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雷哥,是在7年前的一個傍晚。
那天是九月一日,返校的第一天。當時我還在讀大學,學校與我所居住的城市同在一個省,並且距離並不算遠,直線距離不過120公里。往常返校通常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火車,需要先向北繞道省會,再往東,相當於走一個直角路線;另一種是乘坐小型長途汽車,走省道出發,一條直線直接連接兩地。因為是在開學季,火車裡擁擠程度僅次於春運,且路程時長與汽車相同,都要兩個半小時,因此便選擇了汽車。
沿途是田野和村莊,也會路過幾個小鎮,車速很慢,加上道路坑窪,這讓路途變得很漫長。
這趟路程,三年來已走過很多次,向來乏味,但一路的顛簸也讓人無法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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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拔掉耳塞,卻聽到後面有人和我打招呼。回過頭,隔著過道,是一個看著比我大不了幾歲的青年人,圓臉,寸頭,臉上透露著一股斯文氣,沖我微笑招手。
有人搭訕,多少有些意外。
他問我是不是去上學,是哪所學校。
聽了我的回答,他說和我是校友。
我也來了興緻,互相攀談後,得知他比我入學早了8年,而且比我整整大了9歲,是名副其實的老學長了,但是樣子看起來卻比實際上要年輕。
由於同在一個地方乘車,所以我以為他和我是同鄉,是出來旅遊,因為目的地也是知名旅遊城市。
然而聽他介紹,自己是本地人,這趟旅途是回家。他說自己在上海工作,一年總要出個幾趟差,這次來到我們城市處理業務,因為離家很近,所以回來看看。
我問他:「一年可以去很多地方,這樣的工作很有意思吧。」
他說:「是可以見識很多不同的風景,而且也可以利用旅途這個機會,讀幾本喜歡的書。」說著從包里拿出一本最近在讀的書,告訴我白天要忙工作,晚上回酒店都會翻看。
上大學以前,我沒去過多少地方,理想的生活,就是可以到處去看看,「詩和遠方」,當時我認為應該如此吧。
接著他又說:「但是時間長了,也會感覺枯燥,最重要的是,工作以後,有了負擔,『在路上』就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了。」
我們聊了許多畢業和工作的事情,這讓原本枯燥的旅途增添了不少樂趣。
這個人,就是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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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走到離市區不遠的地方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車裡的人都不自覺望向窗外,天空一片鐵青,接著就聽到了車頂發出咚咚咚的響聲,像是一桶小石子一起傾倒了下來。九月下冰雹,在中原地區是罕見的事情,所有人也都意識到了今天天氣的不同尋常。
雨,一滴一滴打在玻璃上,隨著汽車行駛也愈發急促,而頭頂的冰雹還在往下落,砰砰砰,一顆顆打在車頂,也打在每個人的心裡,此時所有人都只希望汽車能快點到站。直到車進入市區,冰雹方止,而雨更大了,雨刷器飛速地擺動,兩側窗戶上水湍急地往下流,以至於看不清外面。
汽車七拐八拐,終於進了車站,停車後,一群人趕忙往出站大廳跑,大廳里已經擠滿了人。我和許多人一樣,沒有攜帶雨具,只能等雨停。
天空一陣電閃雷鳴,大雨傾瀉而下,我和雷哥坐在椅子上,靜等外面雨停,期間我開玩笑說:「這雨應該不會下一整夜吧,那就都得在車站大廳過夜了。」
我問:「去了很多地方,有沒有遇到過突髮狀況?」
他說:「有一次坐飛機,遇到大雨,在機場等了好幾個小時 ,大廳里有人焦急,有人悠閑,旅途嘛,總是有著不確定,偶爾給你一些驚喜。」
大雨持續了兩個多鐘頭,一直過了晚上8點,天已經徹底黑了。
當我們走出車站時,發現道路已經被水淹了,從一個個行人身上可以看出,水已經沒過膝蓋,聽車站工作人員介紹,因為周圍積水太深,導致車輛無法經過,只能步行穿過這片區域。
我和雷哥一起趟水,跟隨著人群,緩慢地在水中穿行,走出這片水域時,褲腿已經濕透了。
公共汽車外,要乘車的人很多,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雷哥提議乘出租汽車,我本來是不願意的,要知道從這裡乘出租汽車到學校相當於跨了整個城區,而那時車是按人頭收費,一人15元,夠我在學校吃一天的飯了,但經過一下午的折騰,我早已精疲力盡,只想儘快回到宿舍。
也許是因為周圍積水緣故,附近沒有一輛計程車,我們只能邊走邊遇,走了很遠,也沒有碰上,期間有那麼一輛車經過,招手卻沒有停,猜是人滿了。
「共患難」後,我和雷哥之間的話更多了,也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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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迎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問我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我說應該會考公務員或者教師。
他問我原因,我想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要幹什麼,能幹什麼,多年的學習經歷,除了小學時候,幾乎從來沒人問過我將來要幹什麼,我也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我只能主動和被動專註於那些階段目標: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學。
只能說:「穩定吧,小城市,沒什麼更好的選擇。」
這時,他和我談起了他的經歷:「我以前,剛畢業的時候,就在本地的稅務局上班,工作了幾年,但是後來,我辭去了這份工作。」
「為什麼,這工作不是很好么?」我有點難以置信。
他看我一臉疑惑,說道:「那時候,剛進入單位,家裡人很滿意,自己也想過就這個樣子過完一生,畢竟很穩定。
但是過了幾年,自己就厭倦了,因為實在太過平凡,沒有意外,沒有驚喜,而且當時的工作氛圍,透著一股暮氣,讓我感覺自己年紀輕輕卻好像老了很多,後來我覺得愈發感覺自己不適合這份工作,於是就決定出去闖一闖。」
「家裡人沒有反對?」
「起初是,後來就由我去了,辭職以後,我參加了司法考試,取得了法律資格證,加上我在學校的時候專業底子不錯,也順利通過了註冊會計師考試,憑著這些,我就去了上海,經過幾年打拚,目前在一家上市公司做法律顧問兼財務總監。」
「那收入一定不少了,也一定很忙嘍。」
「收入確實不少,但最重要的是,這份工作讓我有種滿足感,雖然有時候很忙,但是做自己擅長和喜歡的事情,還是很開心。」
聽了他的話,我滿懷欽佩,卻又自感慚愧,因為我既沒有他的衝勁,又沒有他的才學,什麼也做不了。
後來,我回到了學校,他也回到了家,我們相約雨過天晴後再見。
而今,我已工作了許多個年頭,每天為生計疲於奔命,為工作中那些瑣事所累,而對那晚的話,也有了自身的體會。
人這一生,平庸也好,出彩也好,只有自己熱愛,才最為最重要,人最痛苦的就是,人生沒有目標,並一直努力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人生苦短,是一輛永不回頭的列車,只有敢於邁出那一步,從車廂里跳出來,才能走上新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