人來,真要來,空著手腳來就行。
不跟別人比、不跟別人往來,我的生活里,幾乎失去了絕大部分的痛苦和煩悶。
回到標題里的問題:一個女人的底氣來自哪裡?
再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要搞清楚,當一個人在渴望「底氣」的時候,他到底在渴望啥?
說到底,就是渴望尊嚴,不想被人瞧不起。
但反過來講,誰又會瞧得起你呢?瞧得起你又怎樣呢?
別人瞧得起你或者瞧不起你,前提是別人在乎你。
但問題是,別人在乎你嗎?
你覺得這個世界上誰會在乎你?
我讀大學的時候,在宿舍把衣服反著穿,還戴著墨鏡,我舍友覺得很滑稽,於是他跟我打賭20塊錢,就讓我反穿衣服戴墨鏡去上課——我當時覺得,這就是當世善財童子啊、直接白給錢。
我照做了,他在我身後哈哈大笑,覺得別人都會看我出醜。
他確實是過慮了,根本沒人在乎,即便在乎,走過路過,一笑而過。
「別人不在乎你」可不是瞎說,它是真理。
為啥是真理,你反過來想就明白了——你在乎別人嗎?
別人窮還是富,別人美醜,別人高矮,別人胖瘦,你會天天惦記?轉個身,不也還是回到自己的生活了嗎?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我說的這些沒啥用,「我也不是要跟別人比,我想要有底氣,也只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啊,買房買車,生兒育女,養老送終,這是基本的生活剛需啊。」
有一批人,他們就是這麼想的,於是在2108年、2019年、2020年房價高點買了房,結果爛尾了、房價暴跌了,你現在去採訪採訪他們,問問他們,買房還是不是剛需,如果重來,他還買不買。
說這麼多,並不是說人就要躺平、直接連錢都不掙了、生活也不需要改善了。
非也。
我只是說,每當你從你的世界裡劃掉一個別人創造的概念,你身上的負擔就會輕很多,你身上的負擔越少,你的底氣就越足。
而我們的生活,幾乎都充斥著別人創造的概念。
別人既然創造了那麼多概念來困擾我,我作為報復,又創造一點概念去困擾他們,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