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紮根理論方法寫論文的七個關鍵

張文靜

紮根理論是研究者通過系統性收集和分析數據來構建理論的一種質性研究方法，該方法的優勢在於能夠適應複雜多變的研究環境，為研究者提供靈活而系統的理論發現工具。因而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包括在社會學、教育學、護理學、管理學等多個學科領域。但廣泛應用的同時，也暴露出來了多種問題，例如很多作者僅是跟風使用，紮根理論與研究問題是否匹配卻並未思考；又如對紮根理論方法本身沒有較為清晰地掌握，便匆匆下筆，導致最重要的編碼過程存有較多漏洞，進而導致理論建構的過程不成立；再如數據收集上未系統全面地考慮資料的代表性和合理性，會直接影響後續的編碼過程與理論建構等等，諸多問題均會對論文整體產生直接影響。因此，掌握紮根理論類論文如何撰寫更能夠保障論文整體的質量是較為重要且必要的。下面，將結合紮根理論類論文的正反示例，來為大家介紹撰寫此類論文時需要注意的五個關鍵點，以期為對該方法掌握不完善的作者們提供相關參考。

一、選題先聲奪人

一個好的選題則是成功的一半，若選題不好，無論紮根理論方法運用的多熟練、多完美，可能也會影響論文的發表。因此，策划具備創新性的選題能夠先發奪人，在投稿時能夠成功吸引編輯的目光。選題創新性最重要的有以下幾點。第一，需要有問題意識。要對已有理論或實踐產生困惑從而想要一探究竟的感知能力。即，個人要對學科理論或者現實情境保持敏感，尤其是後者，從自己的實踐境遇中找到可供研究的問題情境。第二，需要進行選題質量的評估。當你設計出一個選題之後，你要評估你的選題是否「有用」，是否「有趣」，由此便可進一步通過公共性、專業性、趣味性、可行性等標準來展開評估。

例如正反範文《導遊職業污名的形成機制——基於紮根理論的探索性》（《旅遊學刊》，2022年第4期）和《基於紮根理論的吉林省「雙碳」政策研究》（《長春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1期）。關於「導遊職業污名」的論文，首先是具備問題意識的。該選題出自社會實踐，作者有感於近幾年旅遊業的各種不規範事件，尤其是多次發生在旅遊團內的導遊強制消費等事件，從而使得導遊群體的職業聲譽蒙上嚴重污名。由此便引發了作者的思考，即導遊職業污名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其次，該選題屬於社會熱門議題，可以引起讀者以及編輯的共鳴，對其進行研究，符合選題公共性、可行性等標準。

而「『雙碳』政策」的論文雖也是基於吉林省碳排放量增加的社會現實，但是卻並未澄清為何要進行吉林省的「雙碳」政策研究，即研究該政策與該省碳排放強度增大有何關係？這一層關係未闡明，該選題價值便無法保障。從而也就難以從有用、有趣等層面評估選題質量。

二、方法與問題適配

第二個需要注重的關鍵點則是紮根理論方法與研究問題的適配度。也即，在確定選題之時，就要能夠明確紮根理論的方法是否可以用來研究你所要研究的問題。而是否適合需要考慮以下幾點。首先，紮根理論是在經驗資料的基礎之上建立理論，因此須考慮研究問題是否能夠通過歸納總結的方式從數據中提煉理論。其次，紮根理論適用於微觀層面，以行動為導向的社會互動過程的研究，因此，需考慮研究問題是否涉及到研究個人過程、人際間關係及更大的社會過程之間的互惠作用。第三，紮根理論適合於那些存在問題但缺乏解釋的研究領域或現象，因此，須考慮研究問題是否缺乏足夠的理論解釋。

例如正反範文《國有資本投資運營公司雙向治理路徑研究——基於滬深兩地治理實踐的探索性紮根理論分析》（《管理世界》，2021年第1期）與《基於紮根理論的吉林省「雙碳」政策研究》（《長春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國有資本投資運營公司」的論文在紮根理論與研究問題之間的適配度上做了較為充分的闡釋。如圖1所示，該文從三個層面闡述了紮根理論使用的合理性。其一，則是由於國資國企雙向治理路徑的研究尚處探索階段，缺乏充分的理論解釋。其二，範文所要研究的問題適合從具體的管理情景中提煉理論。其三，基於紮根理論本身的過程互動性，適合建構變數間關係較為複雜的理論。由此，充分、嚴謹、全面地解釋了方法與問題的適配。

而「『雙碳』政策」的論文在研究方法的說明處則較為泛泛，如圖2所示。僅是泛泛說明「本研究要運用紮根理論來研究吉林省『雙碳』政策過程」，而後便闡明紮根理論的編碼和分析過程。並未對紮根理論與研究問題的適配性做出必要闡釋，從而存在邏輯漏洞，會引人質疑。

三、數據資料典型且多樣

在紮根理論的研究中，確定數據資料是一個關鍵步驟，因為它直接影響到理論的生成和研究的深廣度，因此在收集數據時，需根據研究目的選擇具有典型性的樣本資料進行初步研究。且紮根理論可以使用多種類型的數據，包括訪談記錄、問卷、期刊論文、統計數據、觀察筆記、網路文件、視覺材料等多樣化數據，使用多樣化數據能夠幫助研究者從不同角度理解研究問題，增加理論的深度與廣度。

例如範文《國有資本投資運營公司雙向治理路徑研究——基於滬深兩地治理實踐的探索性紮根理論分析》（《管理世界》，2021年第1期）。該文的資料收集部分如圖3所示，強調了兩類資料類型以及五個資料來源。即半結構訪談的一手資料以及政策性文件、公開披露信息、期刊文獻、新聞報道的二手資料，保障了資料的豐富性與代表性。

再如範文《民宿創業成功的關鍵要素與理論邏輯：基於紮根理論分析》（《南開管理評論》2022年第2期），該文的數據收集部分如圖4、圖5所示。該文所使用的數據資料均為訪談，但由於大樣本的民宿創業者一手調研資料不易獲取，則以微信網路平台的網路訪談文本為主，以實地訪談為輔。且範文作者詳細說明了採用這兩類訪談資料的原因以及其代表性，並且詳細展開了兩類數據的收集過程。

通過比較兩個範文會發現，第一篇範文重在從資料的廣度上確保訪談資料的豐富性；第二篇範文雖只有訪談文本，但是作者並非囿於實地訪談資料，而是認清了「大樣本的民宿創業者一手調研資料不易獲取」的事實，也並未因大樣本的一手資料「不易獲取」，而僅使用樣本量並不豐富的實地訪談資料，而是採取多源訪談數據，避免單一數據的局限性，從而確保了數據資料的典型性和多樣性。

四、編碼過程透明且合理

紮根理論類論文撰寫的第四個關鍵點則是編碼過程，需要確保編碼過程透明且合理。我們都知道，編碼過程包括開放式編碼、主軸編碼和選擇性編碼三類，通過逐級編碼，識別和整合關鍵概念。在論文寫作中，要詳細記錄你的三級編碼過程，展示你是如何從數據中識別出關鍵概念以及類別的，確保編碼過程透明，此外，還需要保證編碼過程中的邏輯合理清晰合理。即無論是開放性編碼還是主軸編碼，歸納初始概念、提煉初始範疇、抽象出主範疇的過程需要合理，保證內部歸納提煉的邏輯性與一致性，提煉出很好的歸納性和概括性。

例如正反範文《企業師傅緣何願意參與職業院校校企合作——基於紮根理論的質性研究》（《教育研究》，2023年第10期）和《基於紮根理論的豫劇觀眾拓展研究》（《藝術評鑒》，2023年第8期）。「企業師傅」的範文三級編碼過程清晰透明且合理。作者不僅呈現了開放性編碼、主軸編碼的結果表格，並通過選擇性編碼確定了核心範疇，最終構建了理論模型。其編碼過程不僅清晰透明，邏輯也較為流暢，整個編碼過程也較為合理。如圖6中的主軸編碼的表格截取片段，其貼標籤（初始概念）、初始範疇、主範疇之間的語意邏輯均較為清晰，體現出了較好的歸納概括能力。

而「豫劇觀眾拓展」的範文，雖也呈現了相應的編碼表格如圖7所示，但是卻用「一級編碼、二級編碼、三級編碼」作為表頭，顯然是較為不合理的，一級編碼中還涉及到從原始資料中提取概念，並通過概念提煉範疇的過程，則顯然作者對編碼過程不熟悉，對紮根理論不熟悉，使得論文中紮根理論的運用不科學。

五、理論模型系統且嚴謹

紮根理論類論文撰寫的第五個關鍵環節便是理論建構，理論模型的建構是紮根理論研究過程中的一個核心環節，通過三級編碼的數據分析過程，最終所形成的主範疇之間應存在系統的聯繫，形成一個統一的、內在聯繫緊密的整體，而後能夠構建出一個完整的理論模型。而這一理論模型需注重內部範疇之間的系統性，且需要嚴謹體現出各範疇之間及其與核心範疇之間的關係。

例如正反範文《導遊職業污名的形成機制——基於紮根理論的探索性》（《旅遊學刊》，2022年第4期）和《基於紮根理論的特色旅遊小鎮遊客感知評價研究——以棣花古鎮為例》（《西安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2期）。「導遊職業污名」的論文的理論模型圖如圖8所示。該模型圖不僅清晰地呈現了導遊職業污名形成的6個關鍵因素，即內群體主張、實體感知、社會認知、信息認知、群際情緒、職業污名，而且也直觀反映了各主範疇之間的關係，並通過箭頭與相應的關鍵詞澄清彼此之間的關係，從而強化了理論模型的系統性，也進而強化了導遊職業污名形成路徑的學理解釋。

而「特色旅遊小鎮」的論文在模型圖的構建上便較為簡單，如圖9所示。該模型圖，僅僅是呈現了七個主範疇的名稱，各主範疇之下的初始範疇並未有清晰體現，且各主範疇與核心範疇（即棣花古鎮遊客感知評價）之間是何關係？各主範疇之間又是何關係？且將各主範疇各自歸納為「游前認知」「游中感知」「游後評價」與核心範疇之間又是何關係？通過這一簡單的圖示並未能夠一目了然，一定程度上該模型圖的構建是較為失敗的。

六、模型闡釋清晰且充分

模型闡釋是在理論模型構建之後，將理論模型及其構成部分詳細地撰寫出來，重在闡述這些主範疇與核心範疇之間的關係，它們之間的內部關係以及支持理論的相關證據，包括理論依據和現實示例。一個較好的模型闡釋部分，必須做到闡釋內容的清晰和充分，即能夠看出其闡釋的脈絡思路，還能夠全面且充分地把模型圖闡述清楚。

例如正反範文《民宿創業成功的關鍵要素與理論邏輯：基於紮根理論分析》（《南開管理評論》2022年第2期）和《基於紮根理論的豫劇觀眾拓展研究》（《藝術評鑒》，2023年第8期）。「民宿創業成功」範文的模型闡釋部分截取了對主範疇「創業環境」的闡述，如圖10所示。該文先對創業環境與核心範疇「民族創業成功關鍵要素及邏輯關係」的關係進行了說明，即目的地創業環境為創業活動提供激勵和支持，是促進民宿創業成功的關鍵外部因素。而後又分別就創業環境之下的五個初始範疇進行了分別的闡述，且也對各初始範疇與民宿創業成功的關係做出了更細緻的說明。其闡述思路清晰，闡述內容充分。

而「豫劇觀眾拓展」的論文中，模型闡釋部分卻有種不知在寫什麼的感覺，如圖11所示。通過小標題的提示，該段落應該是圍繞「短視頻平台為什麼以及如何助力了解受眾訴求」來闡述。但該段最核心的一句話「受眾對於一級編碼中的劇目、演出的劇情、舞美、設計等給予真實反饋，這有助於了解受眾的精神需求」，只是闡述了事實，而並未涉及到「為什麼以及如何」的深層次說明其他表述均為次要信息，可以看出該部分的模型闡釋較為薄弱。

七、研究結論貫穿批判性思考

紮根理論類論文撰寫的第七個關鍵點便是研究結論部分，研究結論需要有作者的批判性思考。有些作者會覺得研究結論僅需要總結提煉正文模型中的要點便可，其他的便不用涉及。但這種想法便存在較大的局限性。還需要考慮到研究結果相較於其他同類型文獻的差異，對於理論層面的貢獻和對實踐層面的指導意義，甚至是有研究層面的不足以及對未來研究的展望。也即，總體來說，不能僅是局限在結果層面，要進一步體現出對所構建的模型的批判性思考。

例如正反範文《民宿創業成功的關鍵要素與理論邏輯：基於紮根理論分析》（《南開管理評論》2022年第2期）和《基於紮根理論的豫劇觀眾拓展研究》（《藝術評鑒》，2023年第8期）。「民宿創業成功」範文在結論部分的撰寫能較為明顯地看出作者的批判性思考。

作者分成了五個模塊來呈現結論。首先，是概括了正文的模研究發現，其次，則將研究結果與一般中小企業酒店的創業要素進行比較，從與相似類型企業的對比中凸顯出民宿創業成功的關鍵要素的重要性。第三，凸顯研究的理論貢獻，其中涉及到了文獻一致性的比較，例如「本研究發現，創業學習、創業戰略與民宿創業成功循環促進，呼應了張秀娥等的觀點，即『創業成功對創業學習存在反饋作用』」；「以往研究較少結合不同的創業類型對創業者特徵、創業戰略等結構性要素進行深入細分，[22,31] 難以精細地闡釋創業要素對民宿等中小企業創業成功的作用。而本研究結合民宿創業特徵，提煉出一些現有研究較為忽視的範疇（如情懷等）並分析其作用路徑，發現了情懷動機（家情懷、社會責任與使命感等）對民宿創業成功的引導作用[3]」等等。第四，對實踐層面的啟示，著重針對民宿如何創業成功，結合自己的研究發現提出了自己的建議觀點。第五，概述了自己研究中的不足之處和未來研究展望。

「豫劇觀眾拓展」的論文在結論部分，僅是用一小段闡述了研究發現，便結束了全文。而究竟自己的研究發現有什麼用？為何有用？與已有研究相比相同點是什麼？又較之已有研究有何拓展？均不得而知，這便能明顯看出作者欠缺對研究問題與研究結論的批判性思考。

綜上，紮根理論類論文在撰寫過程中，需首先注意要有一個先聲奪人的選題以便能夠吸引讀者或編輯的注意；確定選題之後，要注意思考研究方法與研究問題是否匹配；在數據收集階段要根據研究目的保障數據資料的多樣性和典型性；到了編碼階段，要確保三級編碼過程透明且邏輯合理；通過編碼所提煉出來的模型也需要注意系統性和嚴謹度；相應的模型闡述是對模型圖的詳細展開，需要注意思路的清晰和內容的充分；最後的結論部分要有批判性思考，要保證自己的研究結果有一定的價值顯現，並謙虛表達研究的不足之處。

（本文首次發表在科研寫作研究所網站，202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