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鴻雁不斷
開學兩個月後,我們基本適應了大學的生活和學習節奏,微積分、普通化學和工程製圖這三門課比較難,其他的課程還是比較輕鬆的。
隨著對大學校園由陌生到熟悉,不適感越來越少、融入感越來越強,願意向親友們一吐為快的分享傾訴就多了起來。那段時間,每個同學似乎都開始頻繁地寫信、收信、回信,掌管信箱鑰匙的同學,成了班級里最受歡迎的人。
每天上午十點鐘的大課間,是班級最熱鬧的時候。信箱員會抱著一大摞信件喊著名字、快樂分發,一個人通常都能收到好幾封,然後就是激動地展信閱讀,各自沉浸在兩地鴻雁傳書的友情、親情中。
我自然也不例外,通過通信,知道離家兩三個月,家裡已經有了變化,我勤勞善良的三姨因病去世了,溫州四姐生了一個女孩,她表示會繼續生,因為溫州那邊也是重男輕女,她也覺得一個孩子有點少。
大姐的裁縫店關了,因為房租太貴,生意不太好,她開始在街裡布攤子附近,擺流動攤子收衣服回家做,反正都是老主顧;
二姐的計劃生育罰款終於清賬了,她說後面可以有更多的錢,可以資助我,叫我不必擔心以後的學費。
大姐擔心我想家,特意讓母親和四個外甥、外甥女合影,給我寄了過來,第一封信地址寫錯了,沒收到;第二封我才收到,看到母親和四個小孩子的合影,我心裡十分寬慰,短短兩個月,覺得他們都變化已經很大。
除了和家人通信外,和同一批考進大學的同學,徐州、連雲港、揚州、南通、鎮江的,當然還有在老家復讀的同學,也頻繁通信。
通過通信,我打聽到了梅香考入了淮陰師專,難怪我之前投遞的淮陰工專的信件都「查無此人」退了回來,得知梅香的地址後,我當晚給她寫了一封19頁的長信。
大家報平安之外,就是講述大學的生活、分享離家的感悟、回憶高中的美好,感慨高考的陰差陽錯.......通過交流,了解我們班,70+名同學,最終考上外地大學、彭大和錄取師資的,加起來20個左右,都是專科;整個八中就二班一個本科。
應該說,1994年開始,國家高校錄取已經開始放水了。
1994年,全國高考考生報考人數251萬,錄取90萬,錄取比例35.86%。
這個錄取比例和我們高三班級差不多,當然錄取師資的十個人的是落榜生中優選的,不應該算在其中,實際上,我們作為蘇北農村高中,平均水平是低於全國的。
2.串校走訪交流
1994年,我們班考入南京讀書的高中同學還有兩人,一個是憑藉身處運河中學學霸們中間的「運氣」,「考」上南大專科自費的吳衛;一個是成績沒有過線,但是徐州礦務局某單位委培的煤礦子弟向君,他就讀的是南農大的一個成人進修學院。
在八中讀書期間,我和兩位同學的關係一般,只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到了南京之後,三人就有了「老鄉+同學」的特殊關係,通過走動,關係就熟悉起來了。
一個周末吳衛過來找我,人生地不熟的,他憑藉「化工系入學新生+大專自費」,竟能三下兩下直接找到我的宿舍,真是人才。
當時土了吧唧的我,見了已經有點「城裡人打扮」、跟我還說「徐州普通話」的吳衛,還是很高興的,他鄉遇故知嘛。於是,欣然把他介紹給我們舍友,並帶著他在南化轉了轉,吃了頓便飯。
吳衛臨走前,說南化不行,校區太小,破破爛爛,約我下周末一早到南大去轉轉,兩人再一起去衛崗南農附近找向君玩去。
對於當時的大學新生,這樣高中同學、老鄉的登門拜訪和互動串校園是常態,也是一種風尚和情感需要,我欣然答應,再說,我也很想去見識一下,江蘇省第一、全國排名前十的著名學府——南京大學。
南京大學位於鼓樓區漢口路22號,距離南京化工學院不到5公里,交通十分方便。
很奇怪的是,我第一次從鼓樓隧道(當時被南京人戲稱「武龍洞」,一下水隧道就灌水)那條路從小巷進入南大時,看見兩側校門,就發生了奇妙的180度轉向,此後,每次去南大,都自動轉向,至今也是如此,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進入南大,參觀一圈,才不由感嘆,南大不愧是名校,校園環境,樓堂館所,綠化道路,文化氛圍,公共設施,學子面貌、歷史痕迹.......都比南化高出天際。
吳衛是個好嚮導,他學習不行,卻早早地就把校園摸得透透的了,驕傲的如同小公雞一樣,帶我一一展示,邊走邊聊,用老家話聊著老家事情,共同語言太多了,十分盡興。
我發現這傢伙也是挺能聊的,以前在學校,他都是以冷麵示人的,頭梳得跟狗舔過一樣光滑,衣服鞋子在農村中學都算上檔次的。
聊天中得知,他的家境還是不錯的,父親是礦上的,家裡只有一個妹妹,負擔不重。他「連蒙帶抄」竟上了南大專科自費生,任誰也沒想到的,這就是人生吧,關鍵時刻需要點運氣。
3.被向君熱情招待
我們那天中午在南大食堂吃完飯,下午去了衛崗,南農大的成人進修學院,找了半天才在南農大的外圍找到,是一個很偏僻,很冷清的小院子。
那時沒有電話,也沒有手機和BP機,都靠沿途用嘴巴問。
我甚至一度懷疑,吳衛手抄的地址,寫錯了,或者是向君根本就沒到南京讀書。
好事多磨,兩個小時以後,就在我們準備放棄尋找、打道回府時,真的在樓道廁所門口,發現了向君,我先發現了,叫了一聲,這向君又驚又喜,抱著我們如同見了親人一般,問我們怎麼摸到的?
向君是煤礦幹部子弟,家裡經濟條件較好,落榜後不願復讀,他們家採取的策略是單位集體委培的一種模式,獲得的學歷國家雖然不承認(不屬於國民教育系列),但煤礦招工承認,類似單位和大學的二級學院聯合培養的模式,比自考簡單,又沒有成人高考的入學考試。
說白了,就是單位給學校一筆費用,不佔學校正式名額,學校按照三年時間,參考在校大專生的課程,給安排為期三年的學習課程,三年後如期結業。
因為向君畢業後,就可以定點回煤礦工作,崗位都給他留好了,所以他在南京農大這個學院,也就是瞎混混,打發時間,而他的周圍,也聚集了一些煤礦子弟,圍著他,江湖氣十足的拍馬屁,因為向君的父親是個大領導,主宰他們這一批的分配崗位。
在高中期間,我還真沒發現向君的奢靡作風,因為他當時比較低調,衣著飲食都和大家無異,只是自己租房住,有人說他當時一雙鞋子幾百塊,我根本不信,因為超過了我貧瘠大腦的想像力,我從小學到高中,穿的都是母親納底的布鞋,買鞋子的錢,加起來也沒有幾百塊。
那次我和吳衛去找向君,向君非常高興,給了我們很好地接待,一同請了五六個煤礦子弟,一行八九人在附近上檔次的飯店包房聚了一次,看的出,這夥人經常到這個飯店來。
酒菜十分豐盛,向君的祝酒辭也冠冕堂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輩同學八輩親」、「還是高中同學好,大家都鄉里鄉親、知根知底,一個戰壕爬出來的」........,
向君的話講出來,有些成人化,但在濟濟一堂酒桌前,聽起來很有氣氛,我心中暗自佩服他世家子弟的舉止、濤濤不絕的言談和見多識廣的豪氣。
觥籌交錯起來,大家高中時的酸甜苦辣、苦難束縛和現在的意氣風發、無拘無束都在酒里了,別看向君個矮,卻極具老大風範,講話滴水不漏,舉杯行雲流水,指揮手下的小弟,把我們灌的不也樂乎,又準確把握節奏,讓我們不至過於狼狽,談笑間,把包間喝酒氛圍,維持得輕鬆愉快。
席間上廁所,吳衛偷偷跟我說,「你看向君這豪爽做派,一個月2000塊都打不住啊,今天這桌,沒200塊拿不下來。以後他去咱們學校,咱們照這個標準,可招待不起。」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的是,這一桌子飯菜,我兩個月生活費都打不住啊,俗話說,禮尚往來,後面的確存在這個問題。想到此,我喝酒的豪情弱了幾分。
酒宴一直喝到深夜才散,踏上最後一班公交車,返回市裡。
4.禮尚往來
再下周,就是按約定,我和吳衛,向君和他的朋友,分頭出發,到南航、南理工等學校匯合,去拜訪同學的老鄉、老鄉的同學,在這樣的交往中,感受離家之後,遠在南京的同學、老鄉之情,彼此慰藉、相互鼓勵,傾訴背井離鄉、進入陌生城市的感受和心情。
後來,他們自然組團也來到了南化,向君的情商很高,知道我沒錢,主動提出連著幾周喝酒喝多了,讓腸胃歇歇,說想吃點湖南路的鴨血粉絲湯,七八個人一人一碗,外加一籠鍋貼,開銷低於我的預算,又給我的面子。
餐後,因為南化校園太小,沒啥可轉的,向君掏錢,請他們到鐵醫(原來南京鐵道醫學院,現為東南大學醫學院)看了場錄像,散場後,他們一群人乘坐公交車返回了各自學校。
(向君的家庭背景,高情商、以及在南京讀書期間籠絡的一幫小兄弟,後來畢業後發揮了大作用,在煤礦系統工作幾年後,以副科級進入了體制內,後來靠著家族的力量,越混越好,現在應該是縣裡100家之一了。
向君的人生軌道與我、吳衛、苗劍等人截然不同,我們大學畢業了,還是農家子弟,要從頭開始摸爬滾打,他當然就不一樣了,大學只是他一層鍍金,讓他走的更遠,他的發展,無需爸爸安排,就已經被人規劃好了,這正印證了八義集中學前校長薛以富的話,「一等爸爸不說話,二等爸爸打電話、三等爸爸坐家罵、四等爸爸沒辦法。」)
大一第一學期元旦前後的雙休日,這樣的聚會很多,每個同學都在迎來送往,有時舍友的同學、老鄉來了,也請我幫忙接待,大家都沉浸在老鄉和同學的友好、隨性的交流氛圍中,回顧過去、評點現在,展望未來。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轉眼我們迎來了寒假前的期末考試。
(待續)