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舊事：跟「賭徒」丈夫回家生孩子的宋媽，才是活得最通透的人

在男權為尊的舊社會裡，女人唯一的道路就是依附男人，她們沒有尊嚴，沒有人格，沒有選擇生活的權利。

特別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女性，哪怕她們嫁給一個吃喝嫖賭抽的男人，活在沒有盡頭的淤泥深潭裡，也無法離婚另謀出路，甚至還要擔心自己有一天是否會被好賭的丈夫給賭輸發賣。

就像《城南舊事》里的宋媽，嫁給一個好吃懶做、遊手好閒的賭鬼，不但要賺錢給他花，還要經常忍受他的拳打腳踢。

但就是這個家暴、賣女兒、心裡只有賭導致兒子被淹死的爛人，宋媽賺錢供他吃喝賭，臨了兒女都不在了，還要跟他回家繼續生孩子。

當初看到這時，我實在不解，宋媽並不是那種思想死板頑固，坐以待斃的人，相比於同時代的底層女性，宋媽骨子裡有她的倔強和魄力，她不是那種屈服於現狀，屈服於命運之人。

直到我再三品讀這本書，才發現自願跟賭徒丈夫回家生孩子的宋媽，其實下了一盤大棋。

01 宋媽的魄力

宋媽曾跟英子說，她是迫於無奈才會到她家做奶媽的：

俺們鄉下人命苦呀！小栓子他爸爸沒出息，動不動就打我，我一狠心就出來當奶媽自己賺錢。

宋媽有一兒一女，在她剛生下女兒丫頭子的時候，她不堪丈夫長期的毒打家暴，一狠心便自己出來賺錢了。

宋媽的丈夫黃板兒牙不但遊手好閒，還嗜賭成性，動不動就打宋媽，宋媽為了擺脫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一狠心丟下了才剛出生不久的女兒做了英子弟弟的奶媽，她以一個月四塊錢的工資跟林家簽下契約：在英子家呆滿一年零四個月才能回家。

在那樣一個女性毫無人權和地位的黑暗時代，宋媽身處逆境，卻能想盡辦法果斷自救，不像《駱駝祥子》里小福子的媽媽一樣，面對丈夫的剝削打罵，只是生生受著，最終成為了丈夫拳頭下的亡魂，被活活打死。

比起同時代的底層女性，宋媽有著更堅韌的魄力和果決的行動力，面對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既沒有屈服，也沒有自怨自艾地就此認命，而是選擇了拋下一切，遠離爛人爛事，為自己尋一條光明的活路。

盧梭有句名言說：人是生而自由的，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宋媽雖生於封建舊時代，卻沒有固步自封，從始至終，宋媽都活得獨立清醒，不依附於人，也不屈服於命運。

她只相信自己，也只依靠於自己，哪怕身後是一生甩不掉的家暴賭鬼丈夫，她也不會像其他命運坎坷的女子般誠惶誠恐地聽天由命，也不必憂心忡忡地擔心自己會被捨棄發賣。

因為，命運的韁繩始終握在她自己手中。

02 宋媽的狠

對於一個媽媽來說，宋媽的心是狠的，她不甘做個被命運輾壓的女人，不甘做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所以，她忍下對女兒的不舍，把「賣身」所得的錢都給了黃板兒牙，指望他能看在錢的份上好好照顧女兒。

哪知黃板兒牙嫌女兒累贅，一轉身便把孩子給賣了，然後拿著宋媽給他的錢繼續賭錢享樂。

宋媽這一離開，便是四年，四年里，她把英子幾個孩子視如己出，把對自己兒女的愧疚，全部彌補在了英子幾姐弟身上。

四年沒有回過家的宋媽並不知，自己的兩個孩子早已不在了，女兒被賣，兒子也在兩年前掉進河裡溺亡，黃板兒牙年年來兩次找她拿錢和給孩子做的鞋帽，卻從不跟他提起孩子的事。

他心安理得的花著宋媽自己捨不得花積攢下來的積蓄，沒有了孩子的拖累，更肆無忌憚地享樂快活。

宋媽整整四年沒有回家，她說她捨不得英子的弟弟，那是她一手奶大的孩子，但這又何嘗沒有她對丈夫的逃避，她寧願花錢給自己買個安寧，只要遠離丈夫，就能少挨打少受罪，能活得像個人一樣。

這四年，她想孩子，卻狠下心腸沒有回去看過他們，她到底是高估了黃板兒牙，以為他再不濟也不至於虐待自己的孩子。

黃板兒牙讓我想到《駱駝祥子》里小福子的父親，那個打死老婆，賣了女兒一次，又讓女兒做娼妓養活自己的畜生，有些男人真的不配為人，他們骨子裡透著冷血和無情，老婆可以隨便打罵，兒女可以賣了賺錢，只要自己活得快活，哪管他人死活。

得知真相的宋媽徹底崩潰了，似乎一切現實力量都在壓迫她，摧殘她，讓她認命，讓她低頭。

英子媽勸她回去看看，她卻紅著眼狠狠地說「孩子都沒了，我還回去幹嘛？不回去了，死也不回去了！」。

生活是殘酷的，無盡的黑暗一點點地消耗著她的力量和勇氣，但宋媽沒有被摧毀，她的精神和意志在這樣的逆境中反而變得更加堅韌不拔。

老舍在《駱駝祥子》一書中寫道：在沒有公道的世界裡，窮人仗著狠心維持個人的自由，那很小很小的一點自由。

在人吃人的黑暗社會中，在毫無人權的婚姻里，女性要活出一條路，只有比他們更狠心，更決絕，攢下所有的力量去爬出這個泥潭，才有改命的機會。

03 宋媽的眼界和算計

宋媽最終還是跟著黃板兒牙回去了，回他回去生孩子了。

英子媽跟她說：

你跟他回去吧，明年生了兒子再回這兒來......你不能打這兒起就不生養了！

宋媽想了片刻答應了下來「也好，我回家跟他算賬去！」

看到這裡，很多人都在為宋媽不值，特別是勸她回家的英子媽，簡直是糊塗才會宋媽回去。宋媽之所以丟下孩子，甚至四年都沒有回去過，她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逃離黃板兒牙，逃離那種生不如死一眼看不到頭絕望生活。

如今，啥念想都沒有了，跟丈夫也沒有牽連了。一門心思賺錢就好，還回去生什麼孩子？生完再熬一輩子，賺錢養那個爛人嗎？

羅振宇曾說：選擇決定命運，認知決定選擇。只有梯子搭對了牆，努力爬才有意義。

以前我一直不懂，宋媽一直活得如此清醒，最後怎麼又心甘情願回去受罪了！看完原著才知，跟黃板兒牙回家生孩子，是宋媽的眼界，也是她活著的手段。

宋媽，其實一直都是清醒且理智的，她回去，並不是她認命妥協了，反而是因為她知道，女人這一生有多不易，舊時女人從小接受的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封建理念。

一個女子要在世間存活，必須得依附於男人，雖然她遠離了黃板兒牙，但出嫁後的她已永遠沒有了自由身，哪天丈夫要賣她，要帶她走，甚至打死她，她都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甚至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她需要生個孩子成為她的保護傘，最好是個兒子，到時候帶回林家，把孩子撫養大了，做她最大的靠山，只要熬下去，熬到孩子成年，熬到孩子能成為她的支撐，她才能徹底擺脫黃板兒牙，掌握自己的命運，為自己而活。

《肖申克的救贖》中瑞德曾評價自殺的老布說「

他只是被體制化了，這些圍牆很奇怪，剛來的時候，你會恨它，慢慢你就會習慣它，日子久了，你就會發現你離不開它，那就是被體制化了。」

一個人被困在一座枯井裡，從失望到絕望，最後到習慣和默默接受，整個社會已經給你製造成了一個精神上的殘廢，即使給了你自由，你也不會跑。

宋媽在這座枯井裡，算是個另類，她從未被同化，哪怕她骨子裡有著封建女性都有的「以夫為天」的思想，但她一直在試圖向上攀，她希望能得到救贖，渴望有一天能爬出這個黑暗的洞。

曾看過這樣一句話：自我設限，才是生活最大的監獄.

在《城南舊事》中有好幾個悲劇，都是因為她們把自己困在了一個死局裡，就像愛情受創後的瘋子秀貞，像活得卑微又小心翼翼的英子媽，像供弟弟上學的小偷。

他們就像《肖申克救贖》里的老布一樣，哪怕身體是自由的，靈魂卻禁錮在了黑暗中，否定自己的可能和可塑性，然後放棄尋找出路，放棄努力和抗爭，自己監禁了自己。

人生皆苦，唯有自渡。

宋媽回家，受的是身體的折磨，但她渡的是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