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山（寫於15年前今天的文章）

父親在於深圳陽台山留影

親愛的父親，農曆十月初六，是您四十五歲的生日。

月如鉤，掛在天邊。

因有事不能回家的女兒站在宿舍的樓頂遙望家鄉，想著您此時會不會也對著這輪鉤月感嘆，感嘆時光流逝，歲月如風？想著您正拖著疲憊的身子躺在家裡剛換上了海綿墊的木沙發上，閉目養神地看中央十台的《探索·發現》欄目。想著您的愛，就如一幅圖畫，浮現在女兒眼前。

曾經，您帶著女兒走遍小鎮的荒山野嶺，您帶著女兒沿著伸向遠方的鐵軌去大姑家，您帶女兒尋找白雲深處的人家。在迷路的時候，女兒對山那邊喊：「爸爸——」很久很久之後，您扛了一捆柴出現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兒面前。年幼的女兒，以為失去您，原來您是一座山，女兒對著山喊，您就隨著迴音回到了女兒身邊。

現在，您失去了父親，卻不讓女兒回家，獨自忍受著失去的痛苦。您卻在永別的那一刻，被眼淚衝破了最後防線。

在不惑之年失去親人是件幸運的事，因為開始明白生死輪迴，能夠接受親人的離去。

每逢過年，您都會帶著女兒去野外踏青，女兒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大自然的教化方式。那些枯木逢春的山丘讓我看到的不僅僅是新生的希望，還有父親愛的教育。

您的脾性一向都好，特別是對女兒，您雖然不能像其他有錢人家裡那樣，帶女兒去大地方的旅遊區開闊視野，但女兒也知足了，因為您已經用最樸實的方式來傳達對女兒的愛。

女兒害怕母親否認您對我們的愛。因為在女兒七歲那年，在城裡當建築工的您有了外遇。這消息來得如此倉促，當時懵懂的女兒還來不及明白「外遇」含義，只知您就快不要這個家了。在那個風情萬種的女人來到家裡時，我的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只能膽怯地躲在母親身後，看著你們臉上我讀不懂得表情。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女兒都覺得母親開始衰老，她的眉頭總是緊鎖著，卻隻字不提依然在外的您，您回來的時候也沒有給出女兒任何解釋，大概覺得女兒年幼無知。

在很多年以後，女兒在老屋裡打掃衛生的時候，意外地在一本地圖冊里翻到一封信，是寫給您的。內容很多，其中有一段大概意思是：當你的女兒拚命似的拉著我哭的那一瞬間，我就醒悟了，也許我們是真的相愛，但這熾熱的愛遠比不上你女兒眼淚決堤的愛，她需要你的呵護才能茁壯成長·····

您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女兒突然回憶起很多往事，無數個夜裡，被你們的爭吵聲驚嚇而醒。在母親的嘮叨聲中得知：很多年前，服役完返鄉的你，在家鄉人的媒妁之言下，與認識僅三個月的母親結了婚，之後的婚姻生活，是你們結婚前沒有考慮過的，性格不合的問題給這個家帶來了太多的困擾。女兒越來越能理解您的所作所為，只是歲月流逝，女兒不可能穿越時空去成全您年輕時候，轟轟烈烈的愛情。如果女兒當時能，現在的女兒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知道這些背後的故事，是您成全了現在的女兒。

沉默的您和母親一起節衣縮食，用汗水賺取給女兒上學的錢。

上高中以後，女兒開始進入了叛逆期，父親再也無能為力幫助學習一落千丈的女兒，您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有一回，女兒中途回家拿學生證，正是午飯時間，桌上擺放的卻是一碗乾巴巴的鹹菜，難道他們就吃這個？女兒正納悶著，您恰好下班回來，看見女兒，笑呵呵地說：「小梅回來了啊！怎麼也不先打個電話回來，好讓你媽買菜啊！」女兒心裡直犯酸，關上房門就撲在床上哭了，你們如此刻薄地對待自己，為的就是不努力讀書的女兒。

現在出來了，與您溝通的機會越來越少，您就真的成了一座山，遠遠地矗立在那裡，看著女兒，遮風擋雨的事您已經做不來了，女兒只希望在您有生之年，真的能有機會帶您去旅遊一次。

您沉默寡言，在女兒離開家很久以後，您打來電話，粗獷的聲音像小時候斥責做不出數學題的女兒，可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好好學習，注意身體，吃飽飯。三言兩語，女兒就知道您是在擔心第一次長時間離開您身邊的寶貝女兒。

電話掛斷了，女兒滿心遺憾，越來越發現自己讀不懂不言不語的您，您的願望是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終有一天女兒會帶您去看最美的風景。乘上那駛向遠方的火車。女兒相信，時間和距離都不會將您曾經的夢想拒之門外，您的虔誠會感動上帝的。

山，還是那麼高，只是女兒的視野開闊了，您曾帶我登過的山，不是世界山最高的山，女兒知道了最高的山叫珠穆朗瑪峰，告訴您：您的愛永遠是女兒心中最高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