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舍離」是這些年極流行的一個詞,追求的是一種洒脫與清爽的生活狀態,聽起來多少有些讓人神往。只是對於像我這樣特別戀舊的人來說,單單將三個字拆開來念一念,每個字裡帶著的那份義無反顧的決絕,就讓我生出了許多與舊事舊物舊時光剝離的疼痛感,更別說去做了。
我喜歡收些舊物件,不說柜子里收了二十多年的舊衣,單單是收著的那一沓沓往日的書信,那些過時的磁帶和再也播放不了的碟片,就已經佔滿了一個又一個書櫃抽屜。
那些舊的衣服,明明知道再也不會穿起,卻依然願意為它們留有一席之地。換季整理衣櫃時,偶爾興起會試穿一番,為依然能穿著合身而小竊喜,卻又難免陷入時光易逝的失落里。這樣的情緒下,更是不捨得將它們丟棄了。
休息的日子,我習慣在清閑而靜謐的午後,打開那些平日里多是緊閉著的抽屜,翻看已經泛黃的舊信件,翻看小小盒裝的一張張郵票,或者是一些舊的硬幣。那些從久遠的老時光里積累沉澱下來的小物件,每一件的身上都打著時間和記憶的標籤,生命里一些漸漸遠去的場景因為有了它們,得以重新在記憶里鮮亮起來。那些曾與它們有關的人與事,像舊電影一般,從眼前走過。童年、少年以及所有過往的日子,由原本的模糊與遙不可及,變得清晰豐滿起來,近在眼前,滿懷感動。
所以,若要割捨,哪有那麼容易呢?收著那些早已遺落於時間邊緣的舊時物件,便如同收藏了一把打開老時光、打開記憶的鑰匙,總會在某一天,我們將其拿出來,開啟已塵封的門,感受久違的溫暖。我們安寧地回望,然後走進那些曾與生命纏繞牽連過的老時光。
我收著的最大一個舊物件,是二十年前分家時分到的一個大水缸。那時候村子裡還沒有通自來水,院子里挖的水井因為離海太近,出的是鹹水,沒有辦法當作飲用水,要到山腳下的另一口老水井裡載水倒到水缸里,沉澱後再當作飲用水。這種原始的方式,一直沿用到村裡通上自來水,大水缸方功成身退。
這記錄著歷史使命的水缸,自然更是不捨得扔掉了。好在自建的房子有個小院子,閑放著倒沒什麼影響。去年丫頭爸爸突發奇想,花了些時間,經過種種改造,將水缸改裝成了一個大大的魚缸,養起了觀賞魚,倒是極合適的。
在小院里種花賞花時,偶爾會停足在大水缸邊,看魚兒在水裡自在地遊玩著,而我,則走進了一段老時光,開始睹物思情——總有一些看上去再也無用了的舊物,這樣默默佇停在生活的角落裡,等著我們偶爾想起。
那些說著「斷舍離」的人或許是為了走得更輕快些,走到許多我嚮往著卻不一定能如願而去的遠方。更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緩慢而行的老人,被自己的過去和當下牽絆著,一點點走著。他們是奔赴將來,而我因為那份念舊,更願意活在當下。
時光匆忙,如白駒過隙。那些難捨的舊物件和那一刻悠然走近的老時光,在煙火滿目的生活里,染滿溫柔與感動。
(作者系福建省廈門市作協會員,作品散見於《散文百家》《作家天地》《思維與智慧》《福建日報》《天津日報》等報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